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安多列克倒在地上,蜷縮著多處骨折的殘軀,渾身都在顫抖,神情扭曲呆滯到用言語難以形容的程度……一開始那貴族式的驕傲與自負,此時已經蕩然無存。
整場決鬥,根本就不是決鬥,而是一場羞辱。
旁觀的迦南城貴族男女們看明白了,對於威爾遜*安多列克的醜態與慘狀,心生寒意震撼,於是無言,只能是以之前全然不同的目光,看向那一直被蔑稱為野種、廢材的黑髮男孩。
林恩仍然以淡淡的表情,冷冷的眼神,俯視著之前對他百般嘲弄的伯爵之子。眼裡沒有太多的不屑,沒有任何得意驕傲,彷彿只是想做於是做了這麼一件事情一般輕描淡寫。
這種神情,更讓貴族子弟們生出發自心底的一絲畏懼。
而更讓他們恐懼加深的是,林恩就保持著那樣的眼神,伸出了手,抓住了威爾遜低下的頭,揪緊了那一頭紅髮,用力地拉扯了起來。
威爾遜已經全然無力反抗,胯下的巨大痛楚彷彿海嘯一樣沖刷著他。他做不出任何動作,茫然充血的眼球裡倒映出林恩的臉,隱隱泛起一絲極深的驚懼之色。
「你還要做什麼,停手!」林凱的聲音再度響起。
林恩仍然不去理會,只是看著威爾遜,淡淡地道:「以後,記得嘴巴要放乾淨點。」
然後,手按住少年的腦袋,像是砸垃圾一樣狠狠砸到地面上!
血花四濺……
很多貴族子弟都禁不住撇開了目光。太慘了……一開始意氣風發的伯爵之子的落敗慘狀,黑髮少年的冷酷狠辣,嚴重衝擊了他們的承受底線。
全場靜默無言。
林恩這才看向林凱,見到後者臉龐上滿是深沉怒意。
黑髮中年開口想要說什麼,但少年目光移開,冷淡轉身,走向艾妮等人。
「結束了,我們走吧。」他對艾妮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冷意自然而然地化去,只剩下如常的平靜。
艾妮看著他一會兒,眨了眨眼睛,然後點點頭。
旁邊的伊麗莎白表情則要複雜一點,看了看倒在那邊不成人形的伯爵之子,又看了看平靜的黑髮少年,流露出微妙的神色。
「你做得有點過了,林恩。」艾科也將目光從那邊收回,「不過……幹得很好。」
說著,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林恩笑了。
一行人正要離去,忽然身後又有聲音響起。
「林恩,站住!」林凱嚴厲而憤怒地道,「你做得太過分了,別想就這麼走掉!」
一行人停住了腳步。
除了林恩之外,艾妮,伊麗莎白,艾科,全都是臉色陰沉。
一個當父親的人,竟然要冷血到什麼地步,才能在這種時候,這種場面,還說出這樣無恥的話語!?
「別理他,林恩,即使他是你父親……」艾科看向男孩,說道,「你是我們布萊克家的孩子,很早開始就是了,所以對於那個男人的任何話語,你都不需要再去在意……別擔心會有什麼問題,一切有我。」
艾科*布萊克的保證,無疑是極為有力的。
艾妮看向林恩,伊麗莎白也看向林恩。
少年的臉龐上泛起一絲微笑,然後他回過頭去,遠遠看著那個威嚴的黑髮男子,做了個鬼臉。
「我~~~才~~~~不~~~認~~~識~~~~你~~~~」
這是迦南城孩子跟孩子之間的吵架時,時常會出現的一句話。
做完這個鬼臉後,林恩不理會對方臉上是什麼表情,再回頭來對身邊的女孩們笑。
艾妮和伊麗莎白也對他笑了。
「去糖果屋吧……」
「噢,要好好地大吃一頓!」
「到底會有什麼新品呢?」
少女少年議論著,一行人說說笑笑地離去了。
林凱目送他們的背影,臉龐深深地陰沉。
……
…………
收拾完殘局後,林凱*道格拉斯回到家族的莊園當中,神情有些疲憊。
威爾遜*安多列克傷勢嚴重,雙手臂骨折,右大腿骨折,肋骨斷了四根,牙齒也被砸落了一半,尤其胯下部位更是慘不忍睹……想要治癒如此嚴重傷勢的話,必須得花大價錢請精通於高等治療法術的法師出手才行。
雖然總的來說,這安多列克伯爵之子變成這樣完全是咎由自取,但林凱在決鬥時充當了裁判,就意味著也有一份責任,治療威爾遜所需的費用他也必須出一部分。
因為各種原因,即使是作為道格拉斯家族下一任家主有力候選人的林凱,手頭上也沒有太多資金。威爾遜的治療費用會是他一個不小的負擔,搞不好的話,他必須去家族錢莊借一些貸款來周轉。
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回到了書房的林凱,在安靜的房間裡思考。他會介入這件事,不是因為威爾遜花錢請他做見證,而相反,是他知道了決鬥的對象是林恩,主動請當,並且暗中要求……
然而,那個他一直不甚在意的兒子,表現出來的大大出乎了他乃至所有人的意料。
現場的時候,林凱表現得鎮靜,但事實上對於林恩的驚人表現,他是最震撼的一個!
決鬥結束之時,他頭一次生出了,也許這麼多年對這個兒子不聞不問,是一個巨大的錯誤的想法。
震驚,懊惱,憤怒,沮喪……種種情緒反覆糾結,讓他心情難以平靜。
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門被推開了。
「事情怎麼樣?」一個身穿雍容華裙的貴婦進來書房,朝林凱急急地問道。
林凱皺了皺眉,現在他正是需要冷靜的時候,然而這女人連門都不敲就進來質問。
「快說啊!那個野種死了沒有!?」貴婦急躁地道,瞪著眼前的男子,尖尖的下巴微微抖動。
林凱最討厭她這種樣子,心中十分不快,但他還是得耐著氣,跟貴婦說明了方纔的情況。
「什麼!?竟然是那野種贏了?而且是毫髮無損地贏了!?」貴婦目瞪口呆,隨後咬牙切齒,「怎麼會這樣!那個威爾遜不是號稱什麼怒獅之子的嗎?不是說家族是鬥氣世家的嗎?為什麼會失敗!?」
林凱沉默不語。
為什麼?他雖然是從頭到尾的見證,卻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林恩會有那樣的力量。當時的具體場面,實在是詭異到難以描述。
「一點用處都沒有!那個野種沒有死……怎麼辦啊,有艾科*布萊克在,而且那野種不知道為什麼跟公主都交好了……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弄死他!?」貴婦扯出了手帕,神經質地擦拭自己的臉龐,然後牙齒咬住了手帕一角,眼睛裡流露陰毒之色。
「林凱,我們再找人去跟他決鬥,務必要殺了他……」
「閉嘴,你是白癡嗎!?」林凱忍受不住,喊了起來,「我們找人去挑釁,那不就擺明我們想要做的事情?」
「不讓人知道是我們找的不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這次是恰逢其會,我才能暗中做點什麼而不讓人發現。如果我們直接找人,不管找的是誰,之後被挖出來的可能性都很大!」林凱吼道,然後又歎了口氣,搖搖頭。
「瑪卡,我早跟你說過……艾科*布萊克這個人很不簡單,開悟境界斗武僅僅只是表面,他在來迦南城之前是幹什麼的,他為什麼能得到國王親授名譽爵位,我動用過能夠動用的一切情報力量,一點都查不出來。」
「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這個人有著我們無法碰觸到的可怕背景!這一點從王國公主能到他家去玩也能看得出來,他直接跟王家有聯繫,很可能是直接效忠於國王陛下,但他到底是幹什麼的,或者以前是幹什麼的,我們一無所知……」
「誰管他到底幹什麼啊,我要的是那個野種死……」
「你就用一下腦子行不行?林恩在這麼可怕的人物身邊,我們能隨便下手嗎?不能!我們一點動作都不能做,否則被那人發覺的話,就全完了,全完了你懂嗎!?」林凱嚷道。
「只要做得謹慎一點,他不會發現的!」名為瑪卡的貴婦恨恨地道,「是你太膽小了……查不出那人的情報,也許根本就是因為那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傢伙,只是個小角色而已,說不定只是幫國王跑跑腿的……」
林凱搖頭,已經無力反駁了。為什麼自己的妻子,會是這樣一個愚蠢的婦人呢?
「不管怎樣,那個野種已經十二歲了,距離十三歲還有一年。一年之後,那個女人留下來的東西就要由他來繼承了,這是絕對不行的!我們需要那些財產,林凱,我們必須要做,一定要在那野種十三歲之前把他殺死!」
瑪卡說著,看向自己的丈夫,目中流露一絲懷疑神色。
「你總是以各種理由不這麼做,難道其實還是護著那個野種……」
「我要是這樣,我就不會要求威爾遜*安多列克在決鬥時下重手了,你這白癡!」
「別叫我白癡!哼,誰知道你到底怎麼想的,也許那野種在決鬥時獲勝是你動的手腳呢?你一直都在矇混我,因為你忘不了那個女人……」
「別說了,滾,給我滾!」林凱的忍耐到了極限,大聲吼叫道,神情冰冷恐怖。
瑪卡被嚇得縮了一下,但片刻就恢復了恨恨的表情,揉著手帕極為不快地走出書房。
身後,傳來摔門的聲音。
瑪卡回頭看了一眼房門,眼裡流露了鄙視神色。
這個丈夫實在太令她失望了。做事瞻前顧後顧忌太多,缺乏做大事的風範。能在家族中走到家主候選人這一步,完全是靠了她以及她背後家族的支持。
「野種……艾科*布萊克……」瑪卡一邊回去自己的房間,一邊陰沉思考著。
林恩的生母,一個背景神秘的女人,當年在離開林凱和還是嬰兒的林恩之前,在某個信譽極好的大錢莊裡留下了一筆極為豐富的財產。
在林恩十歲的時候,林凱才接到那個錢莊的通知,得知有這麼一筆財產的存在,但指名的繼承人卻是林恩。
就在林凱和她想盡辦法,想要將財產權從林恩身上剝奪的時候,林恩出走了。沒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繼承人,他們爭奪財產的行動遭遇極大障礙。
當時,林凱就想要從布萊克家搶回林恩,但之後調查了一下艾科*布萊克的背景,就被嚇住了,硬是不敢輕舉妄動。
但他也沒有放棄爭奪財產的努力,經過長時間的苦心活動後,終於得到來自那家錢莊的一個許諾:只要這筆財產真正的繼承人死掉,財產就是他的。
就差最後一步,但是林凱遲遲不做出實際行動,直至遇到這個威爾遜,想要利用他……卻是失敗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那個懦夫根本沒有膽量……或者根本就不想這麼做……」瑪卡在回到房間之前,做出了決定。
「我得回去懷特家一趟,問問看哥哥他們,能有什麼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