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縣地處大越偏南,氣候很好,空氣濕潤度高,牛家村不大,不足百戶人家,卻山明水秀,世態靜好,入目即是繁花嫩葉,翠翠紅紅一片。
聶家祖籍是這裡,但到了聶大將軍祖父那一代,聶家人基本上就搬離了牛家村,連祠堂都遷走了,所以此次顧還卿帶著聶氏兄弟回來,全村人皆非常驚訝。
雖說山高皇帝遠,但村裡人對聶家大致的情況也有耳聞,同情者有之;唏噓不已者有之;沉默不語者也有之。
不過莊戶人大多實誠,不像京都裡的人那樣勢力眼,盡幹些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事,反而有不少熱心鄉民幫著出謀劃策,看怎麼安置他們這一大家子人合適。
一路上旱路水路山路的,又帶著聶九靈跟阿牛兩個小孩子,風塵僕僕的走了將近一個半月——離開京城是六月酷暑,到了牛家村,已是丹桂飄香的季節了。
路上還算順利,有冷奕跟著,顧還卿本就放了一頭心。
而那三位聶家家將和福伯福嬸一樣,都是聶家的世僕,受聶家恩惠多年,得主家信任,被賜了聶姓的。顧還卿曾勸說他們若有更好的出路,不必跟著他們受委屈,但這仨人皆言要保住聶家的一點血脈,不肯離去。
顧還卿覺得他們才是真正的聶家人,於是也就應了——反正種地也是需要勞力的……
這仨人中,有兩個曾跟著聶大將軍出生入死過,是聶大將軍的心腹,約摸四十左右,額角上有刀痕的那個叫聶珩,腿腳稍微有點跛的那個聶澤,都是在戰場上受的傷,顧還卿統以珩叔和澤叔來稱之,至於那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是澤叔的兒子,叫聶擎。
他們仨人也懂拳腳功夫,因此一路上即使遇上不長眼的小毛賊,不用冷奕出手也可以搞定。
只是如此一來,人就有點多了,帶上顧還卿,一共十個人,外加一隻貓,隨便一兩間屋子那是住不下的,須得置個大點的屋子,最好能有個稍大點的院子,一家人也好活動活動。
村中也有一兩間閒屋,風吹雨淋的頗顯破敗,不修葺一番根本不能入住,這也罷了,卻都只有一兩間,明顯不夠他們住。
回村的頭幾晚,是在村中幾個老輩人家借住的——這幾個老輩人幼時認識聶大將軍的父親,聽說兒時朋友的孫子輩落魄,都熱情的邀請他們來自己家裡住,等房子弄好了再搬過去。
只是大家都不是多寬裕,顧還卿也不好讓這麼多人白吃白住人家的,可給銀子人家又死活不要,推來推去的也不好看。
無奈,次日一早,顧還卿便讓珩叔和澤叔父子起了個大早,借了人家的兩輛牛車,拿了銀子去二十多里開外的縣城置辦了些米面,雞鴨魚肉和點心,以及酒水和布匹一類的東西,裝了滿滿兩大牛車,跑了兩趟,運回來送給村裡人。
銀子她手裡暫時還有,慕聽濤離開時,在銀莊裡給她存了幾張銀票,以備她不時之需,又擔心她倔強不收,便一直未跟她說。直到她決定離京,慕家的一位老僕人才敢把銀莊的存票送來給她,說是幸不辱命。
彼時她正缺銀子——聶家什麼都沒有了,連皇上和姬非晚賞賜給她的財物也沒保住,統統充公了,害得她以為自己要賣藝為生了……故而她也沒有矯情,心裡想:等以後她賺了銀子,雙倍的還給慕聽濤。
之後列御火送行的時候也是送的銀子,慕明月不僅送了五十兩銀子,還送了一些首飾和衣物給她,她只收了銀子,其它沒要。
一家人開銷大,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離不開銀子,比如一路上租車、住店、打尖,因水土不服引起的頭痛腦熱等等,樣樣都要花錢,銀子再多,也如流水一樣嘩啦啦的流走。
早點生財有道才是正經。
不過這個可以延後考慮,賺錢不怕晚,當務之急是要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房子的事必須放在首位!
牛家村的人分牛、張、王三大姓,其他多是雜姓,裡正姓牛。
顧還卿把銀子換成銅錢,讓福伯去找牛里正,看能不能花錢雇村民幫忙,再請幾個泥瓦匠,用土坯修砌幾間屋子,蓋上茅草,暫時讓他們一家湊合著住。
這時節還不到秋收,地裡的農活不怎麼忙,有前面的米面布匹等物開道,再加上村民大多淳樸善良,何況還有錢賺,所以大家都願意來幫忙。
就選了村東邊的那間閒屋,主要是看中房前房後不但有菜畦地,且菜畦地旁邊還有一個六七平米的小水塘,目前因為無人打理,雜草叢生,水也不怎麼好聞,但顧還卿相信,等有時間把這水塘清理一番,到時種點蓮藕和菱角,再養幾條魚什麼的,不定多麼美呢!
「哎,這古代也不是沒有好處。」顧還卿苦中作樂地感慨:「至少地皮和房子便宜的要命,不比在現代,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死的時候房子都買不起。」
牛家村的地皮幾乎不要錢,外來人口可能要付幾個銅板,但聶家原來就是牛家村的人,修房的宅基地隨他們劃,只要不佔用真正的莊稼地就好。且從頭到尾只有一道手續——聶氏兄弟,隨便他們哪一個在紙上按個紅手印,一切就ok了。
人多力量大,土坯房很快就修砌好了,上面鋪著厚厚的茅草可以防雨,除了堂屋、灶房以外,另有六間廂房,用來分給大家住。
屋後的菜畦地那裡還修了一間分男女的茅廁,這個是顧還卿堅持要的,她自己親自畫的草圖——牛家村的茅廁是露天的不說,一般不分男女……
因他們迫切需要入住,於是房子晾曬風乾的過程就省了——囧,邊住邊晾吧。
房子好的同時,村裡的木匠也幫他們把幾張木板床打好了,搬進屋,鋪上曬得蓬鬆且香軟的厚厚稻草,再鋪上草蓆或者買來的棉絮鋪墊等,那感覺真是——爽啊!
簡直太爽了有木有!
顧還卿在新床上打了好幾個滾,聞著木頭與稻草的清香,身體縱然累到極致,可心裡卻頗為滿足——這樣純樸簡單的生活也挺好的。
「嘿呀霍!呀嘿霍!」
「嘿喲——!嗨喲——!」
屋外傳來男人們喊號子的聲音,鏗鏘有力。那是幾個青壯年露出結實的膀子,正抬著重重的石磙在夯實院子裡的地面,他們嘴裡喊著響亮的號子,來來回回把院土整的平平實實。
顧還卿揉了揉酸疼的腰,隨後下了床,挽著袖子往灶房走去。
「卿卿!」聶九靈像箭一樣射過來,撲在顧還卿腿上就摟住不往,仰著紅撲撲的小臉蛋,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嬌聲嬌氣地說:「卿卿,我可以養小狗和小兔子嗎?還有小雞、小鴨、小豬……」他那張小紅嘴得啵得啵的,念了一大串動物名,興奮的不行。
小孩子就是那樣單純,只要有玩的就很開心,在路上因為趕路他還生過幾場病,再加上親眼看到家逢巨變,這孩子心裡悶住了,一直懨懨的沒精神,食慾不好,且不愛說話,人也瘦了好多。
顧還卿好怕他就此一蹶不振,甚至患上兒童自閉症什麼的。
然而還好,一來到牛家村,阿牛陪著他跟村裡的小娃娃們玩了幾天,他就完全活過來了——對什麼都感到新奇!一切都那麼新鮮!
而且村裡那些小動物好可愛啊,他不是逗雞就是打狗,再不就是追在跑起來歪歪斜斜的鴨子屁股後面,攆得鴨子「嘎嘎嘎」的拚命亂叫,他則仰著小腦袋,「咯咯咯」的笑個不停,那笑聲清脆極了!
當然也有運氣不好的時候,他不知道鵝很凶,把鵝當成鴨子欺負,結果被反撲——鵝攆著他要啄他,嚇得他倉皇奔逃,大喊救命……
簡而言之,他現在都快玩瘋了!
除了叮嚀他不准玩水,還有讓阿牛看著他不准去水塘邊玩以外,顧還卿一般不約束他,橫豎福伯福嬸等人都會看顧他的。
他要養小動物顧還卿不反對,可她看了看趴在牆角曬太陽的大白,不禁有些為難:「可是貓和狗在一起會打架啊,它們天生不對盤。」
大白這祖宗一看就是個傲嬌貨,只怕和小狗難以做到敦親睦鄰。
「啊?!」聶九靈失望的叫了一聲:「怎麼會這樣?」
顧還卿便攛掇他:「要不你去和大白商量商量吧,它要是答應你養,你就養啦。」
剛打發走小的,一顆亂蓬蓬的腦袋出現在她面前:「卿卿,我剛才和澤叔他們去後山砍竹子了,我砍了好多。」
聶淺歌,一副邀功的口氣。
牛家村家家戶戶都沒有砌院牆,只在屋前屋後扎矮矮的籬笆,顧還卿入鄉隨俗,也不砌院牆,正好後山有成群的竹子,澤叔等人便砍了許多竹子來打籬笆當院牆使。到時繞著竹籬笆種點絲瓜,葫蘆和豆莢一類的植物,讓它們繞著竹籬笆攀援,既好看又有食用價值。
聶淺歌沒事幹,便跟著去伐竹子,顧還卿覺得他笨頭笨腦的,指不定竹子沒砍著,卻把自己劃傷了:「沒傷著哪裡吧?」
聶淺歌一聽她關心他,頓了頓,立刻把兩隻手伸給她看:「被竹子劃了好幾道口子,很疼,還流血了。」
他那兩隻手髒的都看不出是手了,哪裡能看到「流了血的口子」……顧還卿無語良久,秉持「日行一善」的原則,往他手上吹了吹,敷衍了事:「吹吹就不疼了,沒事了啊。」
「顧姑娘。」聶擎把肩上扛著的一捆長竹子放在院子門口,走過來笑道:「二爺如今變得能幹了,不論幹什麼都像模像樣的,比在京裡強多了。」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顧還卿深有同感,大概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聶淺歌的進步很明顯,她甚至有種預感,也許在不久的將來,聶淺歌會和正常人一樣也說不定。
「只是……」她覷著聶淺歌堪比犀利哥的造型,嘗試著跟他打商量:「咱能不能把這頭髮梳好,衣服也穿的規規矩矩的?還有這……」她指著他髒污的臉:「把這臉也洗乾淨?」路上趕路倒了罷了,到了村裡,怎麼也要收拾一下吧。
聶淺歌看了聶擎一眼,不語。
※※※※※※
灶房的土灶也是新砌的,灶身未干,往灶膛裡塞上柴草一燒,濕潤的灶身到處冒白煙,等多燒幾次,土灶也就干了。
一旁的新案板上放著村裡大伙送來的雞蛋、醃鴨蛋、空心菜、青菜,波菜、豌豆莢、葫蘆、絲瓜、燒瓜、長豆角……
福嬸正和村裡的兩位年輕的媳婦在做飯,福嬸是聶府裡的老人,平日甚少涉足灶房等地,也算養尊處優多年,如今不僅要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做飯的事她也當仁不讓的攬到身上了。
不過顧還卿也會幫忙,上輩子她雖然是個城市的小孩,小時候常常分不清韭菜和麥苗,但她二叔開了一家小餐館,放假時,她會去二叔的餐館幫幫忙,一來二去,看多了大師傅炒菜,她也受了不少熏陶,炒的菜竟也色香味俱全。
這幾天修房子,珩叔和澤叔他們幾乎每天早上都要去城裡一趟,趕上牛車,天不亮就出發,二十多里路,太陽出來時就可以回來了。
每天顧還卿都會讓他們帶點新鮮的肥豬肉
回來,熬油用。
這時節其實有菜籽油,豆油膏,芝麻油、豬油、牛油和羊油等油了,村裡過一段時間就會有挑著兩個篾筐走鄉串戶賣油的賣油郎和賣油翁,但村裡人做飯節省,除了來貴客,自家人吃飯甚少放油,連豬油都用的少。
沒錢是沒錢的過法,手上有倆錢,顧還卿就不願委屈的過,她把豬油熬好,趁豬油未凝固時加點鹽,再放少許花椒加以攪拌,用油罐封起來存放,可長時間不變味,炒菜時挖上一勺,菜噴香。
而且熬豬油剩下的油渣聶九靈超喜歡吃,一點都不浪費……
「顧姑娘。」兩個年輕的媳婦臉兒紅紅的和顧還卿打招呼。
她們對顧還卿的身份有點迷惑,聽說是聶家老大未圓房的媳婦,因為聶家老大差不多是死了,聶大將軍怕耽誤了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死前留下遺言,讓這姑娘在聶家守上三年便可另嫁。這一家子也以顧還卿馬首是瞻,對她很尊敬,並像未出閣一樣待她,稱她為姑娘。
大傢伙只好跟著稱她為姑娘……
而且顧還卿生的白,模樣長的好,跟村裡大部分的姑娘媳婦都有明顯的區別,一雙眼睛似泉水般清瑩瑩的,比天上的星星都還璨燦明亮,年輕的姑娘媳婦們一看見她就有自慚形穢的感覺,不自覺的會在她面前低下頭。
顧還卿為人隨和且不拘小節,笑著和她們打招呼,隨手繫了灰藍色的圍裙在身上,過來幫忙。
見長豆角都堆了一地,這時節天氣較熱,不吃就會放壞了,她早想做豆角蒸菜了,只是苦於在別人家裡借住不方便,這時候有了自己的房子,昨晚上她就把米洗好了晾上,這會只怕都晾乾了,剛好可以磨蒸菜粉了。
家裡尚未置上石磨,得去隔壁借,聶淺歌在她身後跟腳跟手,亦步亦趨,她瞄了瞄他:「跟我去推磨?」
「……嗯嗯嗯。」聶淺歌點頭如搗蒜。
但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以為撿到個好勞力,結果卻是個笨蛋——聶淺歌根本不會推磨!
顧還卿也不會,她只聽說蒸菜粉是要磨的,但現代社會有現成的蒸菜粉賣,不用自個操心,所以她也是紙上談兵。
鄰居王大娘實在看不下去了,過來把推磨的技術傾囊相授,兩人磕磕絆絆的總算會用了,但聶淺歌嫌推的太麻煩,他乾脆用手轉動磨柄,一圈一圈的轉的飛快,蒸菜粉如下雪一般的漱漱直往下面的簸箕裡落……
磨盤不大,但顧還卿仍有些驚訝,望著他道:「原來你力氣蠻大的,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聶淺歌埋頭轉磨,悶悶地道:「以後你可以把我看大一點了。」
「……」顧還卿。
把長豆角理好,切段,用蒸菜粉拌勻,蒸籠裡面鋪上乾淨的紗布,這紗布的村裡人自己織,自家用正好。把摻好粉的豆角放進蒸籠裡,灶上不斷火就不用操心了。
福嬸笑著道:「豆角還可以這樣吃啊?老婆子到是第一次看見。」
那兩個年輕的媳婦也一臉新奇,每個地方的吃食不同,嘉陵縣這邊的人不大興吃蒸菜,大富人家例外——他們有專門的廚子,蒸魚和蒸肉一類不會少,但蒸疏菜的少。且古時候又不像現在,有各式各樣的菜館,南來北往的菜都有,各地風味不同,任君品嚐。
所以看到就覺得很新鮮,而且長豆角在村裡真是不值個什麼,籬笆牆上掛得到處都是,隨便哪兒都成串成串的,要多少有多少。
顧還卿又藉著有蒸菜粉,索性把蒸魚和蒸肉都弄上甑,又切上肥肉做了一個燉豆角,那一堆豆角就消滅的差不多了。
她回頭對那福嬸和兩個媳婦道:「豆角真的多了的話,可以淖水曬乾做干豆角,這乾貨也很好吃,冬季沒菜的時候燉和炒都行,不浪費。要味道鮮美的話,就用點肥肉皮和五花肉。」
牛家村的人多是務農,到了冬天也不缺疏菜,不像塞北苦寒之地,冰天雪地的時候能吃的疏菜就那幾樣,單調的很,必須想方設法的曬些乾菜以待冬季食用,是以牛家村只有曬醃菜的,不怎麼曬乾菜乾貨。
但誰也不嫌會嫌菜多是不是,而且主要是不浪費豆角,兩個媳婦問清楚了怎麼弄,躍躍欲試地表示回家後馬上做實驗。
這邊在做飯,那邊聶淺歌轉完磨,因為顧還卿不讓他進灶房,他只好怏怏不樂的去找冷奕。
「你說,我要不要露出原形?」
冷奕正在用劍削竹子,削好了就可以扎籬笆了,他邊削邊替他的寶劍感歎大材小用,聽了聶淺歌的話,他抬眸看了他一眼:「哪個原形?列御幫你做了十幾個原形,我哪知道你要露哪個?總不會是想露出真面目吧,那她鐵定會把你趕走,並與你老死不相往來。」
這是毋庸置疑的,不用冷奕說聶淺歌也知道,所以他愁啊,原形太多了也不好,撒謊撒太多了更不好——都不知道要怎麼圓了……
況且,如果「原形」太漂亮,顧還卿喜歡上這個原形怎麼辦?那置他於何地!?
可如果「原形」太醜,顧還卿又喜歡以貌取人,以後都不讓他跟了怎麼辦?
「不過你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冷奕也替他愁:「她都不知道你長啥樣,你圍著她轉也是白轉,保不齊到時便宜了別人。」
冷奕這話並非危言聳聽,至少聶淺歌聽來就覺得危機重重,於是晚飯的時候,他煥然一新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是二爺?」
「二少
……爺?」
「呆呆?……二哥?你長這樣啊?」
「喲,聶家二爺原來長這樣啊?」
今天來幫忙的人不多,堂屋擺兩桌給男人們坐正好,女人們在灶房另擺一桌,聽到堂屋裡的動靜太大,灶房的女人都抻頭往外看,就見一十四五歲的青衫少年,目不斜視地往灶房而來,而堂屋裡的男人也跟她們一樣,一個個抻著頭往外望,臉上表情各異。
晚霞滿天,裊裊炊煙剛散,少年身材高挑,肌膚白皙,發如黑瀑,模樣清秀溫潤,一雙眼睛卻如黑曜石般深遂幽深,熠熠閃亮。
顧還卿怔怔地看著少年邁進灶房,走到自己面前立定,這張臉是陌生的,可為何她會有一種熟悉感。
「卿卿,我梳了頭,洗了臉,換了衣服。」一開口,聲音依舊是帶點沙啞的木訥,人還是那個人,只是收拾乾淨了。
但這也夠出乎人們的意料了!不說村裡人不知道聶淺歌長啥樣,便是福伯他們也有好多年沒看到他真實的模樣了。
大家都高興的笑起來,顧還卿也一臉笑容地看著他,誇道:「不錯,沒想到咱家二爺的皮相這麼優,比外頭那些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強多子。」
「那是那是。」福嬸等人隨聲附和。
聶淺歌垂下眼瞼,抿了抿粉色的唇瓣,俊顏淡淡,但半掩的墨眸卻諱莫如深,深不見底——她會喜歡這張臉嗎?
冷奕拉他去堂屋吃飯,剛坐下,就聽福伯說:「沒想到顧姑娘還會做菜,這幾道菜做的絲毫不遜大廚啊!」
聶淺歌一聽,面皮一繃,雙目如電的往桌上盤盤碟碟上掃,他沒進灶房,以為顧還卿只在灶房裡幫忙,沒想到她還做菜了,張嘴就問:「都是她做的嗎?」
冷奕道:「不全是,不過這蒸的魚啊、肉啊、菜都是顧姑娘做的,那幾道炒菜也是……」
話未完,看見聶淺歌雙手飛快地一伸,端起兩三樣菜放到自己面前,他頓時如醍醐灌頂,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慌忙伸手攔住他,咬牙低哼:「二爺,你別丟人了好不好,這麼大了還護食?」
眾人驚悚:「……」護食?看來聶家老二的呆是名不虛傳,白浪費了一張好皮。
※※※※※※
房子基本上算完工了,其它一些細節方面,自家人便可動手,不必麻煩村裡人了,顧還卿鬆了一口氣,一口吃不成胖子,不合自己意的地方慢慢改進,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先好好休息休息,養足精神再戰。
福嬸在灶上燒了熱水,她舀來洗了頭,用乾布巾把頭髮擦的半干,又洗了澡,剛換好褻衣,感覺肚子隱隱作痛,她歎了一口氣——惱人的秋風又來了。
「篤篤。」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誰?」
「……我。」
是聶淺歌,她穿上外衫,攏了攏長髮,端起簡易燭台,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問:「有什麼事嗎?」
「……嗯,有事。」
剛拉開門閂,聶淺歌便閃進屋內,顧還卿微不可察的擰了一下眉:這傢伙動作好快。
「你先坐一下,有什麼事你慢慢說。」顧還卿指著一旁的竹椅子讓他坐,把換下來的衣服收好扔在竹籃裡,明天洗,然後去端洗澡盆。
剛彎下腰,澡盆就被人端走了。
「那個……你放下,我自己來。」聶淺歌端著澡盆往外走,顧還卿有點不好意思,因為聶淺歌是出了名的呆子,且平時又不修邊幅,所以人們並未把他當成少年看,顧還卿也一樣,對他沒有半點男女防範的意識。
剛才不假思索便把他放進屋內,此時才覺得有點不妥,畢竟聶淺歌現在的樣子比之前齊整多了,呆固然呆,但確實是很吸睛的一個少年。
正檢討間,聶淺歌已只手拎著空木盆進來了:「水倒了,澡盆我洗乾淨了,以後這種事我來做。」
「……謝謝啊,但以後就不必了,我自己來。」顧還卿總覺得彆扭,倒洗澡水什麼的,還幫她涮澡盆,這是不是太親密了點?
但人家孩子目光清朗,一派光風霽月,恐是自己想多了。
「你有……」
「你是……」
兩人異口同聲的開口,又同時閉嘴。
聶淺歌走近她,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蹙起眉頭:「你不舒服?」
顧還卿咳了咳,總覺得聶淺歌今夜的目光過分明亮,璨璨如星子,灼灼的射在她身上,灼的她寒毛都豎起來了,以前可能是亂髮覆蓋,沒發現:「無事,就一點小毛病。」
「那你坐床上去,我說你聽。」
見他煞有介事的樣子,顧還卿的身體也著實難受,依言上了床,聶淺歌很順手的幫她把背後的軟枕擺好,讓她靠著,然後才一本正經地說:「我會捏腿,我給你捏捏腿吧。」
「……」顧還卿下意識地把蓋在身上的被單拉緊,他給她捏腿,敬謝不敏。
「我還會按摩。」聶淺歌猶在不遺餘力的推銷自己:「可以幫你解乏。」
顧還卿搖頭,用手掩著嘴打了個秀氣的哈欠:「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都不需要,你如果沒什麼事,早點歇著吧,明早還有事呢。」
聶淺歌垂下頭,不高興地抿緊薄唇,用手指劃拉著床單,既
不說話也不離開。
顧還卿眼睛都半闔上了,催他:「你快走吧,我要睡了。」
「你睡你的,我又不妨礙你!」聶淺歌依舊不抬頭,但樣子明顯悒悒難歡,說話口氣也沖,像吃了火藥一樣。
顧還卿被他吼的一愣,這是?呆子發脾氣?
「你到底要不要按摩?」聶淺歌突然抬頭,面無表情地望著她:「我手藝很好的。」
這廝非要給她按摩是幾個意思?顧還卿也來了脾氣:「不要。」說完,她打算起身把這個傢伙哄出去,半夜三更發什麼神經呢,沒得耽誤她睡覺。
誰知她的身子剛抬起來,便又軟軟的倒了下去,眼睛也緩緩地闔上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聶淺歌收回手,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嗤,唇角微翹,目光漾著小得意。
開始捏腿,但捏腿之前,他想重溫一下上次的美好,距那次之後都隔了好久,想得心都疼了。
不是第一次了,輕車熟路,厚顏無恥的爬上床,把人抱在懷裡,少女的嬌軀軟綿綿的,散發著幽幽的清香,什麼都不做只覺丟魂蝕骨。
他伸手去撫顧還卿的臉,凝視著她的眼眸清亮如珠,目光充滿執念與眷念,纏綿悱惻。
少女肌膚晶瑩剔透,細膩潔白,都看不見毛孔,睫毛長長,臉頰有點紅,為她平添了一抹媚色,宛若出水芙蓉般可人。
目光滑到她柔嫩如花的唇瓣,他渾身一緊,墨眸一黯,裡有熱烈的火光閃動,蘊含十足的危險。
那唇他吻過,香軟的能讓他心碎!
他覺得喉嚨發乾,情不自禁的嚥了嚥口水,手指順著她臉的輪廓遊走,呼吸漸漸急促,火熱的手掌在她細嫩白膩的頸子上留戀忘返,不可抑制的向下,頭也慢慢的俯下去。
雙唇相接的一剎那,他渾身如觸電般抖個不停,心悸神搖,正要闔上雙眸,不甚清明的目光卻對上一雙漆黑如玉的燦燦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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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真要成豬頭了,聶淺歌,俺替你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