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把孩子讓她自己養嗎?」劉七巧試探性的問杜若,杜若沉默了半天,最後還是一臉為難的搖了搖頭。當初讓她進門的代價就是孩子歸趙氏養,杜老太太親自發的話,基本上是沒有任何更改的餘地的。
作為一個現代人的劉七巧,這時候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她對於這一點的妥協,也算是一種入鄉隨俗吧。她沒有辦法去改變別人的思維,也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到別人的身上,只希望這種悲劇不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劉七巧抬眼看看杜若,感歎道:「身子弱點也好,就不怕你出去招蜂引蝶了。」
杜若被劉七巧這句話弄的莫名其妙,等他想通的時候臉不由就漲得通紅了。
劉七巧擰眉想了片刻道:「不然這樣吧,回頭我去你家,我勸勸她?」劉七巧知道這樣的病人最需要的是開導。可是現在杜家大院裡頭,那沐姨娘只怕是人人喊打的老鼠,誰都不願意去理她,更別說是開導她了。劉七巧為了鄉下丫頭的榮耀,毅然接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前世選修的心理學課程,終於也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刻了。
弘福寺離京城大約三十里路,那一片有著不少公爵侯府的家廟,靠著家廟有幾個莊子,也是王府的莊子。看管家廟的奴才不認識劉七巧,可是世子爺身邊的貴順卻是認得劉七巧的。見劉七巧來了,以為是王府終於想起了這裡事情,忙迎了出來問道:「七巧姑娘,少奶奶的事情怎麼說?聽說今兒王爺和世子爺都走了,什麼時候發喪?這家廟不比王府,天氣太熱,冰窖裡的窖冰都快用光了,再這樣下去,少奶奶的屍首都要壞了。」
貴順領了世子爺的命,奉命在這裡看守著這些宣武侯府帶過來的下人。那周媽媽是少奶奶帶過來的陪房,素來是有些厲害的,見王府只派來一個丫鬟,便跟著人鬧了起來道:「恭王府這是什麼天殺的地方啊,少奶奶都去了幾天了,把我們一幫子的奴才關在這裡,倒是有膽量,去宣武侯府說去,侯爺和侯夫人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劉七巧聽了厭煩,向貴順使了一個眼色道:「先把她拖出去,別在這裡嚎來嚎去的,弄得人心惶惶的。」
那夜跟著貴順來的,都是恭王府的家將,一干人等把這弘福寺守的嚴嚴實實的,連半隻蒼蠅都飛不出去。這些人平常跟在秦氏的身邊,從來沒受過這些委屈,頓時哭爹罵娘的,對劉七巧很不滿意。劉七巧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其他幾個下人,身上都已經穿上了縞素的衣服,神色有些冷淡,顯然是等了那麼多天,已經覺得有些麻木了。
劉七巧見家將把那周媽媽給塞了嘴巴帶走了,才跟貴順道:「這是杜太醫,是王妃請來給少奶奶驗屍的,少奶奶那日走的蹊蹺,事出緊急,所以一應細節都沒來得及細問。眾人雖然是看著世子爺把她從水中拉起來的,但究竟是掉下去死了,還是死了之後又被推下荷花池的,卻不得而知了。」
貴順聞言,頓時警覺了起來,也覺得事態嚴重,只引著兩人去了停放秦氏屍體的斂房。
「那夜我們來了之後,便把少奶奶的屍體放在了這棺材中,下面用窖冰冰著。每日輪番的換水。世子爺說,少奶奶的死訊少說也要等他出征之後才會公佈,所以讓我們千萬要保護好屍首。」
劉七巧走上前去,淡淡的看了一眼秦氏的臉頰,顯然是已經整理過的,看上去雖然有些浮腫,到底乾乾淨淨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傷口,只是她原本就在月子中,所以看上去有點浮腫。收斂的人給她上過了胭脂,兩片臉頰上還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紅暈,神態倒也安然,並不像是掙扎下猝死的模樣。
劉七巧又問:「那天我先回了青蓮院,後來是什麼人給少奶奶換的壽服?」
貴順一一回道:「是少奶奶的陪房周媽媽。」
劉七巧又問:「那她們除了給少奶奶換衣服,還做了些別的嗎?」
貴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這個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從不進玉荷院的院門的。」
劉七巧點了點頭,轉身看著杜若道:「杜太醫,我們兩個一起看看如何讓少奶奶開口說話吧?」
杜若笑著點頭,轉身放下身上的藥箱,一旁的貴順只嚇得東張西望了一翻,縮著脖子道:「這這……七巧,不然我還是在外面給你們守著吧。」
劉七巧點點道:「你出去吧,少奶奶怎麼說也是女兒身,你在這邊,只怕她會害羞,便不敢開口了。」
貴順連忙往後退了幾步,從斂房跑了出去,還覺得後背依然是涼颼颼的。他回頭看一眼劉七巧,心裡就納悶,怎麼七巧一個姑娘家反倒不怕死人呢。
劉七巧這時候再看見秦氏,心裡已經沒有了半點恐懼。如果說懼由心生的話,那夜小廝們把秦氏從荷花池拖出來,滾在劉七巧前面的時候,劉七巧一心只覺得是自己的無心之失害死了秦氏,所以心裡特別內疚,才會那樣害怕。而今天她再看秦氏的時候,秦氏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劉七巧解剖過不少屍體,屍體對於一個外科醫生來說,就相當於屠夫對於豬肉一樣普通。這時候劉七巧看見的不是秦氏,只是一具屍體。
杜若上前,伸手按了按秦氏的腹部,幾次用力之後,才有一絲絲的血水順著她的嘴角流出來。杜若遞給劉七巧一副羊皮手套,劉七巧帶上手套之後,那手帕擦乾了秦氏嘴角的血水,按住秦氏的嘴,迫使她張開嘴巴,從她的口腔中看進去。
沒有任何異物堵塞住秦氏的口鼻,就連幾次擠壓,都只有血水而並沒有泡沫狀的東西從口鼻處出來。劉七巧放開秦氏的口腔,轉而去看秦氏的手指。秦氏手指修長,指甲修剪的很整齊,手掌很隨意的交疊在身前。劉七巧伸出自己的手,將秦氏冰冷的手握在了掌心,很小心的從上到下依次檢查過秦氏手指的每一個關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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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秦氏手指的每一個關節都靈活自如,沒有半點因為過度掙扎而造成的勞損。在看秦氏的指甲裡面,顯然沒有任何一點點的泥沙和污跡。劉七巧知道,人在瀕死邊緣的掙扎是出於本能,並不存在因為是跳河所就主動不掙扎這種情況,除非是在落入水中的時候,她已經喪失了掙扎的能力。
現代法醫學可以根據屍體解剖之後,測定屍體體內的微生物來判定屍體是自然溺死,還是死後被造成溺死的假象。可是在古代,顯然沒有這種技術,而且劉七巧也不想的把秦氏開腸破肚,去看看她肺部的積水和腸道遺留下來的積液。畢竟在古代,能給死人留有一個全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過從剛才杜若擠壓出來的水性物質看來,顯然秦氏的體內沒有多少泥沙。杜若見劉七巧開始檢查秦氏的四肢,他便又去檢查秦氏的頭。杜若伸手,正想托起秦氏的頭顱,忽然看見秦氏脖頸下面墊著的雪青色軟枕上,有少許暗紅色的液體,看上去像血又不像血。若不是因為杜若站的方位正好有一個光線的折射面,可以讓他看見上面的那一點點污跡的話,一般情況下是很難被人發現的。
「七巧你過來。」杜若一時不能確定,便喊了劉七巧過去,劉七巧低頭,湊在秦氏腦袋邊上聞了聞道:「這是組織液,難道她的後腦勺上有傷口?」人死去之後,血液就會停止流動,所以傷口不會滲出更多的血液,但是會有暗黃色的組織液從傷口處溢出來。
古代婦女的頭髮都很長,以至於男人們都以此來貶低女性,說她們頭髮長見識短。劉七巧是最不信這一套的,不過頭髮長確實有一個好處,劉七巧十歲時候給劉八順掏鳥窩摔了一跤,後腦勺磕破了一點皮,就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杜若索性托起秦氏的身體,劉七巧乾脆除下了手套,解開秦氏的盤在腦後的髮髻,一點點的摩挲著傷口的位置。被重物擊打過的地方會比較腫大,這是眾所周知的道理,但是因為最近秦氏在坐小月子,且又是淹死的,所以她整個頭看起來就比平常大很多。這一點點的腫大,反而讓人忽略了。
劉七巧仔細辨認了一下,秦氏的左後腦大約有一處半塊銅錢那麼大的傷疤。有一道痕跡還比較深,一時間卻也分辨不出是什麼凶器。但是這樣大的一個傷口,也足以把正在產褥期的秦氏打暈過去。
「杜若若,謝謝你!」劉七巧看著杜若,眼中含著淚光,這幾日以來,劉七巧雖然每每都勸說自己,說秦氏是咎由自取,可她畢竟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剛剛失去了孩子,雖然不知道她會不會真的改過自新,至少也是得到了報應。可從剛才的那一刻,劉七巧已經確定,秦氏的死絕對不是自盡。她這麼長時間的自責和內疚,也最終可以放下心結了。
「七巧,是你的細心和堅持,才能給少奶奶洗清冤屈。當日你在趙家村的時候,若不是因為你,趙寡婦就要蒙受不白之冤。」杜若握住劉七巧纖細的手指,顧不得她剛才噴過秦氏的傷口,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劉七巧沒等他碰到自己手背,急忙抽回了手道:「做醫生的,更要講究衛生,我們去洗洗手去。」
劉七巧和杜若洗好了手出來,貴順也在外面等的有些著急了。劉七巧看了這一院子宣武侯府跟過來的奴才,頓時有了主意。
「你去把她們都喊過來,我有話要對她們說。」劉七巧之前在林家莊曾用過一個使詐的辦法,想詐出害死錢寡婦的兇手,奈何那天林二老不在,所以她的計劃失敗了。劉七巧覺得,秦氏如果是被人打暈了,再丟進荷花池的話,那麼玉荷院裡面肯定有內奸,兇手一定就在這一群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