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風拂過樹梢,整片樹林發出一陣沙沙的低語-林間空地上星星點點的光斑搖曳不休,正是一個閒適而令人微倦的夏日午後,一段飯後午睡的好時光。彷彿這兒並沒有發生過一場血腥的戰鬥,沒有地上的鮮血、傷員和屍體。沒有昔日的戰友和兄弟為了不同的立場分成雙方,互相攻擊,現在又爭奪不休。沒有一個年輕的大孩子藏身在近處茫然無奈地注視著這一切。
特種兵們都在期待地看著戴嘯天,戴嘯天卻朗聲笑道:「家順,你說的,我都信。我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做,知道你絕不會為了自己的野心對弟兄們下手。我不怪你。」
戴嘯天說著,臉上映照著一縷陽光,浮現出回憶的神色,彷彿回到了昔日的時光:「家順,我還記得,十年前我們一起入伍,成了海軍戰士。四年前我們被上級挑中,也是這樣的夏天,我們一起進了陸戰隊。我們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訓練,一起洗澡。一起流汗,一起流血。我們一直是好哥們,好兄弟。你們都是好兄弟。現在我沒有家人了,你們就是我的親兄弟。但是。」
說到這兒,戴嘯天目光一變,變得深沉而堅決:「我也有我堅持的立場,即使是死,也不會放棄。這次我首先要做的,是執行原來的任務。如果第一任務目標,帶回病毒和藥劑無法完成,那我現在至少可以完成第二任務目標,阻止你們拿到。現在我隨時可以帶著這些東西一起粉身碎骨,你們別想讓我也像你們一樣,輕易地放棄原來的任務。」
「隊長?你……為什麼。」潘家順沒想到戴嘯天還是不為所動,毫不動搖。汗珠大顆地從他面頰上滾落,臉色變得通紅,一時間似乎有些憤怒。但憤怒轉瞬即逝,緊接著浮現出一絲緊張和失望。
戴嘯天卻神色平靜,語氣也非常和緩:「家順。你也知道,這些東西關係到人類能否找到從根源上對抗病毒的途徑。我們是從連山出來的,就是我們帶隊,親自救出了那些醫學和生物學專家。他們都是國際和國內最好的相關方面的學者,正好聚集在連山開會。雖然病毒爆發的時候他們也遭到感染,死了大部分人,但是,剩下的那幾位,真的是世界上碩果僅存的一批高端專業人士了。他們正在等著這些東西進行研究。」
連最好的相關專家也免不了在病毒攻擊下死亡,變成喪屍,程子介突然覺得有些諷刺。戴嘯天繼續道:「變異病毒研究的結果,或許可以使人類避免身體被病毒侵害。神經阻斷劑則可以防止人類的意識被病毒侵害。如果這兩種東西能共同起作用,人類或許就可以找到對抗病毒的辦法,恢復文明。這些……關係的是全人類的未來。如果這次不把東西送回去,那些剩下的學者再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可能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能研究這些東西的人了。這個干係有多麼大,你也清楚。」
潘家順再次伸手抹去臉上的汗水,低聲答應著:「是,隊長,我知道。但是……那兒有很多其他國家的學者。在我國首先掌握這些病毒和神經阻斷劑的成果以前,把東西交給別國的學者研究,實在是很危險的行為。萬一其他國家先研究出成果,對他們的國民和士兵進行改造,又產生野心的話……我們國家就危險了。」
程子介實在是不知道誰更有道理了。潘家順,戴嘯天,他們堅持的立場都有足夠的理由,他們都是無私的軍人,不是為了自己個人這麼做。這讓這個單純的大孩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背上的冷汗已經乾透,但熱汗又再次打濕了衣服。但戴嘯天馬上回答道:「我知道你擔心的這些情況,但學者們現在都在我們的保護之下,這一點可以通過嚴加防範來杜絕。我會報告林司令,讓他考慮這一點的。」
「可是隊長!知識這種東西!可以裝在人的腦子裡的啊!萬一有別國的學者得出了成果,卻只是記在腦子裡,不對我們公開怎麼辦!我們不能永遠留著他們不放!將來他們回國了再使用研究成果呢?」潘家順焦急地喊道。
「是,這樣有風險。但風險不會比軍隊高層掌握了這種成果,產生個人野心更大。」戴嘯天還是非常堅決:「而且,我決不能接受隨意犧牲平民和友軍的行為,無論是為了多麼偉大的目標。人的生命本來就是最寶貴的東西,更不用說現在這樣的世界。家順,你們沒有野心,我相信。但海源的隊伍攻擊友軍,屠殺平民的行為,怎麼說都很難不讓我起疑心。」
戴嘯天說著,臉上浮現出一絲深深的擔憂:「如果他們真的掌握了每個成員都像程先生那樣的一支軍隊,配合先進的武器,他們會失去任何約束。他們會更加肆無忌憚,更加隨意地為了自己的目標為所欲為。一旦他們習慣了這麼做,產生原來沒有的某些想法也是正常的了。加上他們之前就已經做出過的屠殺平民的行為,讓我更覺得這種情況很有可能發生。」
聽到這兒,程子介一下子明白了戴嘯天說的是什麼。戴嘯天目光彷彿穿過了樹林,看向了遠方:「何況,你們想過沒有。即便他們真的是為了國家民族,但也不排除其中參雜著個人目的。這兩點其實不衝突。或許有人會這麼想,這樣做既可以實現國家和民族的利益,也可以實現自己的野心。對某些人來說,既可以大權在握,又可以流芳百世。為了這樣的目標,有的人或許會不擇手段。」
程子介是聽得心驚肉跳,他還單純,沒想過這兩點可以共存。潘家順等人也是滿臉驚訝,陷入了沉思。戴嘯天臉上憂色更深,思索道:「這樣倒也沒什麼問題,但是權力會腐蝕人。這樣的目標,很容易變質。多少人和組織,最初的時候都真的是懷著高尚無私的理想,但逐漸在權力和享受中迷失,忘了自己的初衷,最終變得貪婪無恥,造成了無數苦難。」
程子介也知道,歷史上多次發生這樣的事。潘家順等人也是同時發出了一聲歎息。戴嘯天繼續道:「所以,將這些東西帶回連山,由所有國家的學者共同研究反而是風險最小的方向。這些東西就像是核武器,威力實在太大,足以打破平衡。只有一個國家,組織或者個人掌握的話,使用起來就會非常隨意。但是掌握的國家多了,反而沒有誰敢再使用它了。歷史已經清楚地告訴了我們這一點。我更願意冒你說的那種風險,因為即便被侵略,被奴役,只要人還活著,將來我們還可以再為自由而戰。」
狗哨。程子介想起了孫志高傳授給自己的能力。從原子彈到狗哨,其中的道理是一樣的。有些能力可以打破平衡,讓掌握著它的人產生原本沒有的野心。只有傳播開來,大家都有了這樣的能力,才能再次獲得平衡,平和,和平靜。自從核武器掌握在幾個大國手中後,世界上便再也沒有發生過大規模戰爭,便是明證。而小小的雙河,現存的三處倖存者團體相處融洽,互相之間不會再起糾紛,也說明了這一點。大家都有毀滅對方的能力,才能從根本上阻止任何野心。只靠人的自律,尤其是掌握了別人沒有的能力的人的自律,是極不可靠的。
戴嘯天收回目光:「軍方高層可以繼續溝通,探討能同時滿足兩個目標的途徑。但是,這些東西決不能只掌握在你們手中,決不能只掌握在一部分人手中,沒有約束。我必須交到林司令手裡,向他如實稟報,請求他找到妥善的解決方案。我向你們保證。」
「如果林司令本人也產生了像你說的那種野心呢?」潘家順突然痛苦地喊道。
戴嘯天馬上毫不猶豫地答道:「至少,林司令沒有屠殺過平民和友軍。他一直命令我們不遺餘力地救援平民,保護和安置他們,你難道不清楚?在必須相信一方的情況下,我相信林司令,而不是海源的那些人。」
小樹林中安靜了下來。潘家順和戴嘯天兩人對視著,目光都是毫不讓步。突然,潘家順側後方的一處灌木叢中傳來一聲斷喝:「隊長!這次我們必須拿到神經阻斷劑。高層那些老頭子,迂腐不堪,思維僵化,又頑固。他們爭了這麼久都沒爭出個什麼結果,指望他們馬上達成一致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們這次能達成共識,誰知道要多久?外敵已經近在眼前,我們沒多少時間在這兒玩嘴皮子了。」
程子介將目光轉向灌木叢,看到說話的正是那個大山。他肩上扛著另一位特種兵走出灌木叢,卻正是狙擊手梁小寶。梁小寶的背後已經中了彈,子彈打穿了他的右胸穿過胸前,滿身是血,無力地趴在大山肩上,目光也開始渙散了。
「大山,你想怎麼樣?」戴嘯天還沒有說話,潘家順就緊張地喊了起來:「放下小寶。」
大山卻冷笑了一聲,將梁小寶放在地下,卻馬上又用手中的手槍頂住了梁小寶的太陽『穴』:「家順,你閉嘴。」說著轉向戴嘯天:「隊長,你有籌碼,我們也有。交出箱子,不然,我一個個地幹掉這些兄弟。」說著,啪啦一聲,拉開了手槍的槍栓。
(等會再更一章,作為另一位讀者的生日禮物。話說,萬一我的文火了,天天有讀者過生日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