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傳來火燒般的疼痛感,彩虹太熟悉這種感覺了,雖然已被疼痛抽空了所有力氣,仍盡量發出一絲聲音:「醫院——」
班長聽清了,一下背起乏力的彩虹,朝外衝去,連裁縫鋪的門也沒有時間關上。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車派上了大用場,在這個出租車稀少的老舊社區裡,幸好他還有車能把彩虹第一時間送進醫院。
彩虹在後座蜷曲成一團,明明很痛苦,卻咬牙抑制地輕聲哼著,班長聽得更加心疼,急踩油門車一路飆了出去。
到了醫院,他直接將車停在大門口,自己衝進去叫醫生。
他的樣子太過驚慌,立刻引起了注意,迎面而來的護士連忙安撫他,讓他鎮定一些,又喚來兩個護工推著推車來到車前。
一陣忙碌後,總算將彩虹放上推車。
「彩虹?」一道驚訝的聲音響起,繼而轉為焦急:「彩虹!」
高大的身影擠了過來,將彩虹籠罩在陰影中。
班長認出來人,失聲道:「端木征——」
端木征此時風雅的姿態全然不見,焦灼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彩虹,彷彿再也聽不見四周的聲音,眼裡耳裡只有躺在推車上那個纖瘦的身影。
彩虹此時已經疼得血色盡失,小臉上全是汗水,連端木征近在眼前也沒有看到。她意識趨向於渙散,偏偏疼痛又一直讓她煎熬著,連暈倒也不能。
值班醫生收起突然被人擠開的不耐,開口道:「請讓一讓,病人現在需要的是醫生!」
端木征像是清醒過來。退到一邊給醫生讓出位置,眼睛卻仍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彩虹。
醫生詢問道:「小姐,你是哪裡不舒服?胃部嗎?」
彩虹什麼也聽不見,只是捂著自己的胃輕聲哼著。
班長見狀忙對醫生道:「她以前曾經急性胃出血過,後來一直有胃病。你們快檢查一下,她是不是舊病復發?」
「急性胃出血?」
醫生面色凝重,這可是會致命的病啊!他沉聲吩咐道:「先送去檢查!」
幾人推著推車往檢查室趕去。
班長正準備跟過去,忽然一股大力襲來,有人揪起了他的衣領。
端木征像是一頭野獸般,雙目赤紅。嗓音低啞仿似從地獄傳來:「彩虹怎麼會有急性胃出血的?」
班長被他這樣一問,眼睛也紅了起來,一拳扎扎實實地揍在端木征的臉上。
「為什麼?難道你還不知道為什麼嗎?如果不是你,她怎麼會受那麼多苦?」
……
雲一諾掛斷彩虹的電話,想著她現在一定是一副呆掉的傻樣子。不由看著手機抿唇輕笑起來。
路易對眼前的大場面有些咂舌,眨了眨眼睛,問道:「你確定要搞得那麼大?彩虹會喜歡嗎?」
這家號稱「夢幻莊園」的會所位於城郊,以歐式城堡為背景,到處掛滿了粉紅色的氣球。而在莊園中央的大草坪上,霍然停放了三架直升機。不遠處,還有待放的禮花大炮,它們將在空中打出「我愛你」的宣言。而直升機則負責灑下粉紅的花瓣。這些花瓣經過特殊處理後,已經去掉了對雲一諾有威脅的過敏源。
這些,就是雲一諾閉關在家。看了幾十部浪漫愛情電影後,想出來的表白方式。
路易在震驚的同時,覺得自家徒弟腦袋可能被驢踢了。如此誇張的場面,不把彩虹嚇壞才有鬼。
雲一諾在路易不信任的眼光中,翹起唇角,笑道:「就是要用大場面把她嚇住。她才會知道我有多認真。如果平平淡淡地求婚,她肯定以為我在開玩笑。」
「求婚?」路易拔高了音量。
「沒錯。求婚!」雲一諾鳳眸中透出躍躍欲試之色。
「那個,會不會太快了?」路易忍不住地擔心。交往都還沒開始,就直接跳到求婚?他真想把雲一諾的腦袋剖開來,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麼。
雲一諾腦中浮出彩虹和端木征在鯨魚肚餐廳裡手牽手的一幕,他搖了搖頭,甩開那些惱人的畫面,認真道:「既然已經認定了,當然就要結婚。我不會給她三心二意的時間,必須快刀斬亂麻!」
……
輸液吊針中,一滴滴的藥水滴入彩虹的身體。
她漸漸有了知覺,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天已經漆黑了。
「你醒了!」
沙啞的聲音讓彩虹吃了一驚,她順著聲源望去,見到的是端木征憔悴的臉。
「你怎麼在這兒?」
端木征苦笑,自從被彩虹發現了十年前的往事,他就暗中派人保護著她。保鏢向他報告了班長抱著彩虹從裁縫鋪裡出來的情況,他又正巧在附近辦事,便立刻朝醫院趕來。結果,卻是讓他看到驚心動魄的一幕。
他低下眼眸,走到病床前,扶著彩虹坐了起來,又將枕頭調到舒適的位置墊在她的腰後。
彩虹見他不願回答,便轉了個話題:「醫生怎麼說,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他看著彩虹仍未恢復血色的臉,眸色暗沉,低聲道:「醫生說你是胃病復發,需要留院觀察!」他頓了頓,語氣中不自覺帶了股嚴厲:「你最近都在做什麼,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
彩虹怔了怔,她最近是日夜顛倒了些,有時候吃飯也是隨便應付,本以為身體已經調理好了,沒想到還是吃不消!
她低著腦袋,有些沮喪:「對不起,是我沒有注意!」
「對不起?」端木征喃喃重複著這三個字,有片刻的失神。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厲聲道:「你有什麼對不起我?你因為我的離開,喝酒喝到胃出血,是你對不起我;我們十年後第一次重逢,我還像個混蛋一樣,讓人灌你喝酒,是你對不起我;還是,我以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實際上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了你……」
一開始,他聲音激動,可漸漸地,那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彩虹只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的呢喃:「彩虹,我是個混蛋!」
他的臉近在眼前,她這才看清楚,他整張臉像是剛經歷過什麼大災難般,已經完全不像他了,沒有一處不是荒蕪。向來黑亮的眼睛裡佈滿紅絲,眼角處還掛著晶瑩的液體。
她忍不住伸手觸碰:「你哭了?」
她是多麼地驚訝,他竟然哭了!
相識十幾年,就算是在他叔叔的墓碑前,她也從未見他掉過一滴眼淚。
然而,現在他卻哭了。她感覺心臟猛地一縮,心痛蔓延開來,竟比剛才胃痛還要痛。
在她的手指將要碰到那晶瑩的一刻,更多的淚水從他的眼睛裡湧了出來。
他拉住她伸出的手,輕輕一帶,將她拉進他的懷裡,牢牢地按住她的頭。她不能抬眼,便見不到他此刻的軟弱。
他滾燙的熱淚順著臉龐流了下來,有幾滴落在了她的臉上。
彩虹的聲音輕飄飄的:「為什麼?」
頭頂上,他的腦袋似乎動了動。半晌後,才聽到他沙啞的聲音:「我沒有保護好你!明明,我是那麼努力地想要保護你。可是,好像一切都做錯了!」
她捂著發疼的心,搖了搖頭:「是我自己傻!其實,我也很後悔。當年,像是鬼迷了心竅似的,就是那麼想不開。聽人說,酒能解憂,就試著灌酒。沒想到,最後喝出了胃出血。奶奶趕到醫院,也不罵我,就像你現在做的這樣,抱著我哭。我卻寧願她狠狠罵我,打我一頓。至少,我的心不會這麼痛!」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現在也心痛嗎?」
「嗯!」
他揉了揉她的頭髮,長歎了一聲,又輕輕叫了聲她的名字:「彩虹……」
這一聲中包含了多少繾綣柔情和內疚懺悔,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彩虹掙了掙,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阿征,你是不是,還愛著我?」
……
敞開的捲簾門,喝了一半已經冷掉的雞湯,角落裡放著的彩虹的隨身包……
一切的一切,都顯示著主人離開的匆忙。
雲一諾臉上難得的出現了驚慌的神色,他掏出手機直接按著一號鍵,快速撥號出去。過了一秒,手機鈴聲在裁縫鋪狹小的空間裡響了起來,正是從彩虹的包裡傳出的。
雲一諾掛斷電話,緊抿著唇,一種不安的感覺冒了出來,迅速地佔領了他腦部所有空間。
……
彩虹一字一句地問:「阿征,你是不是,還愛著我?」
端木征望著那雙始終清澈的眼睛,覺得渾身每一個細胞都似乎在輕輕地顫抖。
應該撒謊的,他如是告訴自己。
只是,最後出口的話卻是:「一直,一直都愛!」
彩虹羽毛般輕盈的睫毛顫了顫,蒼白的臉色卻瞬間綻出喜悅的笑容。她鼓足了所有勇氣,一如當年的奮不顧身,問出了一句:「那我們不要再做朋友了,好不好?」
一句話出口,端木征彷彿聽見命運的鐘聲敲響了哀樂,但他選擇性地關閉了。他不想再逃避了,不想再說出任何一句違心的話。
他想她,想得心都疼了。
就給他一次機會吧,即便萬劫不復,也要擁她入懷。
他微微點了點頭:「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