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裡，風吹過，帶起花草的清香。
那個嬌媚入骨的聲音說：「我找了私家偵探。原諒我，我實在太好奇了！」
與她對話的人沉默半晌，低磁的男聲響起：「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個聲音對彩虹來說，再熟悉不過。
「端木征——」只聽江若姍又道：「你那麼聰明，難道還不知道我想說什麼？」
端木征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冷漠，還夾雜了一分嚴厲：「我記得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我們只是合作關係！」
「你是在提醒我，我曾經對自己有多自信嗎？」
兩人之間隨著這句提問沉默下來，半晌後，江若姍沉不住氣，再次道：「你還記得我今天穿的這條裙子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穿的也是這條。我記得，你看到我時候，你的眼裡滿是欣賞之意。沒有崇拜，也不是征服，就只是像欣賞一件藝術品般，純粹的欣賞。那一刻，我就喜歡上你了。所以，當你提出給我《塔頂》女主角，而我配合你炒作緋聞的條件時，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我以為只要假以時日，就能把你眼中的欣賞徹底轉變為迷戀……」
彩虹想，通常這種時候，端木征的應該笑得愈加迷人，柔聲說出一些更討人喜歡的話來，才能不辜負美人恩。
可是沒有，端木征仍然沒有出聲。
江若姍似乎也被他的沉默激怒：「難道你就不想對我說點什麼嗎？」
端木征歎了口氣，開口道：「我已經訂婚了！」
彩虹聽到這句話，不知為何，心裡竟有絲澀意。他為了爽爽，果然做得很好。
「端木征——」江若姍連名帶姓地叫他。語氣中怒意更甚：「事到如今，你還要用你所謂的婚約來搪塞嗎？我真的不明白，如果你愛倪彩虹，為什麼你不告訴她？你究竟有什麼苦衷？」
她的聲音似氣憤，又似無可奈何：「你資助她上大學，為她買了她奶奶的裁縫鋪，還給她找工作……如果不是私家偵探把證據擺在我面前。我都難以相信。你竟然可以這麼多年，默默地關注著一個女人，卻什麼都不告訴她。」
知道這一切後。她就明白她的自信有多蒼白。她要怎麼做，才能敵得過這樣的感情？可是，她是江若姍，她不能不戰而降。所以她今天一定要用盡籌碼，為自己爭一爭。
她不知道的是。她所謂的籌碼，已經在她說出的這一刻，失效了。
「你說什麼？」
彩虹忽然的出聲，將劍拔弩張的兩人嚇了一跳。
她的臉色看上去白得像是要透明了般。眼睛因為不可置信而大睜著，裡面滿是痛苦和迷茫等複雜的情緒。
端木征心頭猛跳：「彩虹，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朝她快步走來。她下意識地不停後退，頭也拚命地搖著。卻不知道為什麼。她腦中閃過張先生和小程在一起的畫面，然後又是勤奮助學金背後的神秘財團，還有五萬塊的便宜價格，甚至她之前沒想到的，進入貿易公司的過程有多順利。
她過去的人生，難道都是眼前這人為自己安排的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憐憫、愧疚，還是別的……？
她隱約覺得答案是可怕的，也許會顛覆她整個世界。她的腦筋飛速旋轉著，有太多的信息需要消化，她有些暈眩。
「彩虹——」端木征抓住了她，「你聽我說……」
彩虹被他抓著，他的手又大又有力氣，正如他們初見時的樣子，她的暈眩一下好了很多。她抬眸直視他：「你想說什麼？」
「我……」端木征吐出一個字，卻忽然失了聲。他意識到，如果繼續說下去，必然只能是謊言。可是如果不說謊，他費心維護了多年的局面即將失控。
他陷入兩難中，糾結徘徊，難覓出路。
彩虹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你可憐我，為了彌補我所以才做的這一切，對不對？」
她抓得很緊，眼睛裡湧出了淚花，然而她任由眼淚直直地流淌下來，卻沒有放鬆地，牢牢地盯著他，似乎在說著，她今天非要得到一個答案。
端木征嘴唇繃得緊緊的，彷彿不這麼做，他下一秒就要忍不住說出萬劫不復的話來。
「彩虹——」他輕輕喚出她的名字。
她眼中生出一股極其複雜的眸光。只聽他歎了口氣後，說道：「沒錯！我內疚，所以才想幫助你！」
彩虹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她鬆開了手，喃喃道：「果然是這樣！」
他們之間沒有別的答案。
這樣就好，否則她耗盡十年才做到的釋懷，又算怎麼回事？
江若姍聽著他們的對話，只覺得更加悲哀。一個選擇欺騙，另一個選擇逃避，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一個平衡，然後才可以繼續自欺欺人地繼續這可笑的聯繫。
她忽然明白了，他們之間誰也插不進去。她能在其中扮演的不過是個討人厭的配角罷了。
配角嗎？她是江若姍，即使是配角，也要做讓人印象深刻的那個！
她揚聲道：「如果只是內疚，那為什麼後來又停止資助了？倪彩虹奶奶生病住院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會毫無表示？」
「你住嘴！」端木征終於震怒了。他對女人一向極有紳士風度，即便內心討厭了，也只是說話冷淡一些。但是，他現在真的想掐死她。
江若姍只覺得痛快，至少她還能夠刺痛這個男人，這讓她的自尊心得到了奇異的滿足。她一步步逼近他，笑靨如花：「讓我來猜一猜，你之所以沒有表示，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對不對？在倪彩虹有了新的男朋友以後，你就不敢再繼續收聽她的消息了，對嗎？」
看著她漸漸接近的臉，端木征心底竟湧上一股寒意，她還知道什麼，會不會連那件事也知道了？
他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如果她說出那件事，他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江若姍停了下來，她冷笑道：「怎麼，你回答不出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彩虹突然厲聲道：「住嘴！」
不能再聽下去！
彩虹告訴自己，再聽下去，她又會懷疑，又會動搖了。她不想再變成那個瘋瘋癲癲的彩虹，每天都在懷疑與肯定中煎熬，一旦發現什麼若有似無的蛛絲馬跡，就瘋狂地尋找證據。
她又想起自己在那條鋪滿雪的街道，徒手尋找一個戒指的事情。那麼傻，那麼蠢，難道還要再來一次？
不要了，她累了，再沒有那時的勇氣。
想到這裡，她轉過身，在兩人詫異的眼光中，逃了出去。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大廳，正遇上來找她的程爽爽。
程爽爽立刻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彩虹，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剛哭過？」
彩虹看著她光禿禿的左手中指，有個念頭蠢蠢欲動。
然後，她就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怎麼沒有再看到你再戴端木征送你的戒指？」
程爽爽愣了一下，繼而露出所有所思的表情：「你為什麼問這個？那個戒指很重要？」
「你不知道？」
程爽爽聳聳肩：「不就是個普通的戒指？我隨便帶帶而已，已經不見了。」
彩虹的臉色在她說出「普通」二字時煞白。
她真的不知道嗎？端木征貼身帶了多年的戒指——那個銀鏈上的圓環，對他有多麼重大的意義，她竟一點也不知道？甚至，她把戒指弄丟了？
她呼吸一窒，淹沒在洶湧而來的回憶裡。
……
那時，她剛剛贏得高中生服裝設計創意大賽，就等著通過面試，拿獎學金去法國。
她有些患得患失。去那麼遠的地方讀書，和端木征見面的時間就更少了。她本就對這段感情沒有把握，很害怕他們終會被距離分開。
她還記得那個晚上，一個石頭突然從她房間敞開的窗戶飛了進來，她嚇得差點打灑水杯。
除了端木征，誰還會做這麼無聊事情？她高興地衝到窗前張望，果然發現了他。
他笑著對她揮手：「快下來，帶你去個地方！」
她對奶奶撒謊說自己出去買點東西，然後就快樂地飛奔出家門，連奶奶叫她多加件衣服的話都沒聽到。
秋天的夜確實很涼，她一出門就冷得縮脖子。
端木征皺著眉，脫下自己的皮衣給她披上：「傻丫頭，怎麼不多穿一點？」
皮衣上仍有他的溫度，暖烘烘的，她笑得眉目都舒展開來：「我們去哪兒？不能去太遠了，奶奶會懷疑的！」
端木征瞥她一眼，壞笑道：「你又跟奶奶撒謊了？」
她臉上一紅，頭低了下去，她最近為了跟他約會，真的太對不起奶奶了。
端木征大笑：「你放心好了，我剛才已經跟奶奶報備過了，所以才叫你出來的！」
「什麼？」彩虹傻眼：「你怎麼不早說啊？而且你為什麼要鬼鬼祟祟地扔石頭？」
「因為，這樣比較浪漫啊！」
他還是沒有告訴她要去哪兒，給她戴上為她買的專屬頭盔，騎車絕塵而去。
彩虹那時已經適應了他時不時就準備的浪漫驚喜，想著也許今晚也是一樣。其實比起那些華麗的約會，她更喜歡和他簡簡單單地吃飯，然後散步聊天。
當到達目的地時，她十分驚訝地發現，這裡竟是墓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