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箻載著唐溯一路趕到了林永前妻所在的小區。
小區門口的保安正衝著前頭那輛冒失鬼一樣的黑色本田罵罵咧咧,回頭,就見許箻的警車緊隨而入。
「哎呦喂,警察都來了!這是出啥案子了。」
許箻跟唐溯倆人追上樓,屋子的門大開,裡頭傳來了女人驚恐的嚎叫聲,讓周圍的鄰居們都紛紛開門探頭。
「救命!」
女人驚慌失措地哭喊。
「閉嘴——」
林永手裡抓著一把菜刀,神色惶惶地抵在女人的脖子上,衝著門口的許箻跟唐溯嚷嚷著:「別過來……都不許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唐溯向前一步,聲音輕緩:「林永,我相信你並不想傷害她的。」
許箻偏頭,看了他一眼,他這種說話的語氣,還是第一次聽到。
唐溯繼續說:「她並不是你要找的人,你看……她身上穿的,不是紅裙子。」
林永眼神迷亂,兩眼充滿了血絲,看了看唐溯,又看了看被自己挾持的女人,手下的力道有些鬆緩。
唐溯的聲音沒有停:「你一直在等媽媽回來,對嗎。」
林永點點頭:「媽媽走了,不回來了……她不要我了,」說著他情緒又有些失控,抵在女人脖子上的刀已經劃出了一道血絲:「她不要我了!為什麼她不要我。」
「不會的,她怎麼會不要你呢。」唐溯指著站在身邊的許箻:「你看,她已經回來了,就在這裡。」
許箻一怔。
林永把視線往許箻身上看來,神色茫然而後搖頭:「她……不是,不是媽媽。」
許箻反應迅速地配合起了唐溯,立即進入角色:「小永,媽媽回來了,你認不出來了嗎?」
「你不是……」媽媽是穿紅裙子的:「裙子,不對!頭髮……不對!」都不對,媽媽不是這樣子的。
「裙子在這裡。」唐溯手裡多出來一條紅色的裙子,許箻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前兩名被害人身上穿的。
這些都是放在法證那裡,他什麼時候去拿的?
「小永,你媽媽只是去剪了個頭髮,你就認不出來了嗎?等會你媽媽會換上,帶著你去一起去看木偶戲。」
許箻暗忖唐溯這傢伙是扯起謊來,還真是面不改色,信手拈來!
但現在看這情況,林永神智不清,將過去跟現在混作一團,他所用的辦法暫時按捺住了林永,許箻也只能繼續配合下去。
「對,木偶戲你記得嗎?媽媽還給你買了個新的木偶,你要不要過來拿。」許箻順著唐溯的話,拋下了餌,哄著他:「小永不想要嗎?」
木偶一詞,觸動了林永。眼前許箻的身影早跟記憶中那個溫柔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困著女人的手力漸鬆:「媽媽……嗚……嗚嗚……」
三十來歲的大男人,像個孩子一樣,說哭就哭,嗚嗚咽咽地哭得不能自已。
手裡的菜刀也跟著落地。
許箻動作迅速地衝上前,一腳將刀子踢開,同時將女人帶出危險範圍,一場風波化解。
莫聰跟其他警員隨後趕來將林永押走,這場將濱城鬧得人心惶惶的殺人案件,終於能夠塵埃落定。
警車帶走了林永,呼嘯的警笛,像是落幕的背景,漸行漸遠。
*
隔天,各大報紙的社會版毫無疑問地將林永案當做了頭條。
許箻看著報紙上所附的林永照片,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面相不錯,單單看臉,實在讓人無法將他與那個殺人犯聯繫在一起。
她想起昨晚審訊室裡的林永,拘謹,怯弱,整個人弓縮著,就像個惹了事而害怕的小孩。
「單親家庭,由父親撫養,父親曾是個傳統木偶戲的師父。在當年時候,憑著那一手木偶戲的功夫還有點小名氣。後來,這種傳統小劇不再受歡迎,父親的木偶戲班子也解散了,之後父親性情大變。」
「在他9歲那年,母親受不了終於離家出走,走的時候正是穿著一條紅色的裙子。母親離家後,父親把所有的怒氣都撒在林永身上,動不動就對他又打又罵。」
「在林永家裡發現了一個老舊的提線木偶,那是當年他母親要離開之前買給他的禮物,並跟他說,那個木偶就是她,會陪在林永身邊。」
「父親的打罵幾乎貫穿了林永的整個成長過程……」
「妻子的離開對他來說,是致命一擊,他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租了輛車,將自己偽裝成職場人士,成日駕車茫無目的地遊蕩在濱城的大街小巷。遇上楊菲的那天,他就是用讓她搭個順風車的借口,將她騙上了車……」
關於林永的這些資料,是事後莫聰說的。
許箻聽完後,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想到那天在她面前痛哭的林永,那一刻他真的就像個無助的小孩。
她想起唐溯在事後的話。
「盧梭說,兒童第一步走向邪惡,大抵是由於他那本來善良的本性被人引入了歧途的緣故。
每個人潛意識裡的都有那麼幾根感情支柱來自父母,如果斷了未及
時修復,等到坍塌的那一刻已經來不及了。」
人之初,性本善。
那一刻,許箻真覺得這傢伙真真是個心靈導師,周圍好像都能散發出一種慈悲為懷的聖人光環,但,三秒之後,他又說:「但這並不足以成為支撐他犯罪的理由,如果每個童年不幸的人長大後都要像他這樣殺人,那地球人口壓力將會大大降低,計劃生育法要換做鼓勵生育政策,追根到底還是他心智懦弱,loser(失敗者)!」
許箻:「……」
果然這才是唐溯,不負眾望的吐槽版出現。
她就說嘛這個毒舌的傢伙怎麼可能成為心理導師?
真要讓他當心靈導師,被他毒舌摧殘過活,沒病也變有病。
隨著案子的告破,濱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對於被害人的遭遇,人們在聽聞的那一刻會同情,但更多的是成為轉眼雲煙。
生活,還在繼續。
陽光明媚的週末,顧笙打來了電話。
以往姐們倆各處一城忙成狗,有時候小半年都未能見上一面。如今難得呆在同一座城市,時不時地就要約出來見一見。
「在事不關己的時候,一切總能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在危險來臨的前一刻,人們似乎總認為自己是安全的。」
顧笙喝著咖啡,在聽完林永案後如是說著。
許箻刨了口自己最喜歡的香草抹茶冰激凌,順口接了話茬:「而事實是,三十年前,百分之九十五至九十七的兇案都能夠得到偵破,而現在不過是百分之七八十,並且這個比率還在下降。因為越來越多的案子是陌生人的隨機作為,而不是熟人激憤之下的結果。」
顧笙提了提眼皮子:「呦呵,今個兒說話怎麼也有了那位唐先生的味道出來了。」
許箻默了默:「……其實,這話就是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