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丞聲音都啞了,直到一個字都喊不出來,他身上的血倒是不再流了,傅棕寧都懷疑是不是流乾了,唯有不停抽搐的四肢證明戰丞還活著。
半個小時之前,傅棕寧給戰丞弄上了星辰騎士,幸好當時對方還有些意識,他吼了幾遍「血腥味會引來怪獸」,戰丞總算聽進去了,手腳並用掙扎地爬上了去,傅棕寧也上車了,將星辰騎士開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停下,接下來他就盡量給自己縮在角落裡。和一個發瘋的人共處一個封閉空間,讓傅棕寧身上的冷汗始終沒下去過,他一隻手摸著車門,一隻手摸著劍柄,做好隨時逃跑或者反抗的準備。
座椅上已經不光是血了,還有無數抓痕、齒痕,連裡面的填充物都翻了出來,傅棕寧想要下車,他到不是想離開,放任戰丞一個人,只是不想跟他呆在車上,可但凡他有下車的意圖,戰丞就會抬起頭來狠狠瞪著他,明明都已經糊塗了,嘴裡還一個勁喃喃著,「不許騙我,不許背叛我。」
傅棕寧想像不到究竟有多痛,但是眼看著戰丞痛昏過去,很快又痛醒,他心中都有點後悔了給戰丞突破丹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都有些暗了,他想那些人肯定已經回去了,甚至還會猜他是不是死了,可他無暇分心去撥個電話,他想再過不久,傅久安也該放學了,弟弟不會立刻就擔心,但要是天黑他還沒回去,傅久安肯定就該打電話了,他現在極怕媒介響起來,好像一響起來,就會驚動戰丞似的。
戰丞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可他臉上全是血糊,傅棕寧也看不見他表情,過了會,戰丞眼睛緩緩撐開一條縫,眸子變得像錐子一樣尖利而明亮。
傅棕寧被如有實質般的目光看的頭皮發麻,故作鎮定抬頭看過去,「藥效過去了嗎?」
戰丞艱難地撐起身子,靠在椅背上,過了好一會,才慢慢點了下頭,藥效雖然過去了,可身上的傷並沒好,再加上折騰好幾個小時,單是這一個動作,就累得他虛脫了,靠在座椅上不住地喘大氣。
傅棕寧見他真的挺過去了,心中大喜,立刻卸了勁,卻感覺出身體又酸又麻,他忍不住好奇,忙問:「效果怎麼樣?你能感覺出潛能到幾級了嗎?」
「……」
傅棕寧見他不答,以為他這會精神恍惚,沒聽進去,於是又問了一遍。
戰丞這才有氣無力說著,「我能感覺出潛能突破了,具體多少級,不知道。」
他說這話時有些尷尬,因為他還記得自己失去理智時,說了好多猜忌的話,當時實在太過痛苦了,骨頭、皮肉彷彿被什麼東西一點點碾碎,心裡的話就一股腦都倒出來了。
傅棕寧聽了後,失望地垮下肩膀,因為他真的非常好奇這突破丹的效果,既然系統能將突破丹當成任務物品,那麼在商城一定也能買的到,若真的好用,他也會以突破丹當目標的,當然,他這會忽略那種常人所無法忍耐的疼痛。
想到潛能等級,不可避免地想到戰丞回去後,一定會進行測試,結果他潛能等級一下子得到提高,必然會引起別人注意,不知道會不會讓人查到自己,想到這,傅棕寧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忽然不想和戰丞接觸了,「好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我要走了,希望以後不要再把我牽扯進來。」
傅棕寧故意說「任務」二字,好誤導戰丞。
戰丞倒是聽明白傅棕寧話中擔心,因對方對自己有恩,心中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讓他暴露。
傅棕寧自然不知道戰丞怎麼想,他隨手看了眼媒介,發現已經五點多了,立刻擔心地叫了一聲,「快快,我得回去了,再過一會,我弟發現我還沒回家,該擔心了。」傅棕寧雖然催的急,但是心裡對這星辰騎士還是十分信任的,再加上他今天不用去肉聯廠,所以不怕回去太晚。
戰丞聽了,心中有些複雜,聽別人提到兄弟,只覺刺耳,像是被人故意揭了傷疤,連聲音都變得毫無起伏,「你今天不能回去。」
傅棕寧一愣,挺了挺身子,叫了起來,「你憑什麼不讓我回去?」傅棕寧還記得戰丞吃突破丹前,心如死灰之際,說一句「這樣回去要被嘲笑死」,他就以為戰丞是愛面子,非得在外面收拾一下,才回城,順道拉上自己陪著,「你怎麼這麼冷酷無情無理取鬧?」
戰丞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下意識說:「我哪裡冷酷哪裡無情哪裡無理取鬧了?」
傅棕寧噗地一聲忍著笑,理直氣壯反問,「你哪裡不冷酷哪裡不無情哪裡不無理取鬧?」
戰丞也是呆了,眼睛上方的兩團黑糊糊高高挑起,他知道這樣無意義地對話也解決不了問題,於是解釋道:「不讓你回去是有原因的,你來時是跟著別人的車來的,可最後卻自己回去,森林離城市這麼遠,你說走回去的也沒人相信,之後若有人查詢,很容易就能查到你和我的聯繫,你知道我這樣……總之這樣對你沒有好處。」
傅棕寧愁眉苦臉說:「那怎麼辦?在森林裡住一宿?」
戰丞點點頭,「你不用擔心危險,星辰騎士有很好的隱蔽功能,待會咱們停到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戰丞忽然被自己口中的那個咱們驚了一下,心中有點高興,總覺得有個人是跟他一邊的,同時更加不安,這人渾身充滿了秘密,他真怕到最後又是一場陰謀,戰丞頓了下,接著說:「只要不下車,就很安全,退一步說,即便真遇見怪獸,星辰騎士也逃的了。等明天一早,你就去你們平日停車的地方等著,最後跟他們一起走。」
傅棕寧知道戰丞說的在理,這也是最好的辦法,可他擔心的是別的,「我弟弟那邊怎麼辦?他不知道我來外面殺怪。」
戰丞聽了,眼中露出不解,愣愣地問:「你弟
弟不知道你來外面殺怪?」當然戰丞下意識地不會想到什麼兄弟友愛,還以為是傅棕寧出來偷偷賺錢,不叫弟弟知道,不過本來自己用命換的錢,不願意給別人花也是情理之中。
傅棕寧不理對方的腦補,哀嚎一聲解釋:「兩個月之前,我來外面殺怪獸,結果差點死了,我弟他……他賣了異能核救了我……」傅棕寧說到這,心中仍是一陣酸澀,聲音都變了,簡直不願意回想這個事實。
戰丞心中大震,異能核,那是多少人趨之若鶩的東西,黑市上炒到幾千萬,都是有價無市,沒人會心甘情願把異能核賣了,這也是為什麼在一些地方,綁架偷取異能核的犯罪這麼猖獗。
「所以我弟絕不會同意我來外面殺怪,但是他今年結束義務教育,又沒了異能核,我弟弟非常聰明,理論課、化課更是年年考第一,我知道他想上大學,我一定要供他上大學。其實用對了方法,殺高鶴並不算太難,原本的……原本的我就是太莽撞了,才會差點死了。」
戰丞已說不出話來,這種深厚的兄弟情,是他一輩子也渴望不來的,他想不到有多深厚的感情,能讓一個人毅然決然把異能核賣了,又能讓另一個人甘心用生命做賭注,只為圓弟弟的一個夢想。戰丞非常羨慕,又有些嫉妒,甚至心理最陰暗的地方,還生出一絲不屑,意識到後,連他自己都覺得愧疚。若是擱以前,他一定會覺得這個人是在自己跟前哭窮裝可憐,但現在他一絲這種想法都沒有,他恨不得拿出自己的錢來幫助眼前的人,但他知道這樣不行,這樣做除了給對方捲入麻煩之中,再無任何好處。
「你總不能一直不讓你弟弟知道吧?」半天,戰丞也只能乾巴巴地說出這一句來。
「我就是打算一直瞞著他,他還以為我去礦場工作了。」傅棕寧止不住地抓頭髮。
就在這時,傅棕寧手上的媒介無聲地震動起來,他因在外面殺怪,所以調成了靜音模式,傅棕寧看了一眼,宛如見鬼一樣,胳膊僵直,極力將媒介伸的老遠,「我弟弟,我弟他打電話過來了。」
「那你接啊。」
「我還沒想好怎麼跟他說今晚不回去了。」
「你就說在朋友家住一晚。」
傅棕寧愁眉苦臉,難就難在以前的傅棕寧忙著工作賺錢,幾乎沒有朋友,他現在腦海裡根本連一個能跟傅久安提起來當借口的人選都沒有。
戰丞看出傅棕寧的難處,也沒有辦法,就在倆人說話時,震動停止了,傅棕寧沒有鬆口氣,反而更加著急,因為他知道傅久安已經開始擔心了。
媒介停下沒幾秒鐘,再次震動起來,傅棕寧知道越拖越讓傅久安懷疑,一下子就拍在屏幕上,接了起來。
「哥,你在哪,怎麼還沒回來?」傅久安的聲音連同焦急的情緒,通過媒介傳遞了過來,在靜謐的空間內,十分清晰。
傅棕寧下意識往窗外看了眼,滿目影影綽綽的高大樹叢,咧了咧嘴角,「嗯,我這邊還有事沒完。」
無論怎麼說,傅久安聽見哥哥和平時無異的聲音,還是鬆了口氣,「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你吃飯。」
「不用等我了!」傅棕寧一激動,下意識說了出來,然後也不得不接受戰丞的建議,「我在朋友家住一晚。」
「朋友?哪個朋友?」
「你不知道啦,是我新認識的朋友。」雖然看不見,傅棕寧還是揮了揮手,做出一個敷衍的姿勢。
「這,這樣啊,哥哥你也該找一個了……」
傅棕寧:「……」
「那你,那我就不等你了。」
「……」傅棕寧神色複雜,半響恩了一聲。
倆人說完,掛斷了電話。
傅棕寧鬆了口氣,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糊弄住了傅久安,他當然知道對方誤會了,可只要能避免傅久安的嘮叨和反對,就一直誤會下去吧。
不再發愁跟傅久安找借口,讓傅棕寧有心思考慮這一晚上該怎麼過,甚至已經點開地圖,看看有沒有比較合適的地方。
戰丞忽然開口,「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了。」
傅棕寧從媒介上抬起頭,想也沒想就說:「我叫傅棕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