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悅言姐妹倆說了好一會兒,她又央求著方悅容討了些東西,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之後,方悅容的面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變得極其難看。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大丫鬟,低聲道:「去把六爺請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方錦衡原本就十分擔心她的身子,只是長姐回到閨房裡去,他不好頭一日就冒冒失地過去。此刻瞧見長姐的丫鬟來找,立刻整理了一下就過去了。
姐弟倆彼此觀察了一下,又問候了近況,倒是簡練得多。
「顏顏是不是受得刺激太大了?我瞧著她這副模樣有些不大好!」方悅容皺著眉頭輕聲地說出了自己的疑慮,姐妹倆在一起生活久了,即使方悅言對於娘親的死說得不多,但是她所隱藏的陰暗情緒,還是被方悅容看出來了。
方錦衡不由得挑了挑眉頭,他與方悅容年紀相差甚少,當初屬於三年抱倆。彼此之間也曉得脾性,只不過他一向不需要旁人操心,所以叮囑得倒是少了。此刻方悅容這麼說,顯然是看出了什麼。
「十妹的個性原本就是要強的,她雖私底下對著我們會說些胡話,但是平日裡行事作風還是有分寸的。大姐不必太過擔憂!」他輕聲勸了幾句,語氣溫和。
只是他這幾句話,卻讓方悅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不滿地看了方錦衡一眼,急聲道:「就因為她太有主意了,我才會著急。你知道她方才求著我要什麼東西嗎?要我跟她姐夫說,給她幾丸藥,哪怕藥性烈也無所謂,折騰人又不會死的,只要有解藥就成!」
方錦衡嚇了一跳,不由得低聲問了一句:「她要那東西做什麼!」
「娘親的院子現在一直由她把持著,她肯定是要查的。不要說她,就是我也想查查,娘親究竟是怎麼氣血攻心,導致……可惜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再想插手國公府的事兒,真比登天還難!好在那些藥,她都保證了是用在不聽話的下人身上,到時候你可得看著她點兒!」方悅容長歎了一口氣,心裡頭當真是矛盾至極。
她既想查清楚娘親的死因,又害怕自己的幼妹查這些東西,牽扯進國公府更深層次的陰暗,更何況這丫頭還朝她要了藥丸,怎麼想都覺得不妥。
「我知道了,只是……」方錦衡不由得抬手捏了捏眉頭,滿臉都是憂愁的神色。
他畢竟是男子,怎麼可能終日廝混於內宅。況且他家十姑娘做事兒,就甚少問過兄弟姐妹,除非等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個結果,才會通知他們一聲,當真是難管得緊。
「也罷,你和大哥都是已經領了差事的人了,我也嫁人了。當初我那般避讓府中的祖母和嬸娘們,無非是因為娘親覺得自己軟了旁人一頭。現在娘親都沒了,我們還怕什麼!還不如由得顏顏去爭一把,總歸不會比現在更糟糕!」方悅容細想之後,倒是又想通了。
方悅言原本準備立刻就著手查她娘的事兒,不過方悅容回來,她不想讓阿姐擔憂這個事兒。索性要來了藥丸之後,就整日帶著十四弟湊在長姐面前說話湊趣。
方悅容好容易回來一趟,本該多住幾日,不過現在國公府比較敏感。而且夫家衛家並不在京都扎根,影響力甚少,為了避免尷尬,最後就匆匆告辭了。
方悅言這日剛起身,坐在銅鏡前梳妝,就聽見外頭通傳有人求見。讓人進來之後,才發現是二房夫人宋氏的貼身大丫鬟。
「妙水姐姐來了!」方悅言扭過頭衝著她笑了笑,輕聲地問候了一句。
妙水直接走過來,方悅言身邊伺候的幾個丫頭,都十分有眼色地讓開位置。妙水很自然地接過牛角梳,小心翼翼地替她梳著頭髮。
「十姑娘這頭髮長得是越來越好了,等以後及笄了,梳個漂亮的髮髻,肯定會被人當成是九天下凡的仙女呢!」妙水的手很靈巧,幾個翻轉,就替她梳好了雙丫髻,又戴了一朵宮裡頭主子賞的絹花。
方悅言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由得抿著嘴角笑了一下。半大的女孩子,已經頗見風姿了,長大後定是惹人注目的主兒。
「妙水姐姐手真巧,幸好當初讓秋雨跟你學了,否則我這裡連個梳頭的人都沒有!」方悅言抬起手摸了摸髮髻,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
她曾經在二房待過一段時日,當時娘親身子病重,她還年幼,性子就十分執拗。老夫人不耐煩帶她,索性就丟給了二夫人宋氏,宋氏身邊沒有姑娘,把她當做親生女看待,還把身邊得用的妙水撥到她身邊伺候。
「十姑娘又說這種話,可算是折煞奴婢了。誰不知道你身邊幾個丫鬟,都是極其出挑的。當時秋雨跟著奴婢學,三兩下就把奴婢的本事兒都學走了,急得奴婢只以為自己笨呢!十幾年的本事兒全沒了!」妙水就湊在她的身邊,仔細地瞧了瞧,又替她抿了抿耳邊的碎發,才自動地讓開了。
身邊幾個丫鬟,立刻走過來替她洗臉淨手。
「二嬸可是有什麼事兒吩咐?煩勞妙水姐姐一大早跑過來!」等到一切收拾妥當了,方悅言才問出口。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兒,就是老夫人昨兒晚上忽然問起大夫人院子的事情,二夫人說得跟您商量過再說!外加今兒是姑娘隔了好幾日之後,給老夫人請安,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些,就讓奴婢過來瞧瞧!」妙水輕輕地眨了眨眼睛,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並且湊到了春雲身邊,一起挑選著外衣。
方悅言不由得挑了挑眉頭,老夫人管得還真寬!以前就不見她問詢關於娘親的事兒,似乎只要帶上「大夫人」這三個字,都嫌髒了她的舌頭,現在倒好巴巴地詢問院子的事兒。真是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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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方國公府的大夫人,為何讓府中眾人都難以啟齒,其實並不是什麼秘密,而是眾所周知,只是這已經成為了方國公府的禁忌,根本無人敢提。
大夫人原本姓蕭,乃是南國另一世家的嫡女,而且樣貌秀美,家世出眾,當時想要定親的人無數。只是最後被老夫人搶來做了兒媳婦,當初國公府正在危難之間,方國公在戰場上殺敵,朝廷上卻有人誣蔑他通敵賣國。
好在蕭家看在是親家的份兒上,又比較熟悉方國公的為人,為此出面擔保,才讓方國公府度過難關。只是風水輪流轉,等到蕭家落難之時,方國公府卻並沒有出面,蕭家滿門一夜之間被屠殺。皇上未免惋惜,當初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後來查明了,蕭家的確有錯,但是不至於滿門抄斬,不過人死燈滅,最後也不了了之。
後來方國公從邊關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曾經人丁興旺的蕭家,竟然只還剩下嫁到方國公府的嫡女,也就是方悅言的娘親。只可惜沒了娘家後台的支撐,外加她的存在,就體現了當初國公府的冷漠和不懂得知恩圖報,而且身為夫君的大老爺對她也是可有可無的態度。
為此大夫人逐漸被人淡化,退出了京都的貴婦交際圈,成為了一個極其尷尬的存在。
「勞煩二嬸掛心了,我曉得的!一定會想法子討祖母歡心的!」方悅言想起以往那些舊事,臉上的神色不算太好。不過很快就恢復了過來,衝著妙水點了點頭,真心地道謝。
當初蕭家出事兒的時候,大夫人剛生了六爺方錦衡不久,他們的爹恰好是個喜新厭舊的主兒,有了這件事兒,正好拿了當借口,變得風花雪月起來,抬了不少姨娘。時隔六年再出生的方悅言,幾乎是誰都沒想到的。或許是天生不對盤,老夫人對方悅言十分不喜。
祖孫兩個性子都很倔強,誰也不服誰,就導致經常互相瞧著不順眼。只不過方悅言是小輩兒,不敢太造次,而老夫人倒是想磋磨她,只是方悅言每次都有法子噁心老夫人,就導致兩個人的關係越發惡劣。
妙水見她十分聽勸,當下也不多留了,立刻行禮告辭。國公府後院,現如今是二夫人宋氏把持著,身為宋氏身邊得用的人,妙水自然也是事兒多的,只是為了規勸方悅言,才不得不跑這一趟。
***
「悅言給祖母請安!」方悅言到了樂康院,乖巧地衝著老夫人行了一禮。
老夫人就坐在榻上,身邊圍滿了各房的夫人和姑娘們,宋氏此刻也坐在榻上,顯然那是老夫人給她的特權。
「起吧,坐到祖母跟前來,最近你要忙的事兒太多了。天可憐見,才多大一點兒的人!」老夫人立刻揮了揮手,就有一個老嬤嬤過來攙扶著方悅言,坐到了榻上,緊貼著老夫人。
方悅言脫了繡鞋剛坐穩,老夫人就摟住了她的肩膀仔細瞧著,甚至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頰。她有些怔愣,從來沒見老夫人這麼親近過她,也就忘了躲開。
「老夫人可真疼悅言啊,看我們悅貌都一直看著呢!」五夫人廖氏立刻開口說道,語氣帶著幾分酸溜溜的。她的眼神在方悅言的身上打了個轉,又把身邊的一個小姑娘推了出來。
老夫人身邊之前都是方悅容陪著,人老了就喜歡兒孫繞膝,當然疼愛的程度不相同。方悅容出嫁之後,這第一得寵的嫡孫女位置自然就空了出來,五夫人一直想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十三姑娘奪得那個位置,沒想到今兒老夫人竟然讓方悅言坐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