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能有一個男人的身體……」
「男人又怎樣，女人又怎樣……」
「只有男人才能掌控夢想，女人……」
「你認為女人活在這世上沒有意義？」
「至少我所看見的是這樣……」
「你死以後，把你的身體給我吧。」
「我可不想讓你拿我的身體去尋歡作樂……」
我醒了，細微的淚水在我眼眶游過。我明明可以在這裡安逸，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但是，當我看到這雙手，鏡裡的這張面容時，我就好想流淚，這淚光就如同老縣長眼中的思念，十年不變，刻骨銘心。
我立刻起身，去拜訪通事大人。
我再次來到了他的府邸，和山縣縣長的一樣儉樸。我被人引進，見到了通事大人。
通事大人是一個謹慎的人，雖然官職不高，但從不同流合污，即便遭人誹謗，也不卑躬屈膝。所以，他得罪了皇室貴族，一直以來都受到排擠。他有放眼天下的雄才大略，卻只能位屈於此。我之前認為他是不慕名利，潔身自好，但如果他是來自桃源，那麼他經過十年的千辛萬苦學到五百年的知識，在門閥制度下爭得微職，最終在腐朽的社會裡重走舊路，那種悲涼讓人心寒。清高不是他的理想，只是他的性格。
上次我去送畫，通事大人很生氣，他說我明知故犯，即使是替人帶物依舊罪不可赦。它在訓斥我後，把畫點著，燒成灰燼。我跪在那裡，沒有太大的表情，心裡居然還有些高興，或許他的做法在我意料之中，或許我很欣賞這種兩袖清風。
只是，我做不到。
通事大人的侍者給我倒了一杯茶以示尊重，我因為長途跋涉，便一飲而盡，毫無顧慮。
「你又來了？誰又讓你帶東西了？」通事大人一臉威嚴。
「是的。」
「你難道還想再被我轟出去一次？」
「屬下不敢，只是受人所托，不敢怠慢。」
「什麼東西？」
「一個人的問候和思念。」
「思念？」
「是桃源山縣縣長叫下官來看望您的，他對您很是思念。」
「山縣……你們都退下吧。」他屏下了所有人，除了我。
「前日下官誤入桃源，見過了山縣縣長，他說他有朋友出源問道，他們的情誼堅如金石，他們的志向不謀而合，只是多年未見，名叫寧修。屬下少見此名，唯有通事大人。」
「他……我們已多年未見，相見只能是感慨，不如不見……」他搖了搖頭，好似勾起萬般思緒。
「思念至極，怎麼能相忘江湖。」
「相濡以沫盡顯垂死之狀，這種冒險又有什麼意義？！」
「桃源與晉國已是兩方天下，只是見一面，不涉及政向…」
「見一面就會想留下來，自己的追求就會化為烏有，多年的感慨又會重上心頭…」
「可是，大人……」這時我突然聽見了一些聲音。
「啊！著火了！著火了！」
「救命呀！」
「快救火！快去找大人！」
外面突然亂作一團，到處都是叫喊、哭泣……我聞到一股煙的味道。
「大人，房子著火了，快逃吧！」外面開始有人進來，他急匆匆的，臉上充滿了惶恐。
「啊！到底是……一定是那些貴族，他們認為我會檢舉他們，他們富貴的日子到頭了，所以就向我報仇！真是想不到，想不到……」通事大人意想不到，楞在那裡。
「大人，快走吧，咳咳，啊！」這時火已經燒到了旁邊的屋子，淒慘的叫聲迴盪在整個官邸，火燒的太快了，快的異乎尋常。
我伸出手，畫出方圓之陣，想要引風破火。
「沖雲之火，化木為梓，風……」
我倒了下去。
這是什麼？我好難受，那種類似剖肝的痛苦，差點害我變回原形。我快死了。
「你們對我做了什麼？是，是那杯水！那裡面有什麼！」我大聲的訓斥他們，但這也已無能為力。
裡面有雄黃，這是最好的解釋。
「你怎麼了？！」通事大人叫我，他驚慌著。
「大人，快走吧！」他的護衛又在催了，而且的確迫在眉睫。
「火……不會自然燒那麼快……」我很虛弱，我很痛苦，我很煩躁，我很怨恨：「你被陷害了！這裡從來不屬於你……你是……找死！」不知道是煙霧熏的，還是我的同情，我總感覺眼睛是濕潤的。我沒有力氣，我沒法反抗，我會死在這裡。火燒掉了屋門，湧了進來。
「生死一念，轉瞬之間。人死了，什麼也就沒了。萬古霸業灰飛煙滅，風雲之志煙消雲散，看來是天要亡我……」他意志消沉，似乎想要與這片火海同歸於盡。
「天若亡你，你早就……魂飛魄散，你以為一己之力就能拯救天下，真是癡人說夢。你就是桃源……好痛……」
「桃源……」我雖然痛苦到快睜不開
眼，但我感受到，他在流淚……
「桃源的百姓還記得你，為官者…。的好壞，是百姓決定的…回去吧…」我就感覺吞下了一塊碳石，它灼燒著我的胃，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快要被燒死了。
「我的桃源，他們仍舊記得我……我這一生執著於改革，從未回頭。將死之時得到這樣的呼喚，什麼變革，也都無所謂了……」他的淚水，是他最後的反省，不能把他帶回山縣，是我畢生的遺憾。
「你不可能改變時代的走向，正如你不能選擇自己是人是妖……」嬴陵的話，迴盪在我的耳邊。我對現狀無能為力，這比死更讓我哀傷。
「你快把書令史大人帶出去！」
什麼……
「大人，救你重要！」
「不許違抗我，照我說的做！」他的毅然決然，讓我銘記。我想使用最後的力氣，卻不能抬起一個指頭。
「我的夢想不是我自己決定的…請你轉告他們，我從未忘記桃源…」
他的護衛把我背了出去，我們從裡院到了外院，但是外院還是挺大的（依舊荒蕪）。
這時，我已經恢復了一點點法力，我可以稍微聽見一點人類聽不到的遠方的聲音。
「大人，這樣做不會讓皇帝陛下知道吧。」
「豫公是皇帝陛下的兄弟，他的決定除了皇帝外沒人能改變。只要干的夠徹底，就不會讓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知道。」
「大人，經過調查，今天一個書令史去看望寧修，很可能也被困在火裡面，屬下要怎麼辦？」
「不用管他，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芝麻小官，死了也不會引起皇帝陛下的注意。他被火燒死了，正好少了個活口，以後朝廷追查就說是他放的火，最後自己也被燒死了。」
我再也聽不見什麼聲音了。我突然感覺，我還是活在五百年前，那種土裡黑暗的生活。我只是一條蛇，被人輕易砍斷，這個世界，熙熙攘攘，只有我獨自落寞……
「你放下我吧，你快逃吧。」
「通事大人讓我帶您出去。已經到門口了。」
我掙扎著下來，把他踢出門外。
「大人，你……」
「他已經死了……」
我把鐵門關上，把自己關在了滔天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