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臣燁大抵是真的去了。
我在房間不吃不喝一連等了兩天,身子都虛得發飄,他依然沒有回來,換做往常,我這樣自暴自棄,他連半日都見不得便要過來狠狠的灌我吃喝,他哪裡捨得看我這麼憔悴,可現在,無論我怎麼折騰自己,他都不會回來了。
我坐在地上,靜靜的攏著雙膝,仰起頭望著落地窗外,湛藍好看的天空泛著淺淡的光,我眼裡似乎被戳了一下,疼得有些發酸,接著便掉下來大朵大朵的淚花,我咬著嘴唇,分明想克制,可眼前仍舊浮現的是薛臣燁那張有幾分輕佻卻格外深情的臉,我忍不住徹底嚎啕大哭,那一刻,我真希望,能用我可以換的全部,換他平安回來,站在我面前,對我說,「徐戀戀,欠我的新婚之夜我還沒收回來,你妄想就這麼人走茶涼麼,做夢。」
臣燁,你回來好不好,這世上,還會有對我這樣不曾索取便好得讓我窩心的男人麼,終究是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我欠你的,我怎麼還。
我迷迷糊糊一直睡了過去,在夢中,似乎被什麼人抱起來,放在了床上,身體輕輕覆上的絲絨被子,很軟很棉,一隻手無限溫柔得拂過我的臉頰,將淚痕一應拭去,我張開嘴想喊一聲臣燁,喉嚨間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我夢到了一大片汪洋,似乎要將我吞沒一般的一望無際,波濤洶湧朝著我壓過來,我掙扎著,卻沒人救我,那彷彿是軍隊裡的號角聲和船艙的嗚鳴震耳欲聾,接著狂風大作,我置身在無人的小島上,看不到一絲人影,我嚇得大喊了一聲「臣燁救命!」
然後就醒了過來,我竟然被驚得坐起身,背上濕嗒嗒的,睡裙粘在了肌膚上,黏得發癢。
我藉著微弱的燈光,忽然看到了一側坐著的男人,他矜貴不凡,穿著黑色褲子和暗紅色襯衣,他的臉面無表情,卻足以讓人瘋狂。
我嚇了一跳,以為是在做夢,我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我齜牙咧嘴的顫抖著身子,他似乎輕笑了一聲,「是把我看成了薛臣燁,還是想不到,我竟然這樣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你的臥室裡?」
果然是他,我歎口氣,「的確不合適,這是薛宅麼。」
「自然,我倒是想把你帶回徐宅,可我見你這樣狼狽,滿臉淚痕,像只被遺棄的花貓一樣,我哪裡忍心再挪動你,被桂嬸看到了,還以為你怎麼了。」
他淡淡的解開扣子,「凌晨兩點了,接著睡吧。」
他將上衣和褲子都脫掉,隨手扯過來薛臣燁新買卻還沒來得及穿上的睡袍,掀開我的被子,抬腿便上來了,我被迫往一側挪了挪,他竟然一言不發的躺下,手狠狠拉了拉我的胳膊,「快睡。」
「你怎麼在我房間?」
他好笑得揚揚眉,「不然呢。」
「這麼多房間,你哪個不能住?還有,你在薛宅幹什麼?徐宅,白宅,你的公司和賓館,哪裡不能住,就算住在這裡,也不是非要和我。」
我使勁推他,他卻紋絲不動,這一點我有些自大了,我的力氣哪裡能敵過他,分明是自取其辱。
他看著我,如同看戲一般,待我鬧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就勢坐收漁利,手狠狠一抽,我便被他帶倒了下去,整個身體以極其難堪的姿勢趴在他身上,他悶哼了一聲,我分明感覺到他某處似乎在劇烈膨脹,好在,他還不至於這麼飢不擇食,並沒有在我給薛臣燁服喪期間對我不軌,他只是摟著我,在我反應過來後,任由我爬起來,狠狠的打了他一下。
「這是我和他的房間。」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他從沒碰過你,你在潛意識裡,並不承認你們的夫妻關係,戀戀,他死了,我也不願,我是他的舅舅,雖然因為我和你的事,我們關係變得很冷,但血緣親情是無法割捨改變的,我一樣痛心,他才二十二歲,這是英年早逝了,但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就不能自暴自棄,我在門外守了許久沒有進來,看到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我想他也不願。」
我哭著低下頭,兩縷長髮被淚痕黏在臉上,我顧不得伸手去擇,心都被揪得一顫一顫得疼。
「他再也回不來了,是不是。」
他不語,我抬頭望著他,「白璟南,你是我小叔叔,你對我說過,只要我要的,你想盡一切辦法也會給我,但現在呢,我想要臣燁回來,你有辦法麼。」
白璟南仍舊沉默,他的臉色很平靜,和眼底卻有些怒意,我定定的抱著膝蓋,坐在柔軟的床上,一側因他躺著陷下去很大一塊,我非要極力克制住自己的身子平衡,才能不向他那一側倒下去。
「徐戀戀,你不要一而再的讓我反感你,我不是聖人,在你喊我小叔叔的同時,也該知道,我曾是你孩子的父親,你在我面前細數你對另一個男人的依賴,你覺得我會怎麼想。」
他淡淡的語氣有幾分怒意的漣漪,我身子倏然一抖,他許久不這麼對我說話了,雖然並非那樣怒吼我,卻帶著逼人的氣勢和冷淡,我抿著嘴唇,靜靜的窩在那裡,良久,他才緩了點臉色,「他確實不在了,任你如何他也回不來了。徐戀戀,拿出來你當初對我的固執和任性,我這次允許你纏著我。」
在我昏昏沉沉的要睡過去那一刻,他的聲音忽然又在耳畔響了起來,「明日去你父母的碑前,告一聲別,我帶你離開椿城,去你想去的地方,你想去哪裡。」
我倏然又睜開眼,「我不離開,若是他又回來了,看不到我,怎麼辦,我不願接連背叛他,我是臣燁的妻子,一直都是——」
我話音未落,他卻忽然壓下來,沉重魁梧的身子讓我根本躲不開,他狠狠的吻著我,他抽煙了,他很少抽煙,我卻聞到了他口腔中淡淡的煙草味道,我被迫承
受著他的瘋狂和掠奪,帶著幾分懲罰我的氣勢,白璟南在我眼裡,始終都是沉穩儒的男子,他像是一塊陌上的璞玉,從來溫潤似水,忽然變成這樣,我只覺害怕,我的眼淚在眸中閃爍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幾乎能看到那細小的容貌和胡茬,他三十四歲了,俊逸的面孔卻當真沒有半分瑕疵,昔日我只要遠遠的看著他,便覺得癡了,如今,我怎麼覺得有些冷意,我停止了掙扎,卻那麼定定的躺著,他見我不動了,反而失了懲罰我的興致,他鬆開我的身子,抬眸看著我的臉,眼底的火氣更深。
「哭什麼,徐戀戀,你曾經那樣主動,現在又來跟我這副樣子,我向來能將任何人掌握在股掌間,如今發現,對你,我愈發的看不透了,莫非薛臣燁,當真改變了你這麼多,讓你連愛誰,都不清楚了。」
「小叔叔,我是愛你,可我做不到,對我那麼好的丈夫殉職了,我還來和你在我們的房間裡纏綿,我又幾時清楚,你就是真的愛我,你和小嬸嬸感情不好,我雖不清楚全部,卻也看得出來一二,小叔叔,若你拿我當消遣,我卻做不到。」
他的臉色變得更難堪,許久,竟然笑了笑,「看來,你真是伶牙俐齒,怪不得桂嬸跟我說,你可吃不了虧,就算吃虧,也勢必是你讓別人,而非別人讓你,你連對我,都能說出這樣的話,對旁人,豈非更口下無情。」
我別過頭,任憑眼淚無聲的滾落在枕巾上,氤氳出一大片濕潤,「是我口下無情,還是小叔叔太自以為是,我明說,你我從深圳之後,就回歸到叔侄罷了,你非要逾越雷池,還得薛臣燁和他母親都知道了,我才二十歲,便要背負不守婦道的話,小叔叔,你若是對我真心,這便是你給我的?我與臣燁,不過是露水情緣,這才兩個月而已,他就離我而去了,我真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肯,害得我欠了他的,這一輩都不安生,他到底還是對我狠,他也怪我。」
白璟南淡淡的用手指拂過我的眼睛,他的動作輕柔得不像真的,就如同一把小刷子,在我心坎上來回刷著,每一下都惹得我癢癢的暖暖的,我越是想避開,他卻越是不容我閃躲,最後索性捧著我的臉,「徐戀戀,不允許你如此踐踏我的心意。」
我閉著眼睛,他的眼眸是我的蠱惑,我若是看著,我便忍不住讓自己身心又一次沉淪,而在如今,我卻再不能那樣了,我固執得要嫁給白家聯姻,最終耽誤了臣燁,他得不到我的心也沒得到我的人,這樣年輕就撒手人寰,我這樣一個禍水,我哪裡還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白璟南對我的心意。
「小叔叔,明日,我們就去看我父母親,看過了,你和小嬸嬸離開吧,到新加坡,到你們的地方,我的確不願留在椿城了,我想去一個你永遠不會涉足的城市,這樣,慢慢的,你也好我也罷,就都淡忘了。」
璟南,我的叔叔,是否見如不見,在千帆過盡的今朝,大抵相見不如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