我回到徐宅時,果然,門口停著的那輛黑色轎車格外乍眼,我愣了一下,倒是早有預料,我推門進去,桂嬸正端了茶杯遞到白璟南面前,聽見腳步聲,白璟南拿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但是沒有回頭看,倒是桂嬸極其不淡定,她臉色焦慮得走了過來,「戀戀啊,你可把我急死了,你叔叔進門就問你回來了麼,你到底去哪兒了,怎麼能跑下車說走就走,連個電話都不打過來。」
我撇撇嘴,「忙著和藍茜見一面,都兩個月了,聽說她從外地回來,我就去了,忘了打電話,我都這麼大了,還能出什麼事。」
「可不能這樣說啊。」
桂嬸似乎被什麼鬧得心有餘悸似的,「你還記得你小時候麼,一次下大雨,下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停了,你學著胡同口兒的幾個小男孩跑出去淌水玩兒,一直淌到了別的街道,我做了飯出去叫你回來吃,發現你不見了,嚇得我趕緊給你叔叔打電話,他卻已經登機了,最後我給他分公司的秘書打,又報了警,這才將你找回來,你正泡在水裡笑呢,腳都泡腫了,那時候就覺得,這丫頭將來勢必愛胡鬧,好在,你倒是被你叔叔教得收斂了不少,也算可憐我年紀大了再也不能四處去找你了,以後不管做什麼,只要不回來,千萬記得告訴我一聲,省得你叔叔也著急,看他坐在那裡,其實心裡不定多麼焦了。」
桂嬸說罷回頭看了一眼白璟南,「你叔叔也留在家裡吃飯,想必平時酒店的也吃膩了,全都是大魚大肉,我做個蔬菜火鍋吧,還能喝點湯暖和,再不,做點海鮮粥就是了,滋補還解饞。」
她笑著捏了捏我的臉,「戀戀嘴嘴饞,平時一喝能喝兩碗,今日你叔叔在,你也高興,還要多喝一碗。」
我喘了口氣,平時的確愛喝,一聽說桂嬸熬了海鮮粥,我什麼事都能放下,先喝上飽飽的兩大碗,不撐得走不了路了都不肯停嘴,可現在,我卻沒有心情,尤其還是和白璟南一起吃,我連一口都嚥不下去。
「桂嬸,不要忙了,我不吃,我只是回來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你在薛家,還打算住下去?臣燁都已經——」
桂嬸沒有往下說,大抵是看到了她提臣燁時我的臉色不好看,她便住了口。
「我要離開椿城,我想去別的城市發展,南海這邊許多地方,我不願靠著別人養。」
我這話許是氣到了白璟南,他將茶杯放在茶几上,「砰」地一聲,我嚇了一跳,桂嬸亦是一顫。
「別人養。」
他淡淡的重複了一遍,「不願讓我養著,要去別的地方,找別的男人。」
這話有幾分露骨,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桂嬸,她蹙眉不解的看著他,我推了推她胳膊,「您去幫我熬點粥吧,我餓了。」
桂嬸哦了一聲,倒是也沒懷疑我,她轉身推開了廚房的門,接著裡面便傳來鍋碗碰撞的清脆聲音,我這才走過去,站在白璟南面前,「我並非要靠別人,我自己有手有腳,我也是大學畢業,我有什麼不能養活自己的?難道讓我一輩子都靠著你的救濟來活麼?」
他眉毛輕佻,「為什麼不能?」
我無奈的一聲冷笑,愈發覺得他現在有些迷茫了,竟然連這樣不切實際的話都能說得出來。
「我已經決定了。」
我轉身要上樓,他忽然站起身,從後面拉住我的胳膊,「我不同意你離開椿城。」
「我已經快二十一歲了。」
我的身子因她的觸碰而僵了一下,我發現我已然不能接受和他接觸,許是心裡太多疑問和罪孽壓制著,我無法再坦然的面對我和他的關係,這本就是見不得人的,再糾纏下去,又要耽誤多久。
「但你在我眼裡,根本沒辦法**生活,尤其還是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除非——」
他退了一步,「不在椿城,就去新加坡,不肯出國,就在宜城蘭城和桐城,這些地方,都有我的人,可以照顧你,但是房子,我給你選,我想去的時候,你不可以拒絕。」
我被他最後一句話氣得幾乎顫抖起來,我狠狠甩開他的手,「你把我當什麼?白璟南,你的金絲雀你的囚鳥還是你的情人啊?我為什麼不可以拒絕,我離開椿城,到底因為什麼,你還不清楚麼,就是為了離開你!」
他被我這番話毫不遮掩的話說得愣了一下,許久,他忽而冷笑一聲,「原來如此,我本還有些希望,以為你不過是任性,埋怨我,現下看來,你當初分明才是衝動,是不是還怪我,不該那樣順理成章的接受。」
我閉上眼睛,冷笑了一聲,「那我問你,你說,我要什麼,你都會給我,可是真話,現在還算數麼。」
他點頭,「自然。」
「我不要那些,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對我據實回答就夠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將眼睛睜開,定定的望著他,「臣燁這次出這個任務,你提前知道麼。」
他的眸光倏而一緊,便陷入了沉默,我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回答,我便清楚了。
我不知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心情,我就那麼看著他,卻發現我似乎從來不曾瞭解,他於我而言是個再陌生不過的男人,他哪裡是我的叔叔,哪裡是將我養大的恩人,他分明就是個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代價的魔鬼,連親外甥的命都能罔顧,我還哪裡敢奢望他別的。
「戀戀,他的上司確實問了我,因為以我在椿城的地位,臣燁出這樣危險的任務,自然要徵求我的意見,可你也該直到,哪怕你們認識不過兩
個多月,他是個多麼要強而固執的人,即使我不同意,他一樣會申請出去,我早就想到了,他當初想要做刑警,我幫他安排了進去,就不能因為我的緣故,讓他在裡面享受特殊的優待,任務本就輪到了他,我從中阻攔,他的確保下了性命,可以後呢,他還要做幾十年,難不成每一次有危險,我都替他攔下,那他還做什麼刑警,在家裡等我養著也罷了。」
我那一瞬間,真是哭笑不得,翻湧的悲痛和被欺騙的恨意一下子洶湧而來,我很想逃避,卻發現退無可退,我慢慢的蹲下去,緊緊用手捂著臉,許久,我才從泣不成聲中緩了過來,哽咽著說,「他不想去的,他想陪著我,那個晚上,我看得出來,他並非要去,是他的上級非要他到,我分明聽到他說,『這次可不可以不去,我還在婚假裡。』那邊拒絕了,他才去了。他做了一年多,全都是危險的任務,他哪裡會不清楚,這一次凶多吉少,不然他不會對我說那樣的話,我聽著就覺得像是不安,你明知危險,就當為了我,你就不能攔下麼?白璟南,時至今日,他都已經沒命了,你還在騙我,你知道麼,我對你,從這一刻,沒有半分情意,只是恨了。」
我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決絕的轉過身,我每邁出一步,都心知肚明,我再不會朝著他邁回去,這便是覆水難收。
在我走上二樓時,我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在一樓響起,帶著幾分不甘和沉重,「這一次,是我的錯,可戀戀,私心不為別人,我只是面對不了你和他過一輩子,但你信我,我並不知道,他一定回不來,不然我不會。」
我的腳步頓了頓,但很快,依舊朝上走著,當臥室的門關上那一霎那,我便在心底說著,這一世,徐戀戀和白璟南,孽緣起始,也止於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