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一陣風似地連夜出府,馬不停蹄地奔往常常為賈府的大小主子們號診摸脈的吳太醫處,一路上心潮起伏,對熙鳳恨得磨牙。
開始賈璉滿心以為是前段時間又是安兒又是二姐地,鬧多了故而精神不濟,那玩意兒也就疲軟了,可是,誰承想這一軟下來,就不再有立起來的時候了!哪個男人受得了這個?
再說,要說這段時日荒唐,同時應付安兒和尤二姐兩個,可是,他賈璉正是年輕火力壯的時候,興致來了一晚上弄好幾回的時候也有過,就連賈珍那個為大不尊的,一次還誇海口說最多的一次是夜御六女而金槍不倒。賈璉自忖自己的本錢和火力都不小,也不得輸與他,一晚上五六次,打起精神來也能夠。雖說那樣弄的話,確實會元氣大傷,但是,休整幾天就好了,照樣地生龍活虎!
而現在呢,賈璉滿心裡將自己的不舉和媳熙鳳特為打發安兒服侍自己吃下的那一盅湯藥聯繫起來,並越琢磨越覺得就是那麼回事。熙鳳素□□拈酸吃醋,往日還是新媳婦嫁過來的時候,都沒一點顧著新媳婦面嫩手軟,愣是設法發賣了賈璉之前的兩個通房丫鬟,惹得賈璉不高興,府裡的人也議論紛紛。現在好了,她因為上次的小產被太醫斷言再難生育,想來越發嫉恨,索性在他的身上弄起來手腳,全然不顧夫妻之情,也全然不顧子嗣之念,真真是「最毒不過婦人心」啊。
賈璉一路快馬揚鞭趕到吳太醫家裡,見到吳太醫後也不多說客套,直接將自己近來的身體不適以及恐怕為人下藥的疑慮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並請吳太醫幫忙鑒定這盅子裡的藥湯都是何等藥物合制而成,對人的身體又會帶來何等效用或者危害。
吳太醫雖然是太醫院裡侍奉的御醫,平常也在賈府這樣的官宦人家行醫,一來博點關係門路,二來也可以得點賞賜銀兩。多年遊走在這些豪門巨戶之間行醫,病人多為婦人,故而吳太醫對內裡的*事兒往往聞絃歌而知意,只是為了做得長久做得穩當往往明哲保身,不輕易向外人言語。
吳太醫將那盅子裡的藥湯用小勺子舀了一點,放入口中細品。
賈璉發急地問:「如何?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吳太醫擺擺手,說:「光嘗一口哪裡嘗得出來?賈世兄莫非真心當晚生是神仙?」
雖然吳太醫比賈璉大十多歲,但是,賈璉是榮國府的正派嫡孫,身上背了個舉人的功名,將來還有世襲的爵位,故而吳太醫雖年長,卻客氣地稱呼賈璉為「世兄」,同時自己自謙為「晚生」。
說完,吳太醫又舀起一點藥湯放入口中,閉目,抿唇,蹙眉,不語,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在賈璉這個外行人的眼裡,這一番故弄玄虛則是吳太醫醫術高明的表現,試著想想,混合了多種藥物的藥湯居然靠嘗就能一一辨別出來,必須是吳太醫這樣多年行醫的妙手才行啊。嗯,等會兒要多多地給銀子!
吳太醫賣夠了關子,才慢條斯理地說:「沒什麼特別的,都是些滋補身體的尋常藥材,惟有一樣,像是番外國進貢來的洋參,晚生才疏學淺,對此不甚了了,不敢妄言。」
賈璉頓時擰起一對烏漆長眉,搓著手,自言自語地說:「多半……古怪就來自這番國的洋參上……那毒婦竟然毒害親夫……她因為自己不能生育,又容不得別的女子懷上我的子嗣,故而如此膽大包天……」
說著,賈璉猛一回頭,盯著吳太醫,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說:「我回府後設法弄到一截兒這個洋參的,屆時請吳太醫一定要驗明其藥效,若是我那毛病真出自這洋參,定饒不了那毒婦!「
吳太醫聽賈璉這口氣,再琢磨琢磨意思,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下藥毒害的事兒多了去了,可是,發生在賈璉這樣的世家公子身上就不多見了,再一聽這懷疑的對象,竟然是賈璉嫡親的髮妻,榮國府的當家奶奶,王熙鳳!
吳太醫和這賈府裡最有名的人物王熙鳳也有過一兩次交道。雖然說女子不宜於見外人,可是,王熙鳳卻又不同,她是當家奶奶,在府裡經辦著許多的事情,還有各項費用,包括給太醫的診金,也是從她的嘴裡調撥,給多給少全要她的心情,所以,這種情況下,吳太醫敢隨意下結論嗎?就是王熙鳳不專門來打招呼,他也一定是要為她說好話的。
故而,吳太醫的心裡將此事倒了十來個回合,字斟句酌地對賈璉說:「世兄此言差矣。若說這世上真有人想要毒害世兄的身體,並陰險地暗出毒計使世兄不能再有子嗣,據晚生的小見識,這個人卻絕不會是嫂夫人。世兄想想看,即便是嫂夫人前些時日因為滑胎傷了根本今後都不能生育,也是無甚大礙的。按著大家子的規矩,只要世兄的隨便哪個妾室生育有子,嫂夫人身為嫡母,直接抱過來教養即可,若是實在喜歡,也可以記在名下,充做嫡子。嫂夫人何必冒偌大的風險去做此等損人不利己之事呢?」
賈璉低頭一想,果然如此,熙鳳再怎麼和自己不對付,也是七八年的夫妻了,雖然沒有兒子,到底也有個女兒,何至於使出這等毒辣手段?要說嫉妒,熙鳳確實是女人中少有的,婦德有所虧欠,但是,明面上卻還是遮得過的,若真是她因為自己不能生育就害得丈夫不舉以至於不能碰別的女人也不能再有子嗣,似乎又有些牽強。
吳太醫察言觀色,知道賈璉這是心裡正在翻江倒海地琢磨著呢,既然都選擇了幫那璉二奶奶軍前效力,何不再扇點陰風,叫這賈璉疑到別人身上去,徹底洗掉璉二奶奶的嫌疑?
吳太醫一向知道賈璉是個浪蕩子,在家裡被璉二奶奶拘束狠了,故而在外面什麼女人都葷素不論,既然如此,他那些女人中肯定有個把是上不了檯面的,不如拿來含沙射影說道說道。
吳太醫以手指輕撫頜下的美髯,以漫不經心的口氣說:「晚生常去大戶人家的宅院與人看診,但是,有時候為人所托,也會為一些世家子弟養的外室或婢妾診治。晚生不敢自誇閱人無數吧,起碼各樣人等都見得一二,略知人心險惡。就晚生的愚見,怕就怕遇上那一等下賤女子,不光身子早被人破了,還因為尚未成年就懂了人事,以至於月事失調,或者年幼時就曾有過滑胎等隱秘事,早就不能生兒育女了,好容易攀上個金主,卻生怕因此失了寵愛,故而故意給金主吃下一些名為壯陽補腎的藥物,妖精一般勾引金主與之尋歡,次數多了,致使金主身體日虧,以致陽痿不舉……」
吳太醫的話沒說完,就看到賈璉的臉色已經全黑了下來,不禁暗自忖度:怎麼,這位賈二爺,身邊還真有這麼個妖精女人做外室?那可得設法知會璉二奶奶一聲。還有我今兒給她做的巧言掩護,也得叫她知道,不說明著要什麼好處吧,至少她得記我的這一份大人情。
賈璉從吳太醫處出來,恨不能仰頭長嘯,本以為是熙鳳藏奸,沒想到居然是他一門心思誠意以待的尤二姐做的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