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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歸途遙遙(七) 文 / 蕭二王爺

    漠北王庭,唐軍營中,眾人端坐案前,言間商議歸途。

    「這親事暫且定下,突厥人便不會妄動。少主可依計行事,率軍先返回西州。」楚羽生沉眉說道。

    「再者,皇上若是下定決心要打這仗,我們也不能久留此地,不如藉著結盟事了,回朝覆命之由,趕緊返回大唐。」狄柔點了點頭,同意前者話語。

    「二弟三妹所言有理。」主座上,一白袍公子輕搖折扇,贊同道,「昨日本王中毒被驅,不僅害了張將軍的性命,還險些連累三軍將士,此地的確不宜久留。」

    「蕭衍昨夜便去追查兇手,不知結果如何。」陸展雙抬眼看著帳外,似有疑慮。

    「蕭哥哥一夜未歸」啞兒雙手緊握,心頭焦慮不已。

    「蕭大人回來了!」忽然,帳外傳來衛兵的通報。

    「呵!這臭小子,真是不禁說!說到就到!」楚羽生聞報大喜,起身向帳外行去,「你這臭小子,怎麼不早些回來!看把少主和啞兒姑娘急的!」

    片刻,帳外行來一人,黑袍道服,手握長刀,面色默然。

    「蕭哥哥!」啞兒見著來人,心頭一顫,趕忙起身行了過去,喜悅之情表露於色,「蕭哥哥,聽聞你抓那壞人去了!」

    「嗯。」蕭衍指了指身上少許血漬,道,「你猜我抓著沒有?」

    「蕭哥哥這麼厲害,定然是抓到了!」啞兒接口道,雙目不免打量了男子週身,生怕他落下一點傷痕。

    「臭小子還賣關子!你可是急死大伙了!」楚羽生笑罵一句,身旁陸展雙抬眉看了眼蕭衍神色,似有疑慮。

    狄柔知道男子徹夜追兇,十分辛苦,可還是抑不住心中好奇,脫口問道,「那下毒的賊廝究竟是何人?」

    蕭衍看著好奇的眾人目光,淡然道,「是我一個故人。」

    「蕭衍」李川兒聞道「故人」二字之時,胸口一疼,不免起身望著男子,「你」她知道這一道口諭,卻是讓蕭衍殺了自己的恩人。

    「故人」啞兒聽得一愣,不知男子所言何意,可如今他平安無恙,也不去顧那些。

    「什麼故人?」楚羽生撓了撓頭,打趣道「這種下毒的賊廝,手段不乾不淨,殺了也好!省得你蕭大俠以後出名,給你添了累贅。」

    「少主,罪人已經伏法了。張將軍在天之靈,也能得以慰藉了。」蕭衍看著女子關切的表情,知道她擔憂自己手刃恩人,心成死結,索性笑了笑,示作安慰,言道「賀麗那邊如何?她還纏著你麼?」

    「那賀麗公主啊,怕是真的瞧上姐姐了。」啞兒見著蕭衍安然歸來,也是喜悅不已,脆聲道「昨夜還請姐姐去她帳中飲酒赴宴,說是為了定下親事。」

    「你這丫頭,是不是真的希望我娶了那賀麗公主,你好和你家蕭哥哥遠走高飛。」李川兒佯作嗔怒,拍打女子素手。

    「我才沒有這麼想呢!」啞兒開朗一笑,趕忙躲在男子身後「就算姐姐娶了賀麗公主,蕭哥哥也捨不得離開你啊!」

    「混丫頭,怎麼學起羽生那般口無遮攔!」李川兒玉手一指,點在了女子額頭。

    「啞兒似開朗許多?」蕭衍見著二女打趣,不由一愣,「一路從西州行來,這丫頭怎麼變了個人?」

    啞兒看著蕭衍愣在原地,趕忙附耳對李川兒說了幾句,這話似猜中女子心思,惹得後者柔目輕瞪。

    「不忘生老先生說,不能總是依附著蕭哥哥,否則便是他的累贅。」啞兒看著男子疲憊的面色,心中定定,「我也要學會一些本事,好幫得上蕭哥哥的忙。」

    「臭小子,看什麼呢?鍋裡的都是你的,還能跑不成?!」楚羽生笑罵道。

    「什麼鍋裡的?」李川兒瞪了楚羽生一眼,「又口無遮攔。」

    「蕭哥哥,你怎麼去了一夜才回來,姐姐可是擔心死了!」啞兒笑道。

    「丫頭,胡說什麼」李川兒雙頰一熱,抬眼看著蕭衍疲憊的面色,不免有些擔憂他那句「故人」。

    「我在那金山上碰到了一群怪人,所以耽擱了些。」蕭衍解釋道,隨後把昨夜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哦?朔水宮?」楚羽生皺著眉頭,好奇不解。

    「原來這朔水宮真的存在。」李川兒踱了幾步,回頭說道,「看來這大內密卷所言不虛。」

    「又是那大內密卷麼?」蕭衍笑道,「李世民怎麼想著弄個卷宗記載江湖事宜。」

    「不。」李川兒擺了擺手,「這卷宗不是父皇所建,而是先皇。」

    「李淵?」狄柔也是聽得一愣,脫口道。

    「不錯。」李川兒點了點頭,「你可知為高祖李淵設計起兵,攻陷長安的人是誰麼?」

    「民間所傳,是當今聖上用兵方略穩妥,當機立斷,直逼入關的要津霍邑,

    獨取長安。」陸展雙答道。

    「我在看了那密卷前,也是這般以為。」李川兒笑道,「可霍邑一役,卻有頗多疑點,要知霍邑一帶道路狹隘,當年又逢連陰雨天,高祖兵軍糧道斷絕。偏巧又有謠言說突厥兵欲偷襲晉陽。高祖遇挫遂靡,想撤兵回晉陽自保。裴寂等人亦力主退兵。唯獨有三人曉言利害,力勸進軍。」

    「老皇帝李世民肯定算其中之一。」蕭衍點頭

    頭道。

    「不錯。」李川兒笑了笑,「可還有兩人才是關鍵,這二人不僅識破突厥偷襲晉陽的謊言,還想出詐敗初陣,誘敵出關的計策,佈陣城南率騎兵直衝隋將軍陣,以誘驕兵,隨後再從背後夾擊,形成合圍之勢。而這二人自領步軍三千,埋伏關隘小道,圍點打援。一戰破霍邑,克臨汾、絳郡,進逼龍門。」

    「哦?示弱以成強,截援不急攻,兵家詭變之道,好不了得!」蕭衍一愣,「此計出於何人之手?」

    「這二人沒有留下名字,卻自號相無、續常。」李川兒笑道。

    「相無、續常?」蕭衍聞言大驚,心中回憶起來「不是宮前那雙生姐妹麼?看似也才二十年華怎麼會」

    「據密卷所記,這相無、續常來自漠北朔水宮,精通那征伐、兵家二道,一一武,相無統兵,續常謀略,二者掠盡天下戰事。」李川兒說道,「而這朔水宮,卻不止相無、續常兩人。」

    「不錯。」蕭衍點了點頭,「我瞧著他們一共六人。」

    李川兒搖了搖頭,笑道,「若是捲上所記無誤,這朔水宮內一共十一人,除了宮主之外,座下分列十者,又號修羅十君。」

    「修羅十君麼」蕭衍沉眉不語,「聽那六位怪人對話,宮主怕是那不忘生」

    「這修羅十君各有所長,孤龍治國,慈鳳妙醫,相續無常征伐天下,上清百物成丹,妄夢獨臥得道,黃白投銀斷江,止善囊括墨者千圖,從惡閱盡諸子百家,執往神通天下無雙。」李川兒說著不免斟滿酒杯。

    狄柔聽了李川兒的解釋,也不免點頭,「上次讓我密探禁宮卷宗,也曾發現這記載:朔時朝華,流年似水,北漠修羅,阿鼻十煞。這十人身世奇異,各有來歷,相傳命格不凡,頗有天狼煞星之勢,遂這十君又名十煞。而這朔水宮已有上千年的歷史,可從古到今,卻沒有一人尋得。」

    「他們若不是出山幫高祖平定天下,又怎麼會顯露身份?」李川兒解釋道,「這十君平時行事詭秘,不到天下大亂之時,少有露面,三十年前,高祖攻陷長安,一統中原,相無、續常二君卻又歸隱無蹤。而萬家的得勢,怕是也和那成商道的黃白君有些淵源。」

    「呵!姐,這麼有趣的事,為何現在才說與我們聽?」楚羽生笑道,「那什麼什麼修羅十君,神神秘秘,還自號各有所長,這孤龍身為白衣,如何治國?」

    「孤龍身負治國韜略,只是捲上所記,我也沒有見過他本人。」李川兒搖了搖頭,「你若問我,我還真答不上來。」

    「這慈鳳妙醫,該是精通醫道,上清妄夢怕是兩個道士的名號,黃白投銀斷江,該是商賈的大家,那這止善和從惡又怎麼說?還有那執往?」狄柔皺眉思索道。

    「我見過止善和從惡,聽二人對話,這止善怕是墨家的後人,通曉機關巧力,從惡雖然其貌不揚,壯漢身形,可卻閱盡諸子百家,怕是人之輩。」蕭衍解釋道。

    「那不如叫墨客和書生,叫什麼止善和從惡!」楚羽生打趣道。

    「墨者非攻,可古往今來多少機關利器,也是他們所造。」李川兒歎道,「因墨家而起的殺孽何止百萬?而他們以其非攻為善,這第八君自號止善,怕是不願再造殺孽。」

    「從惡也定然有些說法。」陸展雙點了點頭,似同意李川兒的說法。

    「第十君,執往君,捲上所載神通天下無雙,應該是個武功好手。」楚羽生笑道,「莫非是蕭小子上回在西州見著的怪人?」

    「不會是他。」蕭衍搖了搖頭,歎道,「那不忘生怕是他們的宮主。」

    「什麼?」眾人聞言皆是一驚。

    「蕭哥哥,你說不忘生老先生是是那朔水宮的主人?」啞兒著十君各有千秋,不免有些憧憬,「看來,老先生真不是一般人」

    「蕭衍,你說那不忘生是朔水宮的主人?」李川兒拍手大笑,「好,好極!這不忘生是你的師叔祖,你和朔水宮便有些聯繫,若是能請十君下山助我,大唐何愁不興?」

    「如果能請自然是好。」蕭衍笑了笑,歎道,「昨夜山上那六個怪人應該看出了我的武功來歷,也依然冷冷淡淡。」

    「凡大才者必有怪異之處。」李川兒點了點頭,「他們不賣你面子也是常理。」

    「那如何請他們下山?」楚羽生問道。

    「難。」蕭衍搖了搖頭,「雖然那不忘生是覃昭子的師弟,可與我只有一面之緣。」

    「左右突厥王庭不宜久留,等返回長安途徑金山之時,我定要親自登門拜訪!」李川兒心頭醞釀起那求才的法子,面露悅色。

    男子看著她終於淡去了那斬將的悲痛,也不免欣慰笑了笑。

    「蕭哥哥」啞兒見著男子面色疲憊,有些心疼,趕忙拉起他的手掌,「怎麼了?」

    「臭小子,你那故人還沒說呢!」楚羽生緊追不捨,「趕緊趕緊,你小子見聞頗為有趣,說給我聽聽,這大漠荒涼可是無聊的緊。」

    蕭衍點了點頭,知道這事也須給李川兒一個交代,當下把慕容涼德的身世說了一遍。

    「呵!原來是慕容家的人,這廝二十多年還想著報仇。」楚羽生笑道,「倒也說得上國仇家恨。」

    「他做的也不錯,只不過與我們立場相悖。」陸展雙淡淡道。

    「不惜自己的節氣,屈身降胡,便是為了報復大唐。」狄柔搖了搖頭,「他莫非不曉得這戰亂一

    旦開起,天下又有多少無辜之人要殞命麼?」

    「他自然知道。」李川兒歎了口氣,深深望著蕭衍,只覺男子神色中還有隱藏,「世間上的事便是如此難解,這慕容涼德一家被叛軍屠戮,換著你們任何一人,也不會忘這血仇。可若是因為這私仇,挑起戰亂,又要牽連多少無辜的人。私仇到底和天下而論,渺小不堪。」

    「這慕容涼德和他弟弟倒是兩個模樣。」陸展雙沉聲歎道,「廣涼師當年誅殺叛軍賊廝千餘,可唯獨留下慕容止,這才不至於動亂天下。」

    「蕭衍,你和他是故人。」李川兒忽然抬起頭來,關切問道,「他定然也問過你這恩怨何解,你給了他答案麼?」

    「給什麼答案,我聽著都煩。」楚羽生打趣著「換做是我,一掌斃了。」

    「這就是命運。」蕭衍笑了笑,淡然道,「我給不了他答案。」

    「就是!不如一刀殺了。」楚羽生拍手道,「這般死結,只能生死而解。」

    「白臉說的對。」蕭衍點了點頭。

    「世間這般恩怨,便是無法化解麼?」啞兒歎了口氣。

    「沒有什麼化解不化解。」蕭衍搖了搖頭,向帳外行去,「我們每個都有自己的恩怨,若不是為了內心的解脫,誰又會赴死求個往生?」

    「臭小子說的痛快,那你的恩怨如何?」楚羽生笑道。

    蕭衍聞言停在帳門前,淡然道,「你姐說的道理沒錯,私仇和天下相比渺小不堪。可我只是一個人,不是那神佛諸天,我心中自有善惡,所以我殺了黑風山的強匪,殺了江湖上作惡的宵小,殺了自己的摯友玩伴。這就是命,我必須做的」男子說著目色透著堅定,「可殺了人,就要做好被他們家人所怨恨一輩子的準備,想斷去恩怨瓜葛,又要奢望別人的理解和認同,甚至死者親人的寬恕,這種人沒有資格談恩怨。」言罷擺了擺手,向著自己營房行去。

    啞兒看著蕭衍背影,終於明白這個昔日樂觀善良的男子,到底背負了什麼樣的決心才會陪在李川兒身邊,而李川兒身邊的每一個人,不也是如此麼?

    「一句為了天下,便要抹去個人的恩怨,那麼何為天下?一個人的天下便是三府九族,身邊至親而已。這事便是個死結,怎麼做都對,怎麼做都不對。若是不報仇,他定然認為自己的親人死不瞑目。所以,去復仇吧,那是他應該做的,也是我應該做的。」草原風起,遠遠的帳外,傳來蕭衍飄渺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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