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璉醒來後,沒像往常一樣見著守在一旁的自家媳婦兒,頓時不爽,衝著趕來伺候的丫鬟擰了擰眉,嫌棄地說:「爺不要你們伺候!二奶奶哪兒去了?」
丫鬟在心裡腹誹: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二爺,您現在可比大姐兒黏著娘還要厲害呢。大姐兒醒了一般地要鬧著要二奶奶,可是,給個玩意兒或是啥新鮮吃食就哄住了,可不像您這般一時不見二奶奶就急得什麼似地,敢情您越活越回轉了去,變成了要吃奶的奶娃兒不成!
想歸想,主子的意願卻不能違逆,丫鬟一臉賠笑,低聲下氣地說:「二爺,好像有客來給您探病來了,二奶奶代您相陪著在那邊屋裡喝茶說話呢。」
賈璉不悅地說:「哪來的客啊?這麼沒眼色!明明知道二奶奶要伺候病人走不開,還不趕緊放下送的東西走人?只管賴著我們屋裡幹什麼?未必還想留下來吃晚飯不成?你去看看去,要是沒啥事,叫二奶奶打發那什麼客走了便是!」
丫鬟無奈,只好出去尋二奶奶,一邊走還一邊在心裡嘀咕,二爺這一傷著躺下了,倒是養出些怪脾氣來了!比寶二爺還怪!寶二爺是只肯要長得俊的丫鬟伺候,二爺現在是只要二奶奶伺候!簡直就不像二爺了!記得以前都是丫鬟們遠著二爺,生怕端茶遞水的時候被他摸小手佔便宜了,本來被英俊的二爺摸一下也少不了一塊肉,可是,丫鬟畏之如虎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二奶奶眼裡揉不得沙子,要是叫她瞧見了什麼不妥,皮都要扒一層下來,誰還敢呢?別說別人了,就是明公正道給開了臉做了房裡人的平兒姐姐也不敢輕易靠近二爺,就怕二奶奶吃醋。現在倒好了,沒有二奶奶在跟前,二爺倒是自覺自願地變成節婦了!別說吃哪個丫鬟的嫩豆腐了,反而是把他自己看成了嫩豆腐,輕易不叫人進前!簡直跟變了個人似地!
丫鬟走了一圈回來,到處碰壁,頓時犯了愁:怎麼今兒個是忙人都湊一塊兒了!二奶奶忙著就不說了,連平兒姐姐都忙得不行,偏偏那牛心左性的璉二爺就只二奶奶伺候,這可怎麼辦呢?
正當丫鬟一籌莫展的時候,恰好遇上了安姨娘,而且,安姨娘知情識趣,主動要求去伺候二爺,還找了個「試鞋」的借口,嗯,不錯不錯。丫鬟在心裡忖度,覺得妥當了,便將安姨娘引到二爺的內屋門口,瞅著她裊裊婷婷地進去了。
丫鬟本來在門口聽動靜的,卻又一眼瞥見那邊茶盤裡有喜歡吃的蜜棗,剩了幾顆還沒被管碗碟的婆子們收走,正好四下沒人的機會,丫鬟便掏了個帕子出來將碟子裡的蜜棗都兜了起來,美滋滋地想著藏起來留著晚上吃,於是,就沒顧上留意二爺房內的動靜。
而內屋裡的賈璉呢,等自家媳婦兒等了好一陣子,等得焦躁起來,正打算扯開嗓子吼一聲那一臉呆相的丫鬟,卻聽到簾子打起來的聲音。賈璉頓時心裡一喜,心道:鳳兒總算來了!卻故意一歪身又倒在引枕上,背對著帳子,想引著她來玩樂逗弄。
賈璉覺得自己一定瘋魔了,就是當年和鳳兒新婚時的情濃時分,也沒幹過這樣的事情!也許是因為天天躺在床上養傷,把腦子給睡糊塗了,居然又待見起了這幾年都嫌棄得恨不能休之而後快的髮妻,還稀罕得不行不行地!
究竟是因為什麼,賈璉也不明白,也許是被長劍貫體以為自己大限將至時的懊惱頓悟,也許是垂危時分在鬼門關口徘徊的靈魂深處的悔恨,也許是甦醒過來看到她在他身前忙活時額頭晶亮的汗珠時的感動,說不清道不明……
正當賈璉因為媳婦兒靠近的腳步聲而心情激盪的時候,聽到的卻是一聲嬌滴滴的「二爺」,音調裡雖然滿是關切,卻壓根不是媳婦兒的聲音。
賈璉轉過身來,陰鬱地盯著面前的年輕女人,說:「你又是誰啊?不是說了不要你們伺候嗎?」眼前的女人有些眼熟,賈璉卻一時沒想起這是誰,還以為是別的來伺候的丫鬟。
女人的眼眶裡湧上淚珠,楚楚可人地說:「二爺,我是安兒啊?二爺您受苦了,安兒也一樣苦啊,想來伺候您養傷,無奈二奶奶不許,只能在外面心焦難受。好容易瞅著今兒機會難得,進來看看二爺,沒想到二爺竟然連安兒是誰都忘記了!」
「呃……」賈璉想起來了,頓時也很慚愧,連著睡了十來天還真是睡得糊塗了,就算不認得這女人,也不能錯認她是個丫鬟啊,看她挽的髮髻就知道是婦人了,別家的婦人輕易不能串到男人屋裡,所以,這肯定是他的妾。
好好地弄那麼多妾幹什麼?也難怪鳳兒之前總是為這個事情跟他吵鬧,甚至有一次還動起刀劍來了,差點傷了鳳兒的性命,如今想來,自己真是太渾了!
賈璉想到這一層,又想到鳳兒說不得一會兒就要轉來,叫她看見自己和安兒在一起,不定就要亂想,那麼,他好不容易賣傻賣萌才哄得媳婦有些回心轉意了,這安兒一來攪合,可不是要前功盡棄嗎?不行,得叫她走,趕緊地!
對著一臉幽怨的安兒,賈璉再沒了以前自詡風流、憐香惜玉的心思,只想打發她快些走人,敷衍地說:「哦,對,是安兒。我知道了。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找二奶奶,喊了個丫鬟去找人,半天都沒回來,你再幫我去找找看,順便把那丫鬟提回來,問她是不是爺們平時太寬柔了,就放心大膽地敢不盡心給爺辦差了!」
安兒沒想到自己的一番火熱的體己話卻只落得賈璉如此的應付,越發淚意上湧,嗚嗚咽咽地說:「二爺,您現在心裡就只有二奶奶,竟然沒有安兒的一點容身之處嗎?安兒只求您也些微疼我一疼!」
賈璉又是尷尬又是惱怒,說:「白眉赤臉,你哭什麼?人家來看病人,都是寬病人的心,你倒好,還哭上了!叫外面的人聽見,還以為我要不好了,是不是要死了呢!」
安兒急忙把眼淚擦了,她只想著勾起爺們的情意,倒是沒想著這一層忌諱,還真是糊塗,忙又扮出笑臉來,
說:「是安兒糊塗。求二爺恕我。」
賈璉一臉無聊地說:「算了,算了,沒什麼事兒你就出去吧。」
幸好手裡還捏著一雙鞋子,安兒滿臉堆笑地往賈璉身邊靠過去,說:「這些天安兒牽掛二爺得緊,想著爺在屋裡養傷,過些時日就是下得床了,也穿不得靴子,就給爺做了這雙軟底的鞋子,好在家穿。二爺快來試試腳,看合不合適。」
賈璉雖然彆扭,卻不好做得太過,畢竟他這也曾經是他睡過的女人,可是,當她蹲在地上,慇勤地給他試著鞋子,並趁此機會撫摸他的小腿,還抬起眼睛,媚眼如絲地吊起一雙水潤大眼望著他的時候,賈璉終於忍不住了。
這些勾引男人的把戲,在以前的賈璉是甘之如飴,而經歷了尤二姐尤三姐以及那一場生死關卡的頓悟之後,再遇上這些,賈璉則是厭煩得像被迫吞入了一隻蒼蠅一般。
抬腳踹肯定是不可能的,於是,賈璉手邊櫃子上的一個茶盞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