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關闕連夜讓人去比對沫蟬和莫邪帶來的精.液樣本與趙四公子屍體上遺留的精斑樣本。
等待的過程裡,關闕問沫蟬,「怎麼會想到要查他?」沫趙四留。
沫蟬望了莫邪一眼,「最初對三書的疑慮,其實出在趙懷玉的案子上。趙懷玉之死,雖然最後證明是袁家派人殺人滅口,但是當初究竟是誰下的手,一直讓我耿耿於懷。」
趙懷玉當日早晨去見沫蟬,喝下一杯紈素倒來的水,回家後便被毒死……疑點一度曾經被集中在沫蟬和紈素身上。
沫蟬也相信這件事不是紈素所為,因為當晚是沫蟬親自給紈素下了藥,讓紈素能安靜睡著,以便沫蟬跟莫邪出去執行陰婚之事。
於是當時沫蟬就自然想到過三書。
可是三書一來性子木訥,看似忠厚;二來是莫邪親自料理完了三書,這才放心出門的,沫蟬出於相信莫邪,便否定了自己的擔心。
而後來,當袁家的罪惡被揭穿之後,更知道原來真兇是袁家派人做了手腳下的毒,沫蟬才解除了對三書的懷疑。
——只是,即便到了此時,她還是有一種直覺,總覺得當日有某個細節不對勁。
只是現在,說不清楚。
沫蟬甩了甩頭,接著說,「接下來就是小邪有事回老家,三書藉著稿子的由頭請我吃飯。他是請我吃西餐,而且對於西餐的禮儀非常熟悉,姿態堪稱優雅……」
那個晚上,是莫邪帶著狼族一班人回青巖,身畔綠蟻等人所為的期間。三書說巧不巧,偏偏趕在那個晚上請沫蟬吃飯,而且就是在那個晚上遭遇了喬治等吸血鬼……
如果說巧合,這個巧合未免也太過巧了。
沫蟬:「三書是寫盜墓小說的,按說應該對傳統文化更為熟悉,所以我以為他怎麼都該請我去吃中餐的,卻沒想到是吃西餐。」
沫蟬聳肩,「雖然他當晚找到了一個絕佳理由,說是我爸的粉絲,希望跟我聊聊生活中的我爸……可是後來遇見吸血鬼,便徹底推翻了他前面所有的鋪墊。」
「我從前只是缺少一個關鍵的環節:我只是不明白,三書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沫蟬歎息,「我想這世上人們做事總歸該有動機的,做壞事就更是這樣,如果沒有所圖,人們怎麼會違背了本性去做壞人?直到今晚,我藉機將他灌醉,他才借酒說出對我積壓許久了的不滿。」
「我這才明白,原來我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得罪了他。而這些事在我的後知後覺之下,一直沒有機會爆發開,於是他心中的鬱悶便越積壓越重。」
沫蟬靜靜抬眼,望莫邪和關闕。
「當假想和妄想,在憤怒與嫉妒的催化之下,經過足夠久的時間的發酵,便自然成為了刻骨銘心的仇恨。於是這樣回想從前的事情,便都能從中看見他想要除掉我的念頭……」
「趙懷玉之死,雖然是袁家擔心趙懷玉因為新懷的孩子而良心發現之下,供述出所有的罪行,但是趙懷玉畢竟不一定非要死。而那個人毒死趙懷玉的目的,其實也許根本就不在乎趙懷玉的死活,那個人是想要嫁禍在我的身上……他真正想要置於死地的,是我。」
「還有吃西餐的那個晚上。我想他是故意跟我玩兒了個智力闖關的遊戲,就像是戲弄人的腦筋急轉彎,他也許早就知道了吸血鬼的存在,於是他故意請我吃西餐,用這樣違反常規的事情來考驗我,看我自己能不能看破……如果我真的愚蠢地沒看破,那麼我後面被吸血鬼捉走,甚至被吸血鬼咬死,就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該,而與他無干了。」
沫蟬說到這裡都要深吸口氣。
「關大哥我們不妨回想一下當初趙懷玉死後,三書的表現——按說當時我們正常都會懷疑他一下,想知道他當晚都做了什麼,會不會有投毒的嫌疑?可是他事後的表現實在太過正常,正常到讓懷疑的人都只覺是自己多心了……」
沫蟬瞟了一眼莫邪,「就連吃飯的那個晚上也是的。事後莫言對我說過,三書吃飯之後出門,再正常不過地去逛書店、內.衣店,言行舉止與他素日的形象沒有半分的矛盾。」
「由此可見,他絲毫不覺得對我所做的任何事是『犯罪』,他自己更不覺得他自己這樣做有半分不對……因為他認定我該死,他所做的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於是他事後才會那麼坦然平靜。」
關闕長眉緊蹙,「就像測謊機,對於心理極其強大的人來說,也會失靈。三書就是用事後這樣極其自然的表現,逃過了我們的懷疑。」
沫蟬點頭,「其實還是要感謝他今晚的酒後吐真言,才會讓我找到他這樣做的動機所在。否則可能我還是不敢確定他的嫌疑。」
「而一旦確定了我心中對他的猜測,那我就自然想到了趙四公子的死。」沫蟬深吸口氣,正色望關闕,「關大哥,我想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三書也是虐貓組織的一名成員。」
「在虐貓組織裡,三書跟趙四公子結識,兩人過從漸密,甚至開始有了同.性之間的情感……」
「再後來……」沫蟬歎了口氣,「他發現趙四公子在家人安排下相親,而相親的對象正是關關。」
提到關關,關闕的面上益發嚴肅。
沫蟬勸慰,「關大哥你別緊張,在三書眼裡看見的關關不是『關闕的妹妹』,而是『夏沫蟬的姐妹』。可能在三書看來,這又是夏沫蟬在有目的有計劃地傷害他,於是他的憤怒就再也控制不住地爆發了出來。」
「關頭兒,比對結果出來了。」技術科的刑警傳來結果。
關闕深深望了沫蟬一眼,「比對結果溫和!」
「太好了!」沫蟬興奮地一拍掌。
劉二星也從外回來,瞥了一眼莫邪,對關闕說,「審了幾個虐貓組織的核心成員,他們供述三書果然是他們的骨幹。因為三書的文筆好,想像力豐富,於是他們出品的許多視頻的腳本策劃都是三書!」
沫蟬又一拍掌。
關闕和劉二星出去安排對三書的正式羈押手續,辦公室裡只剩下沫蟬和莫邪。
沫蟬一改之前的興奮神色,只望向莫邪,「我還有個環節沒有想通——三書恨我,他幾次三番想將禍水引到我身上來,這都有情可原;可是他殺了趙四公子,怎麼會想到要栽贓給小鳥君?」
莫邪沒說話,一雙鳳眼只幽深幽深凝望沫蟬。
沫蟬聳肩,「難道三書非但知道吸血鬼的存在,甚至還知道貓族的變身?」
正說著話,關闕推門回來,「羈押手續已經辦好了。莫邪、沫蟬,謝謝你們二位這次又幫了大忙。趙四公子的命案有了說法,我們也好給趙家一個交待。你們也知道,這段時間來,趙家天天向市局施壓。」
「我們明白。」沫蟬搖頭,「有錢人家的公子嘛,命就是值錢,市局也不敢得罪,於是限期破案。與此相比,倒是杜松濤的命廉價多了。除了他的家人之外,彷彿他生了死了,都沒人有興趣知道。」
「我們走吧。」莫邪扶著沫蟬起身,「剩下的交給關大哥吧。」
沫蟬歎了口氣,跟關闕握手道別,「關大哥,就算這兩個案子破了,也請你們不要放棄追蹤虐貓組織的主使……我很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好。」關闕鄭重點頭,「雖然虐貓這件事,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好界定是否算作刑事犯罪。但是既然他們已經與兩樁命案產生瓜葛,我們就一定追查到底。」
莫邪提醒,「關於三書忽然失蹤的事情……」
關闕會意,「你們放心。一大早我們就會出一個通知給你們公司,就說是我們警方出面拘捕了三書。此事不會牽扯到沫蟬。」
「好。」莫邪這才點頭。
沫蟬猶豫了又猶豫,「還有一件事比較棘手:關大哥,我捉到了一隻吸血鬼。」
關闕聞言面色都一變,「我還只在電影和小說裡見過,原來真的有活的?」
沫蟬點頭,「關大哥,請你們警方出面,會同相關部門,比如衛生、環保什麼的……不管什麼吧,總之找一個由頭去全面搜查靜安別墅!」
關闕面色一緊,「靜安別墅?沫蟬你的意思該不會是——那裡就是吸血鬼的老巢?」
沫蟬點頭,「關大哥你別怕,你們這次檢查未必會跟他們發生正面衝突。喬治是個謹慎的人,除非萬不得已,他絕不會主動挑起爭鬥。而且——我事先讓梨花將全城的老鼠都趕進去,衛生大檢查、防疫什麼的,是最簡單的理由。」
「沫蟬你這樣做的原因是……?」關闕瞇起眼來。
沫蟬回望莫邪,「趁著人多眼雜,喬治他們顧不上的時候,我要帶人出來!」
「胡夢蝶?」莫邪點頭。
沫蟬深深垂下頭去,「希望,還有莫言。」
希望,還來得及……
沫蟬和莫邪破曉時分趕到了江寧醫院。
這樣天將破曉的時分,是一天中陰氣最盛的時候,於是江遠楓從寄身的楓樹出來,不會損傷元神。
「已經做好了。」江遠楓凝望沫蟬,平靜點頭。
「找到了什麼法子?」沫蟬心裡呼啦一亮。
若是旁人,她未必敢信,畢竟吸血鬼是西來的物種,東方人對消滅他們的辦法知之甚少。可是眼前的人是遠楓,以遠楓的醫學天才,以遠楓做事的冷靜縝密,沫蟬相信只要他說找到法子了,就一定是奏效的法子。
江遠楓凝望莫邪,靜靜一笑,「樹木。」
「樹木?」沫蟬驚訝萬分。
江遠楓遙望莫邪,「小嬋,還記得你曾經騙過我麼?你的狂犬病明明已經發作,卻奇異地不治而愈。我後來明白是莫邪的舔舐,可是你當日卻騙我是用隨便擼來的花花草草……」
想及當日,沫蟬大窘,「遠楓對不起,當時我真的是……」bopw。
「我都明白的。」遠楓伸手再幫沫蟬捋開鬢邊亂髮,「我現在提起來,不是為了要讓你難過。我是想告訴你,其實還要多謝你當日這個借口對我的啟發。」
「怎麼說?」沫蟬驚問。
「還記得我當日為了救你的狂犬病,便想找到你所說的那種植物麼?我那段時間裡幾乎不眠不休,研究過了上千種的植物。」
沫蟬點頭,她當然記得曾經在寧靜的午後,立在寂無旁人的實驗樓裡,看見遠楓一襲白衣獨自立在斜陽餘暉裡,將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案上的花花草草。他的臉頰瘦得塌陷下去,卻換來他手邊已經積成厚厚一冊的植物筆記……
沫蟬鼻子忍不住酸澀,扭頭瞪莫邪,「這一次,拜託你不要吃醋。」
沫蟬伸手,如同曾經那樣,環住遠楓的腰。
江遠楓笑了,伸手摩挲沫蟬發頂,「就是因為那次的徹底尋找,讓我找到了一種樹——見血封喉樹。」
莫邪望著兩人相擁的場景,聽從沫蟬的話,盡量地壓抑著心頭翻湧的醋意,努力裝作不在乎地輕輕哼了兩聲歌兒。顧不得荒腔走板了。
江遠楓聽見了便笑,遙望莫邪,「我死後莫邪將我寄托在楓樹上,再回想閉月曾經寄托在柳樹上——我不能不感歎命運之中冥冥似有注定。也許合該這一次讓我找到樹的秘密,進而用樹木殺死吸血鬼,真正能夠用自己的力量幫上你們一次吧!」
沫蟬激動,「見血封喉樹?這名字一聽就了不得!遠楓快給我們講講,這樹真的有用麼?」
江遠楓微笑,「我從前的研究,也只是紙上談兵,沒見過真正的見血封喉樹。那樹,只在海南與雲南的高山上才有,稀罕而且危險,不易運輸。可是這次真的要感謝莫邪的朋友——那天有個穿紫衣的姑娘忽然來到我的樹下,笑米米地將一根樹枝以及一瓶乳白色的樹汁擱在我的樹枝上。」
「我當時不便現身詢問,可是晚上做了實驗才確認,那樹枝就是來自雲南的見血封喉樹,而那瓶白色的汁液正是經過了專業提純的樹汁!」
沫蟬驚訝望向莫邪。
莫邪也是激動,「我認得的那位姓靳的長輩,他的三哥是醫學天才,三哥的侄女更是傳奇——她是傣家公主的女兒,她跟男友在雲南建立起最大的傣藥廠,專將雲南神奇的各種植物動物利用起來。」2715446
「那就是了!」江遠楓眸光熠熠,「我就更能放心他們帶來的樹汁,是可以直接作為藥劑使用的!」
「可是,只是樹木的汁液,真的能夠殺死吸血鬼麼?」沫蟬還是不放心。
江遠楓解釋,「見血封喉樹的汁液還有劇毒,一旦接觸血液,便能讓心臟麻痺,血管封閉,血液凝固……更何況,我們拿到的這一瓶更是經過了專業提純的,效果更要顯著!」
心臟麻痺,血管封閉,血液凝固……沫蟬眼睛便一亮!——這豈不是跟她利用電擊擒拿安迪的法子是異曲同工?
血是吸血鬼的命,不管多厲害的吸血鬼一旦心臟麻痺、血管封閉,它便也活不成了!
「更妙的是,」莫邪終於走上前來,盡量不動聲色地將沫蟬從江遠楓懷裡拉回到自己身邊,「見血封喉樹極為罕有,目下只有我們中國的海南和雲南才有。那幫歐洲的吸血鬼從未見過,甚至聽都沒有機會聽。」
「把那東西加入血液中去,他們的鼻子再靈敏也分辨不出來——頂多,只會以為是花草的氣味罷了。」莫邪聳肩,「在自大的他們看來,一杯花草茶,又能奈他們何呢?」
「太好了!」沫蟬眸子閃亮。
「只是……」沫蟬擔心,「醫院血庫裡,怕已是他們的人。我們該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將樹汁加入血液中?」
江遠楓凝眸望沫蟬,「小嬋你知道,此時負責血庫的人,是誰麼?」
「當然知道。」沫蟬皺眉,「是周醫生。」
周醫生便是沫蟬曾經的主治醫生,因為好奇沫蟬的狂犬病不治而愈的原因,而數次刺探過沫蟬。到後來沫蟬為了保守這個秘密,而跟周醫生爆發過幾次大吵。那幾次大吵,外人也都知道。
於是當吸血鬼想辦法接管醫院血庫之後,便委派了周醫生來做負責人。
當初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沫蟬曾經非常難過。
江遠楓凝著沫蟬,緩緩笑起,「周叔的確是個醫學狂人,為了找到治療狂犬病的法子,有一點無所不用其極……可是小嬋,你別忘了,一個醫生的本.能是什麼?還有,他對我爸的兄弟情誼。」
沫蟬想起來了,當初幾次跟周醫生大吵的時候恰好撞見江夫人,周醫生都稱呼江夫人為「大嫂」,可見他們情誼深厚。而且周醫生從小看著江遠楓長大,對江遠楓也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寵愛、信任。
「遠楓你的意思是,周醫生因為與我的矛盾而被吸血鬼選去負責血庫事宜,但是他事實上並沒有變節給吸血鬼?」沫蟬的心騰地熱了起來,曾經與周醫生吵架的情景,如今想來,卻是那般溫暖。
江遠楓點頭微笑,「周叔是個醫學狂人,但是他首先是個醫生——醫生天職是治病救人。沫蟬,他所要做的都是救人於病痛,你說他又怎麼會反過來傷害人類?」
「我明白了!」沫蟬眼眶狠狠地熱。
沫蟬這邊感動到熱淚盈眶,那邊廂某人的心裡又酸酸的。於是某人又狀似無意地插了一句,「其實還是江遠楓你去找過周醫生了吧?」
江遠楓再好的脾氣,這一刻也惱恨得向莫邪咬牙。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傢伙,非要一指頭戳穿這麼溫情的場景。
「嗯。」他只好向沫蟬點頭。
沫蟬先時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江遠楓跟周醫生情同父子,所以他去找周醫生彷彿是天經地義的……直到沫蟬猛地意識到江遠楓已經不是活人,才摀住了嘴,「遠楓,你該不會是……?!」
「嗯哼。」莫邪終於得意地樂了,「他給周醫生托夢,鑽人家夢裡嚇唬人家去了。不然你以為他會跟活著的時候一樣,大搖大擺走到那醫生面前去?話說回來,就算他能走過去,那醫生卻也肉眼凡胎地看不見他呀!」
江遠楓大窘,沖莫邪瞪眼,「忙完這件事,我會鑽研一門新的手術手段——比如,給多嘴的狼,嘴巴上安一條拉鏈。」
「哈哈……」沫蟬大笑開。
莫邪卻幽幽地盯著江遠楓,「忙完了這件事,你給我乖乖滾蛋。難道真的想永遠寄托在楓樹上,當一個楓鬼?你該離開,去重入輪迴了。」
--------
謝謝藍的紅包+大花、irenelauyy的10花、花亭的2花、四哥的188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