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胸口一滯,一顆心霎時沉甸甸的極不舒服,也虧了是雲芷,若換了是她,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如此平靜的接受。
她的二表姐,雪為肌膚花為腸肚的一個好女子,從小也是金尊玉貴,她真能過得下去那樣的日子嗎?如果說大姐姚存嘉是外柔內剛,善於忍耐卻絕對能夠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給予對方致命一擊,那麼這位二表姐則是徹徹底底的善良單純,偏婚姻又是屈居人下——
「呵呵,瞧你這樣子!」雲芷見姚存慧怔怔的反倒忍不住「撲哧」一笑,汪汪的大眼睛中波光輕轉,攜著她的手親暱笑道:「無論怎樣我是雲家的嫡女,祖母和爹娘大哥都看著呢,太子又是祖父的學生,他不會虧待了我的!對太子、太子妃,我只以禮相待,恪守規矩,總能求得個平靜度日吧!」
「那是自然,」姚存慧勉強笑道:「二表姐你生性淡泊,與世無爭,誰忍心難為你呢!」
雲芷一笑,遂丟開這個話題,轉而說起旁的事情來。
不多時,卻聽見外頭屋子裡丫鬟月兒的聲音:「大少爺您來了!二小姐和表二小姐在裡頭呢!」
「大哥來了?我可好些天沒見他了!」雲芷眼睛一亮,與姚存慧相視一笑,攜手一同迎了出去。
姚存慧忙上前見過,雲錦鍾笑著抬手:「自家兄妹,慧兒不必多禮!」又道:「聽說你昨天回來,我就料著這一兩日該過來一趟了,果然今日就來了!」
「哦,要不然大哥也不會過來、倒想不起我這個親妹子了是不是?」雲芷撇了撇嘴故意喝醋。
「呵呵,咱們低頭不見抬頭見,還用得著我天天特意過來看你嗎?我還怕你煩呢!」
說著三人都笑了起來,重新坐下說話。
雲錦鍾暗暗的向姚存慧使了個眼色,姚存慧留了心。
不多時,姚存慧借口去拜見大表嫂和小外甥女兒,便同雲錦鍾出去,央了雲芷先過雲老太君那邊幫忙照看一會兒姚詩贊。
表兄妹兩人從花園中穿梭而過,走至空曠處,姚存慧支使小杏去採摘幾朵鮮花,自己與雲錦鍾停下腳步。
「大表哥不知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姚存慧含笑問道。
雲錦鍾眉頭輕輕蹙了蹙,英俊的面容上露出凝重和擔憂,「慧兒,你們姚家米行是不是出事了?」
「大表哥何出此言!」姚存慧心頭大震,睜大了眼睛。
「咱們是自己人,我也不同你拐彎抹角了,」雲錦鍾輕歎一聲,說道:「我無意中聽到一個消息,說是與你們姚家年年合作的十幾個種糧大戶今年不再將糧食賣給你們,是真的嗎?」
「這個消息,表哥是從哪兒聽來的!」姚存慧腦子裡「嗡」的一下頓時一片空白,幾欲站立不穩。
她和父親都疏忽了,以為自己將這個消息摀住便不會影響人心,便可瞞天過海,卻忘了對方同樣可以將這消息散佈出去!
先前之所以沒有動靜,不是對方忘記了,也不是心慈手軟,想必是各項準備工作還不曾做好吧?如今新糧就要下來了,已經到了最後的關口,這時候將這消息散佈出來,對姚家造成的打擊無疑是致命性的。
既然雲錦鍾已得知了這個消息,那麼相信很快,這消息便會猶如一陣風般在京城內外刮起來!
「看來,這是真的了。」雲錦鍾歎道:「我是輾轉聽來的,你也別問究竟從何而來。慧兒,姑父可有應對的法子?對方顯然來者不善,一個不妥,便是萬劫不復啊!」
「大表哥,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姚存慧心亂如麻,勉強笑了笑:「大表哥放心吧,這件事雖然還想不到萬全之策,可也並非束手無策!大表哥,我得先回去了,改日再去看望大表嫂和外甥女兒!」
「嗯。」雲錦鐘點點頭,忽的笑道:「前些日子便聽說你如今在米行幫忙,如今看來,不僅僅是幫忙,姑父也是蠻信任你的嘛!」
姚存慧勉強笑笑:「我終究是姚家的女兒。」
「這樣有助於提高你在姚家的地位,對你和贊兒都好,」雲錦鍾笑道:「只是在祖母和父親、母親面前切記不可露出風聲。」
「我知道了,大表哥!」姚存慧點點頭,與雲錦鍾匆匆告辭而去。
雲老太君和大舅舅都是傳統老成之人,若是知曉了定然是不贊同的,姚存慧自己亦心知肚明,她只想不到雲錦鍾會支持她,想必也一直暗中關注著吧,不然何以那麼巧得到了這樣的消息?
「怎麼這就要回去了?」雲老太君皺皺眉頭,怪嗔道:「我可是吩咐你大舅母好好的整治晚飯了,用了晚飯再走吧!外祖母家裡又不是外人,若是天晚了,索性明兒一早再回去也是一樣!」
「是啊,慧兒!」雲芷也從旁勸著。
姚存慧心中如五爪撓心,哪裡還聽得進去,只說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堅持要回去,雲老太君無奈,只得吩咐好生送她姐弟兩個去了。
出了雲府不遠,姚存慧便命停車,吩咐武進和容媽好好的將姚詩贊帶回去,自己和小杏要去一趟鋪子裡。
「二小姐不是老奴說你,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去鋪子裡做什麼呢!明兒再去也不遲啊!」容媽十分不滿的嗔了姚存慧一眼。
先前二小姐不得老爺喜歡她著急擔憂,如今倒是得老爺喜歡看重了,卻是滿腔心思的撲在鋪子裡生意上頭,容媽倒比先前更擔憂心疼了。
「好了容媽,我自有分寸的!」姚存慧笑笑,起身就下了車。容媽比老太君好糊弄的多,她只要端出主子的款兒來,容媽也就無奈了。
下了車,姚存慧便命小杏去尋一輛馬車來,自己站在一旁等著。
望著小杏匆匆奔去的身影,姚存慧只覺得眼前穿梭不息的人群密密麻麻看得心煩,她長長歎了口氣,抬頭望天。
得到表哥傳來的消息,她是一刻也呆不住了。如果姚家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被一切佈置妥當的對頭突然發起攻擊,便是南洋的米糧能夠順利運來,恐怕也要元氣大傷!至少,人心會大大的動盪!
人心一動,許多原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難保不會發生。
這個世上,唯一不能謀算、不能預料的,就是人心。
「二小姐小心!」姚存慧猛然被人拉了一把,她驚呼一聲,才發現一輛疾馳的馬車幾乎是同自己擦身而過,馬車帶起的塵土撲面而來,嗆得她偏頭捂嘴不住咳嗽。
「謝謝,謝謝你!咳咳!」姚存慧驚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僥倖,忙往後退了幾步。回過神來,她抬頭向那救了自己的人望去,臉色一下子又僵了下來。
救了她的,是趙紀遠。
「二小姐你沒事吧?」趙紀遠仍是一襲洗的發白的長衫,穿在身上乾淨整齊沒有一絲褶皺,此刻他正關切的望著姚存慧,瞥了那馬車一眼歎道:「這呂家的人,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也太囂張了!」
姚存慧嘴角嘲弄的勾了勾,呂家,呂家的人,前世的時候,你趙侯爺同呂家可是打得火熱啊,呂家的家主呂放還賞了一名能歌善舞的漂亮小妾給他,極得他的歡心寵愛的,連她這個正室侯夫人不能去的地方,她都能去。
此刻聽他口中說出來抱怨呂家飛揚跋扈的話,姚存慧怎麼聽怎麼覺得諷刺。
「我沒事,謝謝趙公子。」姚存慧不冷不熱說道,斂容微微屈膝福了一福。
「二小姐客氣了!」趙紀遠忙不迭側身避過她的禮,笑道:「對了,二小姐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兒?有何事不知在下能不能為二小姐效勞?」
「我的丫鬟馬上就過來,不必勞煩趙公子!趙公子有事的話請自便吧!」
「哦……」趙紀遠怔了怔並沒有馬上離開,一雙狹長的眸子望著姚存慧,卻是有些恍惚的模樣。
「趙公子還有事嗎?」姚存慧挑了挑眉,不斷的提醒自己心平氣和、心平氣和。
「二小姐,」趙紀遠斂容施禮,雙目直視姚存慧,坦然道:「敢問二小姐,在下是不是得罪過二小姐?不然,二小姐為何如此討厭在下,如果,在下無意中衝撞而二小姐,還請二小姐明言,在下向二小姐道歉。」
姚存慧緩緩舒了口氣,迎視著他的目光微笑道:「趙公子您想多了,我待人素來如此,如果讓您起了什麼誤會,我向您致歉。」
瞧著她淡漠疏離的態度、不達眼底的笑意,趙紀遠登時梗住,卻也無法再繼續下去,自失一笑:「也許,真是在下多心了!倒惹二小姐笑話!」
趙紀遠沒有離開,仍舊站在一旁默默的等候著,姚存慧心裡一陣厭惡,垂下了眼眸沒搭理他,目光投向小杏離開的方向:死丫頭怎麼這麼久還不來?
「慧表妹!你怎麼在這兒!」背後傳來一聲大大咧咧的叫喊,姚存慧和趙紀遠循聲望去,只見馬槐安瞪著一雙三角眼笑嘻嘻的大步走過來,湖藍的寧綢袍角一掀一掀。
今兒什麼日子!姚存慧眉頭輕蹙,劃過一抹厭惡。「三表哥!」姚存慧向他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