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麼大問題,海上溫度低沒注意保暖,只要退了熱就沒事了。」
迷迷糊糊間,顧惜聞到了消毒藥水的味道,還聽到了說話聲。
她強撐起眼皮,透過眼縫模糊地看到明晃晃的燈光和走動的人影。
一陣倦意襲來,顧惜又重新慢慢合上了眼睛。
顧惜再次昏睡的時候,做了很多夢。
腦海裡浮現的是,那一次霍湛北替她擋下那塊掉下的磚,受傷住進醫院,她去醫院探望他的時候,他正頭纏著紗布坐在床上看圖紙,醫生說他有些輕微腦震盪,因為感激,也因為愧疚,那日她陪著他到很晚,幫他一起分析公司剛拿下項目的圖紙。
後來他累了,就闔眸休息,她搬了椅子在床櫃前一個人看設計圖。
「顧惜。」不知道什麼時候,霍湛北已經醒過來。
他站在她的身後,一隻手撐在桌上,一隻手放在椅後,似乎將她圈在懷裡。
「看得怎樣?」他靠的太近,熱熱的呼吸吹在她的耳根處。
她全身緊繃,卻還是淡定地合起圖紙:「已經差不多了。還剩一些我回去看就可以,天色不早了,您早點休息吧。」
她想避開他起身,他卻按住了她的雙肩,頭又低了些,幾乎碰到她的額頭。
「顧惜,如果我沒猜錯,你好像還沒男朋友吧?」
她錯愕地仰頭看他,心中有了某種預感。
霍湛北低笑了聲,伸手拿過她手裡的設計圖,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她。
「要是你看我還不討厭,我們試著交往吧。」
「霍總,今天不是愚人節。」她拿了東西轉身就要走。
他卻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顧惜,我是認真的。」
夢境忽然一轉,唐秀雅嚶嚶的痛哭聲在耳邊響起,還有那仇恨的眼神。
「都是你那狐狸精的母親,搶走了我的丈夫,毀了我原本幸福的家庭,像你們這樣的狐狸精為什麼還要活在這個世上,怎麼不去被車撞死?」
蘭姨在一旁譏誚地斜睨著她:「秀雅,沒傷心,為這種人不值得。況且我們小北不是已經幫你在報仇了嗎?這隻小狐狸精也會嘗到被拋棄的滋味。」
「顧惜,小北愛的只有我,你不過是他實施報復這盤棋裡的一顆棋子。」唐雨桐笑吟吟地坐在沙發上攪拌著咖啡,「顧惜,其實你真的是一隻可憐蟲。」
……
夢境真實得足以混淆現實。
顧惜緩緩睜開眼睛,眼角還有一滴淚,頭也脹痛得厲害。
她的鼻子還塞著,嚥下唾沫時喉嚨也乾澀的疼,整個人軟得沒有力氣。
慢慢地,天花板,白牆映入眼眸,她將視線往下移,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
而這裡,很顯然不是游輪上,亦不是醫院的病房。
倒像是酒店裡的套房。
她的身上換了乾淨的睡衣,床櫃上還有一杯水,似乎有人在照顧自己。
忽然覺得身上有些黏糊糊地,像是因為太熱出了一身汗。
顧惜下了床,打算洗個臉,等進了衛浴間就臨時決定沖個澡。
等她清清爽爽地出來,又在房間裡轉了一圈,赫然發現這裡真是酒店。
只是……窗外的風景怎麼看都不像是江寧市會有的。
正困惑間,房門「啪」地打開。
顧惜循聲轉頭,陸靖驍拎著一袋早餐進來。
發現她半濕著長髮站在窗前,他怔了下:「怎麼不多在床上休息?」
陸靖驍只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兩顆紐扣解開,姿態英鋌而閒適,金色的陽光裡,他每一個輪廓剪影都顯得沉靜端凝,愈發襯得容顏稜角分明。
顧惜努力回想了下,憶起自己去歸還「長生」,但他不在,就等在門口。
然後……然後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顧惜看了眼窗外,問:「這裡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
「前晚我在房門口發現了正在發熱的你,不巧,我正好有急事要來海南出差,我看你拖著行李,游輪上也沒什麼人照顧你,就自作主張把你帶到這裡來了。」
所以,現在她正站在海南某家酒店的房間裡欣賞著海邊風景?
陸靖驍看著她詫異而茫然的表情,笑意更深,到餐桌前拿出了早餐。
「你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過來吃點。」
顧惜確實餓得肚子咕咕叫,也沒跟他矯情,捂著肚子坐下來。
陸靖驍的手忽然伸過來,碰了碰她的額頭。
顧惜微微一縮,就聽到他溫和的笑:「熱好像已經退了。」
而他已經徑直在她的對面坐下來:「等一下別忘記吃藥。」
對上陸靖驍溢著關心的黑眸,顧惜的喉嚨幹幹地,她乖乖地點了點頭。
看到她還在滴水的頭髮,陸靖驍忽然起身,從衛浴間拿了塊乾毛巾出來,然後坐到了她的身邊,把毛巾覆在她頭髮上,「你沒擦乾,對你感冒不好。」
「哦。」顧惜剛想抬手去擦,有一隻手比她快了一步。
陸靖驍的動作極為輕柔,似乎也很自然,擦乾之後,又隨手為她理順。
「女孩子,還是注意一些比較好。」
他把毛巾搭在一邊,眸光深沉而柔和地看著她,噙著淡淡的笑。
顧惜迎上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發熱的後遺症,大腦裡懵懵地,有些搞不清狀況。
陸靖驍的動作感覺並不突兀,至少在她看來,關心,點到為止。
然而,加上之前他們之間發生過的那些事情,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謝謝。」她說著,低頭,拿起一雙筷子,擋住了半張臉。
陸靖驍呵呵笑起來,「顧惜,我有那麼老嗎?為什麼你總拿看父親的眼神看著我?」
顧惜的眼睛忽閃了一下。
爾後她又微微緊張地一笑,有種被看穿的狼狽。
她捏著筷子,找不到一句合理的話來解釋,也不敢拿謊言來搪塞眼前這個目光深邃溫和卻暗藏了犀利的男人,所以只好做出最自然的反應。
陸靖驍也沒再逼她,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坐了回去。
然而,餐桌上的氣氛,卻因為他的問話而顯得僵冷下來。
這種沉默讓顧惜渾身都感到不自在。
陸靖驍似乎察覺到了,卻只是淡淡溫和地笑著。
早餐是兩份小籠包和兩杯豆漿。
小籠baopi薄汁多,顧惜輕輕咬了口,湯汁不小心從嘴角流出來。
顧惜有些尷尬地找紙巾,陸靖驍已經遞過來一塊手帕。
「……謝謝。」顧惜伸手想去接。
陸靖驍卻越過她的手,稍傾身,給她擦了擦嘴角,然後把手帕放在她的手邊。
顧惜的臉頰突然就有些發燙了。
陸靖驍卻突然低頭,看著地面:「長生,別鬧。」
顧惜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餐桌腳,橫著一個碩大無比的龜殼。
除了「長生」還有誰?
「長生」在陸靖驍的話落後,就慢悠悠地往別處爬去了。
……
吃完早餐,外面陽光依舊明媚,卻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顧惜捧了杯熱水,脫了鞋子,蜷進沙發裡,望著窗外的這場雨。
擱在茶几上的手機又一次地響了起來。
從她開機開始,已經是第八次。
顧惜拿起看了一眼,就直接按了掛斷鍵。
她抬頭,看向這個房間裡的另一個人。
屋裡亮起一盞落地檯燈,潔白的燈光映在書桌上,澄亮柔和。
陸靖驍正坐在書桌前,用筆記本處理公務,表情專注,偶爾皺眉頭,偶爾敲擊鍵盤。
工作時的他又跟平日裡不一樣,整個人都散發著冷肅強大的氣場。
顧惜望著他,再一次覺得自己所瞭解的不過是陸靖驍的表面。
也許是察覺到有人長時間地盯著自己看,陸靖驍抬起了頭。
在對上他雙眼的那一瞬間,顧惜的心頭微微地一顫。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端詳陸靖驍的眼睛。
他的眉骨略高,顯得雙眼深邃,有兩道窄而深刻的雙眼皮,燈光打落在他的臉上,那漆黑如墨的瞳眸內似一陣微風拂過,掠起些許波瀾,很很快就歸於平靜。
顧惜別開頭,稍微有一點不自在。
陸靖驍也重新低下頭,繼續工作,房間裡卻是他醇厚低沉的悅耳聲音。
「長生應該餓了,給它喂點吃的,飼料就在茶几下面。」
顧惜看了一遭,卻沒找到長生的蹤跡:「長生呢?」
陸靖驍抬眸看她一眼:「腳邊。」
顧惜下意識地低頭,就對上了一雙黑溜溜的綠豆小眼睛。
「長生」正仰著腦袋,眼巴巴地瞅著她,似乎已經等待很久了。
顧惜略窘,連忙拿了飼料餵它。
「長生」進食的速度跟他的爬行速度有的一拼。
顧惜餵著餵著,就開始打瞌睡,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
等顧惜醒過來,她的身上蓋了一條薄毯。
書桌前的人已經不在。
電腦還開著,擱在桌邊的茶杯裡水還冒著熱氣。
顧惜往窗外看,雨已經完全停了。
手機裡又多了一個霍湛北的未接電話。
只不過,她剛才沒有聽到鈴聲或震動,因為有人替她調成了靜音。
顧惜給徐嬸打了個電話報平安,卻沒說自己在哪裡。13acv。
她忽然想找一個安靜、沒人知道的地方待一陣子,她不是刀槍不入的女衛士,受了傷也會躲起來處理傷口,在傷口痊癒之後才能處理好接下來的事情。
衛浴間的移門被推開,陸靖驍抱著「長生」從裡面出來。
「醒了?那就換套可以穿的衣服,我們出去吃午飯。」
顧惜待在房間裡也厭倦了,然而一瞧見外面海灘上穿著泳裝跑來跑去的遊客,就有些為難了,江寧現在才四月份,她出海時也沒揀短袖夏裝隨身攜帶。
她的行李箱裡,有的也不過是一條晚宴的單肩裙。
「要不……你幫我帶一份回來吧,我就不去了。」
陸靖驍:「你不是帶了一條裙子嗎?」
「可那是……」
顧惜還沒說完,陸靖驍就已經接話:「你先換上。」
顧惜一怔,又聽他說:「我自有辦法。」
……
顧惜換了單肩禮服出來,房間裡又不見了陸靖驍的身影。
她走到試衣鏡前,轉了一圈,再站定時,陸靖驍居然就站在了她的身後。
感覺就像夢境一般,無聲息地就出現了。
「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顧惜還沒問出口,陸靖驍已經走近她,手裡是一件淺綠色的男式襯衫。
「穿上它。」他說著,展開了襯衫,等候在那裡。
顧惜雖不明白他的意圖,但還是乖乖地把雙臂伸進了襯衫袖子裡。
然後,有些猝不及防地,陸靖驍就貼近了她身後一步。
顧惜來不及閃開,陸靖驍的雙臂已經從她後面繞過來,在她前面收攏。
黑色短髮垂在他的前額,他低著頭,側臉俊朗,眼神專注。
顧惜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
他修長分明的大手,輕輕襯衫的下擺,手指靈活地把下擺打了個結,使得襯衫下擺恰恰圈緊了她的腰際,他將敞開的襯衫紐扣一顆顆地扣起來。
只是,當他扣到她胸口的紐扣時,停止了動作,然後收回了手。
「怎麼樣?」
顧惜的心跳有些紊亂,聽了他的話,抬頭看向試衣鏡。
鏡子裡,陸靖驍沒有離開,就貼她那麼近,他的嘴角浮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是麼度沒燈。而她
晚禮服的上身被襯衫遮掩,捲起的袖子,微敞的領口,收緊的下擺,還有晚禮服極腳踝的白色裙裾,怎麼看都是半身長裙搭配襯衫的休閒造型。
「這樣的你很漂亮。」
顧惜驀地抬頭,和鏡子裡陸靖驍的視線對上。
他倒神色淡然,不慌不忙地退開去,「如果好了我們就走吧。」
……
酒店一樓就有一個高檔的西餐廳。
顧惜落座後,陸靖驍把菜譜遞給她。
顧惜隨便點了個意大利面,就把菜譜遞給陸靖驍。
她轉頭望著海景,目光逐漸渙散,直到一個沉沉的聲音響在她耳畔:「有心事?」
顧惜看見陸靖驍後仰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正望著她。
顧惜想起唐雨桐,再看向陸靖驍的眼神有些異樣了。
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唐雨桐跟霍湛北的關係,不然不可能這麼淡定。自己的妻子一個勁地想要去追回一個有婦之夫,怎麼看都讓他臉上無光。
顧惜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沒什麼,只是感冒有些難受。」
陸靖驍沒再多問,只跟她談論一些海南的風土人情。
……
一頓飯吃完,出來已經差不多下午一點。
「去海邊走走吧,有助於飯後消化。」陸靖驍提出邀請。
顧惜點頭,跟著他一塊兒出了酒店。
雨後天晴的海邊陽光有些溫和,照在人的身上並不炙熱難耐。
兩個人都脫了鞋,沿著沙灘慢慢地走,海浪一波bo地湧上來,打濕了顧惜的裙裾。
前方,有一對年輕夫妻正在海裡嬉戲,歡聲笑語渲染了整個海灘。
顧惜看著他們,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羨慕。
「似乎很多夫妻都喜歡這個季節到三亞的海邊來玩樂。」陸靖驍忽然說。
顧惜彎起唇角:「下次你也可以帶你太太過來……」
她說到一半就噤了聲,沖陸靖驍尷尬地笑了笑。
陸靖驍淡笑:「我倒是覺得這樣也不錯。」
顧惜避開了他的視線,看向遠處的島嶼:「這裡的風景是蠻不錯的。」
忽然,一個海浪打過來,有些兇猛。
顧惜條件反射地想要躲避,猛地右手臂被人扣住,海浪堪堪地打過她的膝蓋,而她的人,已經被陸靖驍護在了雙臂間。
「謝謝。」顧惜想退出來,卻沒推得動他。
下一瞬間,陸靖驍已經彎腰,攔腰把她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