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黃沙,石河綠林,也不知何時又刮起了那陣陣烈風,四周頓時腥味撲鼻。一士卒小心翼翼的打掃著戰場,只見他左手擦拭著額間血汗,半張臉都沒入了嫣紅之中。頭頂十餘隻禿鷲緩緩盤旋,有的膽子稍大一些的早已落於地上,環眼幾掃,看著面前陌生的唐人。稀稀落落的戰馬緩蹄走著,它們低首不鳴,似在打量著地上早已沉沉睡著的人兒,倒是誰才是自己的主人。
「吁!」一白袍公子,身著軟甲,素劍在手,幾處斑斑落紅點綴了他那華美輕皺的錦衣,「這仗雖然贏了卻也是慘勝」公子歎了口氣,抬目望著石子河邊靜靜睡著的人兒,他們有些自己根本叫不上名字,只是覺得相熟罷了,有些甚至連一面之緣都談不上,只是從那嫣紅的甲冑上還能識出他的歸處。
女子緩緩閉上雙目,胸中悲苦,腦海中皆是那日出使大漠之時,眾家兵的模樣神情。
「少主回來了!!!」
「少主回來了!!!」
風聲漸緩,耳旁卻是他們對自己的愛戴之音
「蕭衍」李川兒雙唇顫動,神色蒼涼,緩緩道,「我們我們還剩下多少人馬?」
「三千餘將士,陣亡一千餘,重傷四百餘,能作戰的怕是只有一半不到了。」蕭衍望著面前慘烈的戰場,慘肢斷臂,破甲碎刃,血旗孤馬,屍橫遍野。便是那清澈見底的石子河,也被染成了夕陽一般的鮮艷,若是洗布的伊人此刻下了水,怕是沒有比這更好的紅妝。
「少主!事不宜遲!你們趕快出發吧!」羅石右臂掛綵,隨意用了塊破布裹上,行了過來。
「不錯。」張濤渾身銀甲染的通紅,趕忙奔了過來,「這一戰也耽擱了不少時辰,哨騎來報,身後的突厥大軍還有五里就追上了。」
「五里麼?」蕭衍捏著手中寒刃,「那不是幾炷香的功夫?」
「少主,啟程吧!」楚羽生和陸展雙此刻也回到女子身邊,焦急道。
「少主!」
「啟程吧!」
「」李川兒看著眾人週身帶傷,戰甲上血跡斑斑,依然面色不改,絲毫不失兵家氣度。
「少主。」蕭衍趕忙行了幾步,附耳道,「若再不走,將士們就白白犧牲了。」
「嗯。」李川兒沉沉點了點頭,忽然,也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她雙腿一屈,跪了下來,靜靜的磕了三個頭,起來時已是滿目淚痕,幾難言語。
「少主!」眾將見了,無不鼻尖酸楚,胸口一熱,隨著女子跪了下來,齊聲道,「請少主啟程吧!」
「走!」李川兒磕罷,大袖一抹,毅然起身,眉色透著堅定,朗聲道,「這一路,本王有你們相伴,此生無悔!」
「少主!!!」三軍千餘人聞言落淚,橫牙緊咬,紛紛跪倒在地,朝著女子方向拜倒,「走吧!少主!」
「少主。」羅石擦去淚水,鎮定道,「剛剛那一戰,我軍損傷過半,現在只有八百軍騎可以供少主調度。」
「不必了。」李川兒擺了擺手,肅穆到「選上一百名年紀還小的士卒,隨我歸唐,其餘的人馬都交給你了。」
「這這如何使得?」羅石聞言大驚。
「少主所言有理。」張濤卻點了點頭,解釋道,「如今我軍已然所剩無幾,若再是撥去八百騎兵,追兵定然起疑。」言罷,抬手喊道,「少主,那末將就給你選一百餘名娃娃兵,也好讓他們安然回到流球家裡。」
「少」羅石呆呆般看著李川兒。
「多謝張將軍!」李川兒抬手恭敬道,「讓那些年紀還小的士卒隨我走,左右你們是最後一道屏障,若是你們潰敗的太早,我也回不到大唐。」
「不錯。」蕭衍點了點頭,「事不宜遲,張將軍,你快去安排吧!」
「已經安排好了!」張濤點頭道,起身衝著後面擺了擺手,片刻,軍中緩緩行來一百餘人,均是面容稚嫩,個頭不高,怕是二十年華尚且不到。
李川兒抬目看去,這一百餘名士卒有的人還在回頭打量,有的還依依不捨的和自己戰友告別,還有的是那父子兵一同上陣,如今孩子得了歸途,卻久久放不下老父。
「爹!孩兒不孝」
「回去好好照顧你娘,少主對我一家恩情深重,不得不報」
「哥!」
「別拉著我,臭小子,你也長大了,好好護送少主回家,若是不稱職,我可打你屁股!」
「老五老六,你二人回到流球,還望給我父母帶聲好,就說就說我不孝,在中原找了份差事,以後再回去看二老。」
「爹!」
「大哥!」
「好兄弟!」
一時間,士卒紛紛相擁而泣,揮手訣別,可誰也不願放下手中兵刃。這般情景,卻是把啞兒看的雙目泛紅,落痕佈滿嬌頰。
「少主有令,立馬奔赴古城,然後借道返歸大唐!不得有誤!」蕭衍看著天色茫茫,烈風又起,知道已然不能再耽擱,當下決意喊道,也不顧這親情友情割捨的痛楚。
「走吧!臭小子們!哭什麼!有老子在這裡陪著你們!」羅石大喝一聲,單手握著那李字旗號,傲然立在石子河旁的山丘上。
「走吧,走吧!」張濤也催趕眾人,「
楚大人,扎深被陸大人兩掌斃了,只活捉了穆薩。你們也帶上吧,好歹有個人質。」
楚羽生冷冷看了眼目前的突厥壯漢,對方虎目怒瞪,眼眥欲裂,似乎要把自己生生吞了,「還不服?」話罷,兩指一揮點了對方幾處穴道,只讓這壯漢口吐鮮血,跪倒在地。
「走吧。」陸展雙扶著啞兒上馬,緩緩搖頭歎道。
李川兒也不再語,一馬當先,韁繩死握,行下山丘,向南而去。忽然,戰馬行了十餘步,她猛然回頭又看了看那張濤、羅石,以及熟悉亦或陌生的面孔們。
「少主!保重!」
「少主保重!!!」
三軍朝著李川兒離去的方向,又是一拜,直逼的女子撤轉雙目,不忍再回頭。
不多時,李川兒等人催馬疾行,帶著百餘士卒向南面而去。
行了十餘里,百餘家兵盡皆口乾舌燥,腿腳乏力,長途行軍再加上剛剛才遭遇了惡戰,的確累人的緊。
「蕭衍」李川兒憤憤咬著銀牙,馬鞭緊握「你之前和我商議的事,你斟酌的如何了?」
「這一路出使,我都覺得奇怪,彷彿入了那套子。」蕭衍催馬跟著女子身後,「你不覺得奇怪麼?這結盟順順利利,可如今又被突厥大軍追趕,若是賀魯早想動手,何必等著我們離開王庭?」
「不錯。」女子沉沉點頭,「我也覺得奇怪的緊還有那令狐安然,她身為突厥公主的師父,為何三番五次搭救我們?」
「此人行事乖張,不講常理,從沙洲逼迫別人報仇我便知道。」蕭衍也不解道,「她幾次已然見過狄柔,為何這次才把那信封交給她?」
「她這般做,莫非是為了支開阿柔」李川兒心頭一怔,不祥預感猶然升起,「不好這令狐安然莫非要設計陷害大唐?!」
「敵我兩家本就是戰戈不斷。」蕭衍擺了擺手,「問題是,她為何先促成盟約,然後再設計害大唐?」
「不如問問他們突厥自己人」李川兒寒眉一凜,掃了眼隨軍而行的穆薩,「羽生,帶那穆薩來見我!」言罷,單手輕擺,示意暫歇片刻。
「喏!」楚羽生得了口諭,下馬解穴,親自把那穆薩帶到了李川兒馬前。
「突厥第一勇士麼,哼!李川兒雙目寒光煞人,冷冷道,「這勇士就是背信棄義,撕毀盟約,引兵偷襲我大唐麼?」
「呸!賊喊捉賊的狡詐唐人!」穆德穴道得解,不禁開口罵道,「你們挾持了尊貴的賀麗公主,也還裝什麼清高!」
「什麼?」蕭衍李川兒皆是一愣,「穆薩,你說賀麗被我們劫持了?」
「哼!自己幹的髒事,還裝什麼無辜!」穆薩虎目圓瞪,憤聲道,「你抓走賀麗公主不說,還留有書信,威脅我們賀魯可汗,讓他朝拜你們大唐!這般行徑簡直就是無恥!卑鄙!虧我那日酒宴還說你四皇子是大唐少有的英雄,現在看來,唐人都是一等一的奸詐!卑鄙!」
李川兒聽罷,沉眉思索,也不顧那賀魯辱罵自己的話語,淡淡回道,「這麼說來你們賀魯可汗以為我抓走了賀麗,作為人質,逼迫你們突厥降服?」
「不錯!」穆薩狠狠道,「大可汗從小對賀麗公主寵愛有加,百般呵護。公主美麗善良,對著自己的族人就像親人一般,是草原最尊貴的金狼!你們竟然」
「穆薩!」蕭衍也不聽他說完,出言打斷道,「你剛剛廝殺之時,所言的軍師料定我們王爺必然去古城,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穆薩聞言朗聲笑了幾聲,唾了一口血沫,輕蔑般看著對方,冷冷道,「令狐大人早就料到你們會直奔古城,繞道歸返大唐!別以為我敗了就能逃出草原!後面還還有左右王的騎兵在等著你們呢!」
「令狐大人?!」李川兒和蕭衍皆是眉頭緊皺。男子想了片刻,脫口道「果不出其然,這一切都是令狐安然設下圈套,她擄走賀麗,嫁禍給你,引得賀魯怒髮衝冠,起兵來攻!又算好我們的歸路,好來一個四面合圍。」
「可這也說不過去」李川兒不解道,「她這般費盡心機,不就是為了賀魯與我大唐反目成仇麼?那她為何又絞盡腦汁,促成我兩家結盟麼?這太矛盾了」
「是啊」蕭衍淡淡看著穆薩,對方虎目圓瞪,怒火迸出,已然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少主!」此刻,楚羽生和陸展雙催馬趕來,「差不多了,繼續啟程吧!」
「嗯。」李川兒點了點頭,「左右也要先到古城,在做打算。」
話罷,蕭衍又封住穆薩雙臂穴道,生怕此人力敵千斤,掙脫逃跑,而後隨著眾人繼續向那古城進發。
又過了多時,百餘唐軍踏著黃沙漫漫,盯著烈風割面,終於來到了這古城的腳下,只見這城陳舊破損,殘垣斷壁不少,面積怕是只有西州城的一小半。
「吁!」蕭衍韁繩一緊,「怎麼有旗幟插在城頭?!還是李字旗號?!」
「吁!」眾人也是停住戰馬,抬頭沉眉打量過去,不免面面相覷,心覺奇怪的緊。
「來者何人!」,忽然城頭一濃須將領喝道,「若不稟報,我可放箭了!」
「你們又是哪一部的隊伍?」李川兒催馬行了幾步,手舉使臣金牌,傲然道,「我乃大唐四皇子,李泰!封聖上旨意出使突厥,如今途中被突厥賊人追趕,部下死傷大半。」話罷,眉色一凝,喝道,「還不快快打開城門!放我等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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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守城將領聞言一愣,狐疑般和四周部將言了幾句,這才朗聲回道,「我們是李承乾,李將軍的部下!四皇子稍候片刻,讓我派人查驗那金牌真假!」
「狗奴才!還看什麼真假!」楚羽生不屑罵道,「李承乾多大的架子,還不出門親自相迎?!」
「李承乾的部駐守了古城?!」蕭衍聞言一愣,心中升起疑團。
「我明白了!」李川兒也不顧這守城將領言語冒犯,忽然拍了怕手中馬鞭焦急道,「不止這令狐安然想害我們還有內奸」
「什麼?!」眾人聞言均是,面面相覷,不知此話何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