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細想一下就能明白。蘇田田雖然性格柔順溫和,但是在這場災難中,程子介身邊的那些女子裡面,倒數是她經歷過最多的苦難。她親眼目睹母親變成喪屍,然後殺害了父親。在混亂中她孑然一身,看不到任何希望,不得不跟隨過的男子又相繼死去。她自己也是多次瀕臨死亡,物質極度匱乏,甚至還差點活活餓死——程子介在那間酒店中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餓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被男人們互相托付,每天都要面對著飢餓、恐懼和絕望。還要忍受著不得不仰仗的,那個唯一的依靠,都隨時會一去不返的痛苦。她幾乎每天都要聽一遍遺言,隨時準備著被托付給下一個男人。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受到過旁人難以想像的折磨……直到遇到程子介,才為她那段悲慘黑暗的日子畫上了句號——而就算是那天,她甚至也是被唐胖子托付給程子介的。
相比之下,程子介身邊的其他女子其實都要幸運得多,沒人受過她那麼多苦。鍾美馨基本上沒挨過餓,也沒遇到過什麼危險。而且她一直伴隨在程子介身邊,就算是程子介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她至少也一直保留著希望,程子介醒來以後更不用說了。蕭玉梅雖然也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但至少她在鄧團長的保護下很安全,一直不用太擔心生活。周明璐和她那兩個小姐妹更是從災難發生開始就一直被有力的哥哥保護著,完全沒有任何危險可言,物質生活更說得上養尊處優。沈家姐妹有父親保護,有魚吃,從她們甚至一直能保存完璧之身這一點來看,她們實在是足夠幸運……白雅瓊也沒有挨過餓,而且一直有女兒在身邊陪伴。雖然丈夫在眼前被殺害,但馬上又被程子介救走,並跟著他過上了安定的生活……陸小艷雖然為了生存不得不委身於不同的男人,但一直有一個不成器的弟弟在身邊,也不曾缺乏生活來源……
只有蘇田田,她經歷的磨難實在太多。這些痛苦的經歷不可能不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所以蘇田田雖然表面上還是那麼柔順溫和,但她挺過來了以後,骨子裡已經多了一種她自己都未曾發現的堅韌。加上到了黃雲山以後,她也幫著程子介管理物資方面的事務,自然免不了發號施令,這又使得她漸漸地也有了些領導者的堅決果斷。這一切因素都在悄悄地起著作用,加上她本來就一直心細如髮,使得蘇田田再也不是那個簡單的高中女學生了。
在這場空前的災難中,所有人都在成長。程子介已經遠非災難前那個單純的小男生可比,蘇田田自然也是一樣。實際上,上次在黃雲山,孫家兄弟因為誤會上門來找麻煩的時候,就是她出來應付,並第一次表現出了其他女子都沒有的這份才幹。如今又過了些日子,她的這份氣質已經越發明顯了。
「這怎麼行,你們也不容易——」魏少校的確說得上是個真正的軍人,皺著眉頭,趕緊擺手推辭。蘇田田微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魏少校,拿著吧。我們也沒什麼好招待的。這幾位大哥在這兒幾天,也辛苦了,一些煙酒而已,不會犯錯誤的。」
那幾位部下都是緊緊地盯著那些高檔煙酒,眼睛都挪不開了。魏少校看著部下們不堪的模樣,也是無可奈何。不願再讓他們出洋相,只得點了點頭:「好吧……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們幾個,都謝謝蘇小姐。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還得回去。——今天你們都跟我走,別在這兒給別人添麻煩。看你們這德行,這幾天可沒少打擾別人的生活。」魏少校一邊面帶慍色地說著,一邊站起來對著蘇田田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乾脆利落地告辭了:「蘇小姐,李先生,武先生,打擾了。告辭。」
這少校其實也說得上有禮有節,不失風度。雖然一開始面對平民有些可以理解的居高臨下,並試圖恐嚇蘇田田,但大概他只是急著完成任務,所以採取了不必要的方式。他很快也在蘇田田的反擊下意識到了錯誤,開始以平等的方式和蘇田田交談,所以他並沒有特別惡劣的行為。只是自古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的那些部下們實在是太可惡了。
「時候不早了,回雲慶又遠,如今的世界也不安全,我就不虛留了。小武哥,送魏少校出去吧。桂姐,麻煩你幫幾位大哥把東西送到他們車上去,然後你就回去休息吧。」蘇田田也站起來微笑道。
小武答應著,和守衛們一起領著幾位軍人大踏步離開了會議室,那婦人提著禮物跟在後面。蘇田田目送著他們離開門口,腳步聲漸漸走遠,然後和李建斌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歎了口氣,沉默片刻,然後蘇田田輕聲道:「李大哥,你也有一大堆事還要處理,今天被他們鬧得沒時間,趕快去忙吧。明天他們都回來了,我們再仔細商量該怎麼辦。」
「哎。」李建斌答應著,看著蘇田田,輕聲安慰道:「二夫人,你也別壓力太重了。說不定老大明天就回來了,那時候就好了。這幾天你應付他們,也累了,早些歇著吧。」
「嗯。我沒事。」蘇田田勉強微笑了一聲。於是李建斌也不再說什麼,拿著那一大堆文件慢慢地退出了會議室。在這樣的時候,他沒能做什麼,沒有提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程子介倒也無心責備他。畢竟大家都是普通人,李建斌這些日子以來,已經表現了很強的組織能力,心思也細,思考問題很周到。但他確實一直缺乏主見而已。人無完人,李建斌作為一個助手,已經做得相當出色了,不應該再苛求他什麼。
並沒有花多少時間,這次短暫的會面就結束了,會議室裡只剩下蘇田田孤零零的一個人。她呆呆地站在門口,慢慢垂下了頭,然後轉身想要走向自己的座位。但她還沒來得及邁出腳步,眼睛就突然從身後被一雙溫暖的手掌輕輕摀住了。
蘇田田頓時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張著小嘴,卻一時叫不出聲音。接著,程子介溫柔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噓。別驚動大伙。他們還沒出門呢。」
蘇田田馬上明白了,程子介不想現在就在那些軍人面前出現。頓時身子一軟,便倒在了程子介的懷裡。多日來的牽掛、擔憂……遠征隊所有成員,以及計劃中要救援的對象和計劃外救回來的一些倖存者全部安然歸來,卻只有他杳無蹤跡時的悲傷、聽說他一個人引走十萬計的大規模喪屍群,還遭到叛軍先進戰鬥機直升機和不少軍隊追擊時的恐懼、潘家順突然找到雙河,並帶回他身受重傷,獨自留在一處下水道中的消息時的驚慌……如今一下子都煙消雲散。
「好田田……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回來了。今天什麼都別說,我們悄悄回去吧。」程子介輕聲呢喃著,從身後緊緊摟住蘇田田的肩,摟得很緊,像是要把她徹底融進自己胸膛。蘇田田一邊感受著他的情意,一邊還是沒忘掉迫在眉睫的大事,輕聲道:「可是,那些……唔……」
她再也說不出話,因為她的櫻唇已經被程子介火熱的雙唇徹底堵住了。於是蘇田田也不再說什麼,程子介一邊深深地吻著她,一邊抱起她輕盈的身體,悄悄地離開辦公樓,朝著自己的住處飛掠而去。
校園內還是靜悄悄的,顯然大家還不知道那些瘟神已經離開的消息,趙長雷也沒來得及將程子介歸來的消息散播出去。來到家門口,程子介才將釵橫鬢亂的蘇田田放下。兩人都是微微地喘息著,蘇田田更是滿臉紅暈,眼波如水。推開門,客廳中卻空無一人。程子介有些奇怪,拉著蘇田田的小手進了門,四顧問道:「咦,人呢?」
「老公,你回來的不巧哦,只有……」
蘇田田話音未落,芳琳玉琳就聽到了客廳的動靜,從臥室中飛奔出來。看到程子介,姐妹兩頓時哭了起來。程子介也是一眼就看到她們清減了不少,兩張一模一樣的如花俏臉帶著憔悴之色,顯得清瘦的臉頰上眼睛更大,而且眼眶都有些紅腫。畢竟她們嫁給自己第二天,自己就離開了。一直沒有回來,傳回來的消息也是一個比一個糟糕……她們甚至都還是剛剛把寶貴的第一次交給了自己,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折磨。程子介趕緊鬆開蘇田田的手,張開雙臂,上前一手緊緊地摟住一個,看著姐妹兩柔聲道:「乖,我說過會回來的,就一定會回來。好啦,都別哭。來……哎,都瘦了,玉琳,你呀……瘦了這麼多……」說著也有些眼眶發熱,於是不再說話,給了這對小姐妹也是每人一個深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三人分開,蘇田田才在身後輕聲微笑著道:「老公,你剛走她們就茶飯不思的,天天去門口望著。張二哥回來以後,說你為了掩護大伙撤退,自己一個人引著很多喪屍和海源的飛機直升機什麼的走了,她們就偷偷開始哭……然後那個潘少尉說你身受重傷,這幾天更是每天以淚洗面的。你再不回來,她們都要成孟姜女了。」
「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程子介緊緊地抱著姐妹兩消瘦的身子,輕輕地歎息一聲:「現在我回來了,好了。都笑起來。」
姐妹兩這才滿臉淚痕地笑了起來。程子介心中感動,輕撫著她們的秀髮,眼睛卻看向臥室的門口。蘇田田知道他在找其他人,笑道:「老公,看來就我們三個在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