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氏這種情況,放在現代的醫學術語,叫胎盤前置,是一種常見的妊娠期病例。主要的症狀就是流血。劉七巧前世當婦產科大夫的時候,待產區有一半的准媽媽們都是因為這個原因住院的。這種病沒法治,只能養著。那些准媽媽們就等著養到胎兒足月的時候,上了產床來一刀,就解脫了。
可現在是在古代,劉七巧自然不能用今兒對付林家少奶奶的方法來對付小王氏。所以她想了想繼續道:「從今天以後,你除了拉撒,就別下這張床,吃喝都讓嬸子給你端過來,不是我劉七巧嚇唬你,你要是再動一動,血流光了,孩子也不定會下來的。」
劉七巧不懂中醫,也不知道這古代的催生藥靠不靠譜,她是不敢給人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她只能用靜養的辦法來延長小王氏的妊娠期,達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小王氏眼圈一紅,在床上抽噎了幾聲道:「我不過就想要個孩子,怎麼就這麼難呢!你大嫂子已經生了兩個,我就這一個,還這麼的磕磕碰碰,算是什麼事兒!」
王氏聽劉七巧說要讓她伺候小王氏起居,臉上沒來由就變了顏色,也跟著附和小王氏的話道:「人家生孩子,你也生孩子,怎麼人家生孩子跟母雞抱窩似的,你生個孩子跟天上掉金蛋一樣,別出來還是個賠錢貨!」
這話說的忒毒,小王氏哇一聲哭了起來,指著王氏道:「你還是我姑母呢,你就這麼說我,當年你家窮的跟什麼一樣,你兒子娶不到媳婦,你就哄了我過來,你兒子在外頭,一年回來個把月,三年我都沒懷上,這能怨我嗎?我今年都二十了,人家十七歲就生孩子,你能怨我不如人家嗎?」
劉七巧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就要笑了。古代人以為越早生孩子越好,其實是一個很錯誤的想法,女人子宮的黃金階段是二十六歲,那個時候生孩子,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是最健康和成熟的階段。可是這一點在古代是很少人接受的,二十六歲的女人,至少得是三四個娃的娘,這才像樣。
劉老三聽了,臉上也不好看,扯了王氏以膀子道:「你明兒就給兒子稍個信,讓他從莊上回來,咱們自家還有地要請短工呢,倒讓兒子在外頭沒日沒夜的。」
劉老三原本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小兒子小時候落水死了,大兒子在外頭莊子裡給人拉扯,二兒子在家幫工務農。還有一個閨女,比劉七巧大三歲,兩年前就嫁了。
小王氏是大兒媳婦,下頭二牛也已經十七了,正忙著張羅媳婦。同村的姑娘沒合適的,正往外頭村裡去找呢,劉老三家靠著劉老二,這幾年才稍微過的好一點,但也算不上是富戶,所以家裡有點錢的人家,也不願意和劉老三家結親。萬一要是聽說上頭的婆婆還不好處,只怕劉二牛的媳婦也只能往窮人家去找了,這樣的話,王氏心裡可就不爽快了。
王氏想了想,這日子還是要過,這摸樣還是要裝,所以才退了半步道:「行吧,就聽你的,橫豎也就這個把月,到時候家裡春種,少不了還得讓大牛回來。」
劉七巧見自己沒啥事兒了,便起身要走,她到了門口,見天已經不下雨了,外頭的空氣清新的很。田埂上傳來清爽的泥土氣息。劉老三打著一盞燈,在前頭給劉七巧引路。
劉七巧怕王氏心裡憋著氣,會對小王氏撒潑,所以對劉老三道:「三叔,嫂子這情況還真挺複雜的,你要是想抱大孫子,可真要看緊了嬸子。」
「七巧,真有你說的這麼嚴重?」劉老三是莊稼漢,哪裡懂這些,他只當女人天生就會生孩子,雖然也聽過有人難產的,可他這兒媳婦,怎麼連生還沒生,就已經這麼難了呢?
劉七巧嚴肅道:「非常嚴重,動一下就容易大出血,只能安安心心在床上養著,養到你孫子想出來那一天!」
劉老三埋頭想了想,劉七巧雖然才十四歲,可她卻懂接生,這村裡村外接生過不少人家,他信的過。於是點了點頭道:「行,我一定把你話帶給你三嬸,讓她好好照顧你嫂子。」
劉七巧回到自己家的時候,見大門口點著一盞燈。有一個人正披著外袍,站在劉家的大門口,看那瘦弱的小身板,肯定就是那京裡來的杜若杜大夫。
杜若見劉七巧回來,轉過身子,踱步來到劉七巧家院中。劉七巧家院子裡鋪著青石板的地磚,下了雨滑溜溜的。杜若平常走不慣這種路,腳下一滑,身子冷不丁往前衝出去。幸好前頭有一顆棗樹,杜若連忙伸手扶住,誰知道剛下過雨,那棗樹上蓄滿了水,這麼一搖,滿樹的水嘩啦啦一聲,全倒在了杜若的臉上、身上。
劉七巧從外頭進來,正好目睹了杜若變成落湯雞的一瞬,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杜公子,你……你這是嫌棄我家沒燒水給你洗澡呢,這就自己洗上了!」劉七巧覺得,其實自己也是有毒舌天賦的,只要開闢起來,一定可以力克群雄。
杜若穩住了打滑的腳,伸手拂了拂身上的雨水,轉過頭看著劉七巧道:「七巧姑娘也知道自己招待不周,那還不快去幫在家燒點熱水來?」
劉七巧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厚臉皮的真功夫!她狠狠的瞪了杜若一眼,發現幾根潮濕的髮絲貼在杜若略顯病態的臉上,那額際沾著的雨水順著眉宇緩緩下滑,怎麼看怎麼美。劉七巧嚥了嚥口水,她向來對於好看的人的免疫力是很低下的,所以為了防止杜若用長相繼續迷惑自己,她甩了甩手,大搖大擺的往裡頭邊走邊喊:「阿婆,燒點熱水,這裡有位貴客要洗澡!」
劉七巧才回家,忙就跑到房裡去看劉八順。劉八順已經退了燒,這會兒睡的很安穩。劉七巧跑到外頭廳裡的時候,看見杜若正坐在廳裡頭的八仙桌前,低頭寫著東西。
他寫完之後,面色冷冷的遞給劉七巧道:「令弟雖然退了燒,但是病還沒有好,這是藥方,明天一早給他去抓
藥吧。」
劉七巧看了一眼杜若給她的藥方,將那藥方放在手裡反覆的看著,只見上面的蠅頭小概寫的工工整整的:麻絨,桂枝,杏仁,川貝,枇杷葉,沙參,蘇子,桔梗,川樸各一錢。
劉七巧好奇的問道:「誒,你這字怎麼跟其他大夫的字不一樣呢,那些大夫每次開藥方,都生怕別人家偷了他的秘方一樣,寫的跟鬼畫符一樣,你這字倒是很不錯嘛!」劉七巧上學的時候是學霸,什麼都爭先,唯一就是自己的字寫的太醜,跟蚯蚓一樣。不過後來病歷都是電子化的,她也不擔心被人說她字丑,但是對於字寫的好看的人,劉七巧天生也很有好感。
杜若收起了筆,將東西放入他一旁的藥箱裡面,習慣性的拿著手帕擦了擦手道:「我怕我寫的不好,你不認識。」
劉七巧那頭剛剛培養起的對杜若的一點點好感,就被杜若這樣毫不猶豫的一盆冷水,給澆滅了。
「哼哼哼!」劉七巧覺得很不服氣,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那你白擔心了,我本來就沒認識幾個字!」
杜若自然知道劉七巧這話是自相矛盾的,方才在馬車上劉七巧還說她看過史書呢,這會兒就變成不認字了。不過他看見劉七巧那副寧死不屈的表情,就覺得心情舒暢,忽然覺得跟小姑娘逗逗嘴也很有意思,怎麼自己跟自己家裡的那幾個妹妹,就半句話也說不上來呢?
一樣是十三四歲的姑娘家,誰的眼睛也沒有眼前這個村裡小姑娘靈動可愛。可惜了,只出身在這樣的村戶人家,若是在城裡的好人家,還不得被一家人寶貝的跟什麼似的。
杜若收好了醫藥箱,背著藥箱往後面的廂房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被門檻給半了一下。他一低頭,朝著劉七巧使了個眼色道:「七巧姑娘,你家的門檻太高了點吧?」
「哪裡高?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還好意思怪門檻?」劉七巧對他嗤之以鼻。
杜若皺皺眉頭,裝作無辜:「不是你說的嗎?提親的人已經多的踩爛了你家的門檻?」他說著,故意用手指了指他腳下的門檻。
劉七巧一張臉沒來由就通紅了起來,橫眉冷眼,沒好氣的道:「是啊,踩爛了,所以換了新的!」
杜若就這昏暗的廊燈低頭看了看,噗……:「磨得連漆都沒有了,還新的?」
劉七巧覺得自己要炸毛了,跺腳道:「你懂什麼,這是原木,自然色!」
這下……杜若可真的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