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雅從早晨四點開始,一直握住皇甫御的手,將手背貼在自己光滑白嫩的臉頰上,她坐在床邊守著他睡覺。片刻不移盯著他的眼睛,瀲灩流轉,溫柔得幾乎能掐出水來。看著他難得恬靜卻蒼白的睡容,蘇靜雅心裡很平靜,很滿足,但是卻也很不是滋味,酸酸的,澀澀的,痛痛的。時不時的,她會用自己柔軟的紅唇,一遍又一遍地親吻他那根斷掉半截的食指,分外的小心翼翼,分外的鶼鰈情深……
蘇靜雅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還能牽著他的手,還能看著他睡覺,還能清晰、真實、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體溫,呼吸著混雜著他氣息的空氣……
她以為,這輩子這一切的一切,只能在睡夢中完成實現,但是——
看來,老天其實對她也不薄。
雖然現在的他,或許不認識自己,或許只把自己當成陌生人,可是……她真的從來沒有此刻這般地感激上蒼。
只要他還活著,只能還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不管他變成什麼,不管他對她有多冷漠,不管他會不會殺害她、傷害她,不管他還能不能記憶起她,不管他最後還會不會喜歡她,只要他能在她的身邊,就好。
在之前三個多月的時間,差不多有半個月的時日,蘇靜雅幾乎整天整天的睡覺,強.迫自己沉溺在夢境中,不願清醒。
因為,有他的夢,實在太美太美,美好得她寧願一輩子就這樣沉睡下去。
有句話說得很好,很能符合她現在的心情:當你終於因為現實比夢境更美而無法入睡時,你戀愛了。
此時此刻的蘇靜雅,就因為現實比夢境更美好,而無法入睡,絲毫睡意都沒有,哪怕什麼都不做,只是單純地看著他睡覺,她都覺得很幸福,很滿足,很開心。
只是——靜開出刻移。
蘇靜雅撤回直勾勾盯著他臉龐的眼睛,垂眸看向貼在自己臉頰上,那只修長完美的手。
目光落在只剩半截的食指,傷口處長了一個疙瘩,皮膚全部皺成一團,很猙獰很扭曲,或許是因為癒合的時間還太短,所以傷口還隱隱呈現粉紅色。
「也不知道,手指……還能不能接上!」看著皇甫御的手,蘇靜雅簡直心疼死了。大大圓圓的眼睛,立刻布上一層薄薄的氤氳,不出三秒鐘,就有滾燙的淚水,從眼眶一顆又一顆滾落而下,「啪嗒~啪嗒~」砸在皇甫御的掌心。
「歡歡,疼不疼啊?!」她哽咽的低聲詢問,聲音很纖細,很細微,宛如一陣微風便能吹得無影無蹤。其實,還用問嗎?!十指連心啊,怎麼可能會不痛?!
都是她不好,是她害他變成這樣的。
那麼漂亮好看的一隻手,就這樣被她毀掉了。
蘇靜雅小心翼翼攤開皇甫御寬厚的掌心,低頭,很虔誠的在他掌心印上一個吻,然後將其貼在自己的小臉上,很認真很迷戀地感受著從他掌心傳來足夠驅散她一身寒冷的溫暖。
凌晨的時候,他用槍抵著她腦門,還將槍上膛了,她以為皇甫御真的會扣動扳機,一槍崩了她。
而事實卻是:扳機,扣是扣了,但是他卻把槍口挪開,擦著她的耳朵射.擊在她身後的牆壁上。
蘇靜雅一直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開槍。
按理說,依照他現在『六親不認』的性子,他會眼睛都不眨地開槍。
奧爾說了,根據韓亦他們的描述,皇甫御極有可能是失憶。
都不認識他們了,不是失憶,那是什麼?!
他失憶了,蘇靜雅摸著良心說話,不失落、不傷心,絕對是假的。
可是,當初她不記得他時,他一直沒有放棄過她,所以現在,她也不能放棄。
更何況,她應該開心,至少他不願意傷害她。連大哥、二哥等人,對皇甫御來講如此親近之人,他眼睛都不眨的把他們揍得遍體鱗傷,可是卻獨獨沒有揍她。
是不是他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但是在他的潛意識裡,她和別的人,依舊不同?!
整整一上午,蘇靜雅保持著不變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趴在床沿上,目不轉睛盯著他睡覺。
腹部中了一槍,雖然子彈取了出來,但是失血過多,外加傷口引起了高燒,所以現在皇甫御身體真的很虛弱。
好在,奧爾把能想到的情況,全部想到了,非常細心的準備了各種藥,她按照便利貼上指示,給皇甫御配了藥,又幫他包紮了傷口,應該沒什麼大礙了。
本來蘇靜雅想要給他燉一些補品的,給他好好補補身體,但是,地下室實在太簡陋了,雖然有個小小的廚房,但是裡面什麼都沒有,連爐台都是壞的,所以她只得偷偷給韓亦發了簡訊,讓他幫忙讓保姆燉一些補品,然後送過來。
不過三個月,皇甫御瘦了好多好多,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傷,流了多少血,才會瘦成這樣。
蘇靜雅簡直難受和心痛到了極點。
下午兩點,皇甫御依然睡得很沉,蘇靜雅卻收到韓亦的簡訊,說是補品已經送到了,放在了門口。
蘇靜雅小心翼翼放開皇甫御的手,然後把步伐放得很輕很輕,貓著身子去門口拿補品。
本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夠不知不覺了,結果……18xgi。
回到地下室,她一眼就看見皇甫御醒了,正坐在床上穿繫褲子。
「醒了?!」蘇靜雅眉開眼笑地詢問,她捧著兩個保溫桶,美滋滋地跑過去,「我讓大哥幫你燉了補品,你先吃點。」
動作麻利的擰開保溫桶,蘇靜雅用韓亦備好的瓷碗,舀了一碗雞湯,然後端著,小步小步朝皇甫御走去。
很小心翼翼。
深怕把雞湯給灑了。
而皇甫御俊美無比的臉龐,卻面若寒霜,沒有絲毫的情緒。他掀開黑色的被子,動作矯健地跳下床,就那麼赤.裸著上半身,疾步走向放置在牆角簡易的掛衣架前,隨意取了件衣服,「嘩啦」一聲披在身上。
蘇靜雅見他鳥都不鳥她,心裡很委屈。
雞湯,或許是剛剛燉好,所以特別燙。
她覺得自己的指尖像被火燒一般,疼得鑽心,她幾乎快要尖著嗓子慘叫,直接把碗給扔了。
可是,兩個保溫桶就那麼一點心,她擔心皇甫御不夠吃,所以……一直擰巴著小臉,強忍著。
「歡歡,你先把雞湯喝了,好不好?!好燙好燙,我的手指好痛,你趕快接一下!!!」蘇靜雅跑到皇甫御的面前,抬起可憐巴巴的眸子,急迫地望著他。
可是……
皇甫御壓根就沒有理會她的意思,依舊面無表情、慢條斯理地繫著紐扣。
裡衣穿好之後,他取下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蘇靜雅被湯得齜牙咧嘴,娟秀小巧的臉龐幾乎皺成一團,她含淚輕呼:「歡歡……」
被燙急了,卻又不敢把碗給扔了,蘇靜雅只能在原地不停跺腳,出來了。
真不是她矯.情,而是……真的很燙很燙啊。
本來,湯上面的油水厚一些,保溫效果就很好,外加又裝在保溫桶裡,所以……
「歡歡,你趕快接過去啊,真的好燙,我的手……嗚嗚嗚……疼死我了!!!」見他久久不肯接過雞湯,蘇靜雅有些怒了,但卻是敢怒不敢言,只等強忍著,她流著眼淚,楚楚可憐地懇求道。
然而皇甫御卻好像沒聽見一樣,依舊瞄都不瞄她一眼,宛如她就是個看不見的空氣,陰沉布著一層寒霜的俊臉,繞道另外一個角落,揭開角落一個大抵有四十公分高的木箱子,犀利陰狠的眸光,掃過裡面的武器,然後,迅速從裡面挑選出幾件,插在腰間的裝備上。
他不喝雞湯就算了,連吱個聲都不肯,到底是有多藐視和無視她啊?!
蘇靜雅簡直氣得快要吐血了,被他搞得嚴重的內傷……
她咬著嘴唇,重新端著雞湯,繞道他的身邊,打算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喝一口。
然而,當她走過去,看見滿箱子各國各種型號的手槍、狙擊槍、衝鋒鎗,各種殺人鋼刀,頓時驚詫的目瞪口呆。
看著皇甫御順手拿了一支小巧的手槍,動作麻利的組裝好之後,又嫻熟的將消音器安裝在槍口,然後別在了腰間。
再拿了幾把鋒利無比的鋼刀,插在腰間的皮帶上。
「歡歡,你要去哪裡?!」蘇靜雅無比驚愕與擔心地詢問。
皇甫御依然把她當成空氣一樣的對待,壓根就沒有回復她的意思。
挑選好武器之後,他冷峻著完美的臉龐,大步走向衣架,取下掛在最邊上的一件黑色風衣,披在身上,轉身就往外走。
蘇靜雅見了,擔心不已。她飛快把雞湯放下,急速狂奔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臂,揚起小腦袋詢問道:「你又要出任務嗎?!不要去,你身上還有傷呢,而且,剛剛退燒,傷口也還沒癒合,連東西都沒吃……」
這樣下去,身體哪裡吃得消?!
都不擔心任務的過稱中,暈倒嗎?!
皇甫御不屑瞥了她一眼,略略顯得蒼白的薄唇,難得輕輕啟動,卻吐出極其森寒陰冷的言辭:「不想死,就放開——」
蘇靜雅頭皮一麻,她畏懼膽顫地看著連頭髮是都被千年不化寒冰包裹的男人,見他神情冰冷得拒人千里,心頭很涼很涼。
用力抱著他胳臂的手,隱隱有些發軟。
條件反射就要鬆開。
只是,想到他的傷,外加考慮到出任務時的風險,她立刻搖頭,態度分外堅決:「不……」
然,『放』字還未出口,嘩啦——咻——
鋼刀冷森的光芒,閃電般劃過眼前。
僅僅一秒鐘的時間,那把鋼刀已經穩穩當當重新插回皇甫御的腰間。
蘇靜雅怔愣地盯著自己垂在耳畔的一縷黑髮,飛揚落地,頓時有無數股極致陰風,呼嘯朝她襲來。
冷不伶仃,渾身一個激靈。
「再不放手,下次劃過的,絕對是你的脖子。」
皇甫御低沉磁性的警告聲,沒有絲毫溫度的在幽暗的地下室盤旋繚繞,他冷漠地瞥了眼似乎被他剛才的行為嚇傻的女人,一把甩開她環抱著他胳臂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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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皇甫御回來的過稱中,蘇靜雅處在極度的惶恐裡。
惴惴不安,忐忑害怕。
一直在胡思亂想。
害怕皇甫御因為受傷,萬一失手出事怎麼辦?!
害怕對方太強,皇甫御會被他們抓住,或者……直接被殺死,怎麼辦?!
她絕對無法承受,好不容易失而復得,還沒捂暖,又要失去的痛苦。
韓亦和白拓他們趕來地下室時,蘇靜雅正蜷縮在床上,捂著被子,不停地發抖。
不知道是因為地下室太冷,還是……她真的極度的擔憂驚慌。
一行人,打從進入地下室開始,便四處轉悠地打量地下室極其惡劣得慘不忍睹的環境。
每個人都是劍眉深鎖,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不敢相信,皇甫御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韓亦英挺好看的濃眉,皺得又深又緊,看了眼幾乎沒有動過的雞湯,他順手端過,走到床邊,溫蘊著好聽的嗓子,低聲說:「他不吃,你就吃了。這樣放著多浪費。你這兩天應該也沒怎麼好好吃東西吧。馬上要生孩子了,你還這樣折騰,想把孩子折磨死麼?!」
蘇靜雅眼角含著淚,她緊緊地裹著上面還瀰漫著皇甫御氣息的黑色被子,脆弱到極點地望著韓亦,沙啞哽咽地詢問:「大哥,他會不會有事?!他還受著傷呢,就這樣跑出去,真的很危險。你派人去找找他。」
「你就別擔心了。我早就派人盯著這裡了,他不會有事的。」韓亦一邊安慰著,一邊動作儒雅地舀了雞湯喂蘇靜雅。
白拓向來不喜歡女人這般的『矯.情』,一副一級風都能吹倒的樣子。
他歎了口氣,抬起兩根手指,從桌面劃了下,指腹頓時一片漆黑,他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大哥心思向來縝密,你應該相信,三弟現在的一切動向,全部掌握在大哥手裡。就算出任務,真的遇到危險,也會有人救他。你就別疑神疑鬼,自己嚇自己了。」
「我比較擔心的,還是……這裡的環境。三弟可是有潔癖,居然能住在這個地方。還這麼潮濕。」
說著,白拓好看的眉頭,蹙了蹙。
的確很潮濕,蘇靜雅光摸裹在她身上的被褥就知道。被褥都潮潮的。
長期呆在這樣的環境裡,以後肯定會得風濕病。
蘇靜雅有些失魂落魄,喝了幾口雞湯,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激動的對韓亦說:「大哥,你在美國的人手多,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