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樓道盡頭,攝影工作室中。
端木征狠狠揮出一拳,正砸中男人的臉。那人只覺眼冒金星,一個趔趄栽倒在地。兩個保安之前已被他放倒,現在進來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好似已經受了重傷,是被另一個攙扶進來的。
然而,端木征還沒來得及為勝利欣喜,就聽蔚芷柔大叫了一聲:小心!
幾乎在同時,他的腦袋忽然被一個硬物敲了一下,他悶哼一聲摔倒在地。這才看清,原來是之前被他打倒的一個保安,不知什麼時候又好了起來,拿著警棍偷襲了他。
他這一下,挨得極慘,躺在地上竟無法立刻起身。於是,又被那保安踹了不知道多少腳。
不過,即便已到如此頹勢,他仍努力地閃躲,避開了重要部位。
他計算著對方出腳的力度,到這一下,似乎已然力盡,那腳踩在他身上,軟綿綿的。
就是現在!
端木徵用他還能活動的右腳使勁一蹬,蹬在保安的腿肚子上,他果然如預料般痛呼著傾斜身子倒下來。他趁勢再踢一腳,正踢在保安頸部,那人登時就昏迷了過去。
端木征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氣。他頭上挨那一下出血了,鮮血順著他英俊的臉龐流下來,黏在眼睫上,左眉上的黑色小痣也染了血,將他襯得邪魅如同地獄修羅一般。
這場驚心動魄的打鬥終於完了嗎?蔚芷柔舒了口氣,劫後重生讓她整個人都虛脫了,只能勉強拽著端木征進門時拋給她的西服外套,再也沒有力氣動彈。
可是,那個被人攙扶著進來的男人卻在此時支起了身體,從地上撿起昏迷的保安手中的警棍,一步一步,向端木征走去。
蔚芷柔驚恐地看著他,想要尖叫都已無力,只能看著他,一步一步,已經走到端木征面前。
端木征聽到腳步聲,睜眼看了看,又再度閉上了眼睛。
時間,應該已經足夠了吧!
……
「阿征——」
彩虹擠進攝影工作間,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滿臉鮮血的端木征。
一瞬間,彷彿被人抽空了力氣,她腳下一軟就要倒下去。幸好被人及時扶住,讓她沒有真的跌倒。
她連跑帶爬地衝到他身邊,又不敢動他,只能失神低聲喊他。
阿征——阿征——
一聲又一聲。
旁邊一個女警看不過去,安慰她道:「我們已經聯絡了救護車,你別太擔心了!」
彩虹木然地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繼續盯著端木征。
無論對他有多少怨恨,也在這一眼中煙消雲散。她只盼著他能醒過來,再嬉皮笑臉地喚一聲她的名字。
蔚芷柔穿好衣服,見到坐在地上的彩虹,悲從中來,衝上去抱著她大哭起來。
「對不起,彩虹,對不起……」
她不停地道歉,化過妝的臉哭得花裡胡哨,眼淚鼻涕混在一起,狼狽至極。
彩虹這才醒覺,回抱住她:「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蔚芷柔見她到這個時候都還關心自己,心裡更加愧疚,胡亂地搖頭,道:「我沒事,沒事!」
真的好險,就差一步。在那個男人舉著警棍砸向端木征的瞬間,警察破門而入,將他制服了。端木征也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彩虹聽她說沒事,便又回頭盯著端木征,竟是一滴淚也沒有流。
又過了一會兒,救護車終於趕到了。
兩個護士蹲到他身邊,做些基礎的檢查。彩虹和蔚芷柔被人扶到一邊,以免影響救護工作。
隨行的醫生也蹲下察看傷情,在看到端木征臉的瞬間,「咦」了一聲,之後忙嚴厲地跟兩個護士說:「這個傷者可不得了,你們小心看護。」
他說完又叫來兩個人把端木征抬上擔架,自己則到外面打電話去了。
彩虹和蔚芷柔跟著端木征,一起上了救護車。
車上,彩虹問醫生:「病人怎麼樣?有沒有危險?」
醫生沉重地說:「傷在頭部,昏迷不醒。具體要等到醫院做了檢查才知道!」
彩虹心裡一緊,聲音都在打顫:「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說不准!還是等檢查吧!」
一句話,說得彩虹和蔚芷柔都變了臉色。
彩虹看向端木征,只見他頭上、臉上的血跡都已乾涸,一張臉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慘白慘白的,甚是可怖。她默默握住他垂下的手,祈禱著:「一定不可以有事!」
……
救護車開得飛快,到了醫院,已有一群醫生護士候在門口。救護車門一打開,立刻衝上來幾人將端木征抬到準備好的推車上。一個身著白大褂的老者上前,皺著眉察看了一下。
那個隨行的醫生看見老者,尊敬地叫了聲:「郝院長——」
郝院長點點頭,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了!一定要好好檢查!」
隨行醫生連忙答應。
彩虹對這些事情全然不知,她只是一路緊跟著推車,自始至終握著端木征的手,直到把他送進檢查室才鬆開。
蔚芷柔也是一路相隨,見彩虹失神地坐在檢查室的門口,便也跟著坐下。
把端木征送入病房前一直很嘈雜,現在所有人都進了檢查室,氣氛就變得冷淡而沉重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一位路過檢查室的護士看她們一眼,突然對著蔚芷柔叫道:「呀——你臉上、腿上好像都有傷口,傻坐在這兒幹嘛?」
彩虹這才又有反應,仔細地看了看她,道:「原來你也受傷了,快去處理傷口!」
「可是……」蔚芷柔遲疑。
「我在這裡等結果就行了。」
語罷,彩虹不再說話,好像又失神了。
蔚芷柔在護士的催促下站起身來,彩虹忽然又叫住她:「你今天受到驚嚇了吧?別一個人呆著,叫張瑞和來陪你吧!」
她猜蔚芷柔不會想讓家裡知道這件事。
蔚芷柔眼淚再次啪嗒啪嗒地落下,衝她點了點頭,這才離去。
這樣就只剩下彩虹一個人坐在檢查室外等消息。她就那麼傻坐著,幾十分鐘過去了,也沒有動一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裡坐了個木偶人。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彩虹有幾分茫然,有護士從檢查室出來,提醒她:「這裡不可以打手機,你走遠一點兒接電話。」
她這才明白,原來是她的手機在響。
她按護士指引的方向,走到走廊另一端,拿出手機時,鈴聲已經斷了。一翻記錄,竟然有十幾通未接來電,其中有幾個莫川的,但最多的,竟然是雲一諾的。
她還在發呆,手機又響了,來電人仍然是雲一諾。
她連忙接起:「喂——」
手機那頭似乎被接通的電流嚇到了,一秒後,機關鎗似的聲音響起:「你知道人晚上超過八點還沒吃晚飯的後果嗎?血糖濃度降低、胃酸刺激胃粘膜,最重要的是,心情沮喪,會做出錯誤的決定。比如說,打電話給你……」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惡劣:「再比如說,都打電話給你了,你竟然敢不接!」
「所以——」彩虹耳中傳來他叫囂的聲音:「你到底滾哪兒去了?你最好有個合理解釋……」
彩虹擔驚受怕了一天,再聽到這個聲音,真是有些恍如隔世,便傻乎乎地答道:「我在醫院。」
「醫院——?」那聲音似是極為意外,頓了頓後,語氣已有了極大改善:「你怎麼了?」
自從奶奶去世後,她在這世上除了早就沒了聯繫的舅舅一家外,再無親人。無論她出了再大的事,也沒想過會有人打電話給她,問她「在哪裡」、「怎麼了」。乍聽到這樣的「關懷」聲,她再難忍受,答話裡已帶了濃濃鼻音:
「受傷了,端木征他……」
她話還沒說完,走廊那頭,檢查室大門從裡面打開了。
彩虹顧不上說完,匆匆一句「回頭再說」,便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