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決第一部分結束時,普羅特斯一方隊伍臉色難看到極點。
打從對方中心人物諾安出手之後,他們就完全淪為對手表演的配襯,所做的一切在三品符器師的光環下都像是卑微者的掙扎。
二品與三品,看似僅僅一個品階的差別,實際上是平凡與非凡的分水嶺。二品符器師的作品在大點的商店就買得到,三品符器師的作品想買都難以買到,這是本質上的差距。
雙方隊伍所做的武器都是長劍,成品擺在一起由裁判展示給觀眾看時,不單單是上台隊伍,普羅特斯學派在場全員都有被當眾打臉的感覺,一個個面紅赤耳低頭不語。
他們都預想到會有差距,但沒想到差距這麼大這麼明顯,以至於事前精心準備好的所有面子說辭變得無比愚蠢。
普羅特斯代理首席塔羅科*普羅特斯一臉鐵青,感到學派和自己的驕傲遭到重大的打擊。
「該死!」他緊緊握住拳頭,掃了一眼在場觀眾,從人們的眼神裡感受到了蔑視與懷疑。
布蘭斯托是以對他們所銷售的簡易版符器的技術質疑為由提出比試的,如今比試結果這麼明顯,學生們自然深刻地懷疑起那些簡易版符器的虛實——
普羅特斯的符器刻制能力明明沒有布蘭斯托強,卻做出了布蘭斯托都感到奇怪的符器,這裡面到底隱藏了什麼?難道真如布蘭斯托所暗示的,普羅特斯使用了一些本不該使用的低劣手段?
面對漸漸濃郁起來,甚至開始在學派成員之間蔓延的懷疑氛圍,塔羅科無計可施。
因為這些符器確實有問題。
具體的情況他這個代理首席也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便宜到不可思議的符器蘊含著某種害處,所以他本人以及其他一些知道此內幕情況的學派高層絕不使用這些東西。
上面讓他指揮學派銷售這些東西,卻不告訴他真實情況,還要他盡力隱瞞,直至現在終於做不下去了。
「首席,我們該怎麼辦?準備好的說辭還要不要……」一個學派高層成員弱弱地問道。
啪!塔羅科扇了他一巴掌。
「蠢貨,你還嫌我們給人的笑柄不夠多嗎?閉上臭嘴吧!」
「是……」學派成員惶惶退去。
塔羅科心裡煩躁,但也只能盡量壓抑了。
幸好這次對決勝負還是要看第二部分,只要他作為學派代表打贏了那個自以為高貴的公主殿下,符器的事情就還能隱瞞下去,儘管遭受懷疑也不至於馬上撤出市場。
這麼想著,他看向了擂台對面陣營。一襲白衣的王國公主坐在秘密花園和布蘭斯托兩大學派的首席中間,神情凜然,姿態端正。
「有兩個學派支持你又怎麼樣,公主殿下……我們的真正力量是你這王族丫頭根本就無法想像的。」塔羅科心中陰冷道,「我會在這裡徹底打垮你,結束這場鬧劇,正義的公主遊戲……只是遊戲而已!」
他心裡暗暗說完,正要收回目光,忽然見到白衣少女看了過來,其眸中彷彿藐視一切的威嚴與決意像是要深深刺激到他的靈魂當中。
回過神後,塔羅科赫然發現,自己身上已經冒出了戰慄的冷汗……
……
林恩感覺無聊了。
普羅特斯決鬥代表與伊麗莎白的眼神交鋒他看得很清楚,單憑這個就可以判斷,偉大的公主殿下這場架贏定了,接下來只是又一場光輝萬丈的表演賽而已。
結局已經看到,他就沒有心思再留下去,左顧右盼想著是不是借尿遁溜走,卻忽然見到了一個本不該在這裡見到的身影。
林恩頓時警惕起來,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於是站起身,跟身邊的艾妮等人說一聲後就往人群外走去。
「她不應該在這裡的……」
林恩朝那身影走去時,對方像是發覺了,轉身走開,像是在刻意引誘一樣朝著遠處的樹林走去。
林恩跟在後面,漸漸遠離人群,隨著那籠罩在袍服中的身影走進了陰暗林中。
「到這裡應該可以了吧,瑪格麗特小姐。」
深入樹林一段距離後,林恩對走在前頭的那個身影說道。
那身影減緩了腳步,站定,然後慢慢轉身,隱藏在兜帽陰影中的臉龐微微揚起。
翡翠般的雙眸,銀色的髮絲,恍如公主般天然高貴的氣質,正是在入學試煉時讓人印象深刻的公爵之女。
林恩沒有忘記過她,在外院生活到現在,他其實一直都在暗暗警惕防範著可能會出現的報復行為。她親自出現也是預想的可能性之一,但是評估幾率很低,沒想到真實現了。
「那天的戰鬥要在這裡繼續嗎?」林恩平靜地說道。
警惕度已經提升到最大,洞察魂技早已運用,目測方圓範圍內只有他和她,暫時沒有發現埋伏跡象。
瑪格麗特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凝視少年的臉龐,眼眸裡沒有任何顏色。半響後她閉上眼睛,飄然轉身然後一掀袍服。
林恩擺出迎戰姿態,正要爆發符印,卻……什麼都沒看到。
前一秒瑪格麗特站的位置,這一秒變得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公爵之女憑空消失了!?
林恩愣了一下,眉頭皺起,感到了一絲深刻的寒意。
洞察魂技一直在運用著,各種感官也一直發揮到最大限度,然而她就那樣消失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常跡象,好像一開始就沒有人在那裡一樣。
他呆站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收斂了迎戰姿態。
「何方神聖這麼費功夫把我邀請出來?露個面吧,這一局我認栽了。」他隨意說道。
對方展現出來的力量超越了能夠認知的程度,這對手就沒法做了,只能乾脆一點面對。
話音落下片刻後,就像是瑪格麗特消失時一樣,三個身影出現在了他對面,仍然是沒有一點可以察覺的跡象。
「你真是個讓人感覺清爽的人,林恩先生,連認輸都能說得那麼從容。」
當先說話的是一個身穿紫底黑紋袍服,身材修長,面容俊朗的銀髮少年,看樣子十七八歲,已經有了青年人的成熟氣質。
他的黑色雙眸顏色深邃,嘴角勾起一絲神秘的弧度,表情顯得溫和親切。
如果是普通人見到他,恐怕會覺得他是個很好結交的人物。但林恩見到他,一瞬間就將此人放進較高威脅序列,也就是有機會要盡可能殺掉的存在。
「我是摩根*威廉姆斯,姑且算是瑪格麗特的表兄吧,這次用了點花招將林恩先生引來,還望不要見怪。」銀髮少年攤開手笑道。
「然後……直接進入主題,林恩先生,我可愛的表妹瑪格麗特因為你的緣故,現在情況不是很好,她本人很想親自前來找你,我們可是花費了一些力氣才把她勸阻下來。而作為她的代替,我就得出現在你面前了。」
「本來我的任務只有報復,在不弄死你的前提下讓你感受到百倍於她的痛苦。但是我個人蠻欣賞你的,家族裡對你的處理也有不同的意見,所以可以給你另一條道路……」
摩根面帶笑容,說話之間輔以手勢,像是街頭演說家又像是熱情面對客人的服務人員一般說道,話語裡彷彿充滿了真誠。
「……加入我們吧,林恩先生,我們可以給與王族能給你的同樣的東西,甚至更多。你的才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名譽和地位達到你應該得到的極限……嗯,這麼說是不是太俗套了?好吧簡單一點,無論你追求的是什麼,實力?財富?權力?女人?我們能給與你的幫助都絕對比王族要多。」
林恩沉默,沒有給出一點反應。
「呃……我知道我不是個很好的說服者,但至少你要給點回答,或者給出意見讓我改進才對吧。」摩根見狀苦笑道。
「你說得不錯,但我沒有相信騙子的習慣。」林恩開口了。
「……什麼意思?」
「你是個騙子,頂級的那一種,因為你連自己都在騙,你假裝相信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讓它們聽起來像是真的。」
「不是吧,我只是單純地在說實話而已。」摩根困惑苦笑。
「裝得還算不錯,可惜我瞭解你這種人,因為我自己也曾經是。」林恩搖了搖頭,「知道你這種人的破綻是什麼嗎?說的話全像是真的,於是反而顯得有點假,怎麼說呢……所謂的過猶不及吧。」
摩根:「…………」
「你這種人騙騙普通人還行,但有見識的傢伙恐怕沒有一個會信任你吧,結果就是你很想得到信任,但信任離你越來越遠。」林恩笑了笑,「我當初放棄做這種騙子,也就是因為這個。」
摩根沉默很長時間,臉上的笑容全沒有了,變得面無表情。
「應該說,真不愧是打敗瑪格麗特的人嗎?」
良久後,他才再度開口緩緩說道,臉上重新帶上笑容。
「你的話語動搖了我,被一個初次見面的人所說的話動搖,我這一生中還是首次。」
「那我很榮幸。」林恩擺了擺手,「不用太感謝我的……話說得太久,我想該走了。」
「請留步,林恩先生。」摩根仍然笑著,「你是個危險人物,所以我恐怕不能讓你離開了。」
說著,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