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吸完最後一口香煙,搖了搖頭:「沒了,給我個痛快就行。還有……她們都不知情,這是完全是我一個人下作,老大心腸好,求老大別為難她們。」
老吳的老婆們頓時又痛哭起來。鄧團長見老吳這麼說,一時也沒辦法再說什麼,只是歎息一聲:「你放心,老大恩怨分明,自然不會為難玉桃她們。」鄧團長說完退後一步,臉色也很是難過,深深地垂著頭,斜陽照著他鬢邊星星點點的白髮,似乎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眾人一齊看向程子介,程子介雖然心中不忍,但是也非常清楚,如果老吳這樣的行為自己還要寬恕的話,已經不能用婦人之仁來形容了,完全就是愚蠢得可笑。於是硬起心腸,又遞給老吳一支香煙,為他點燃了,沉聲道:「你放心,我們兄弟一場,我不會為難幾位嫂子。如果你只害了我一個人,我既然沒事,也不願意太為難你。但是你這次害的人太多了……饒了你的話,小靜不會答應,各位弟兄不會答應,那個被你害死的弟兄,他的老婆們不會答應。更何況他自己要是地下有知,我怎麼向他交代。」說完轉臉對他老婆們低聲道:「各位嫂子,你們也聽到了……雖然我也不忍心,但這件事實在是影響太大……你們放心,我不會為難你們,以後還是把你們當姐妹一樣看待。」
「老大……我們不怨你……不怨你……是大華這個畜生……罪該萬死……」幾個女人痛哭著對程子介道。程子介呆呆地看了她們一陣,最後低聲道:「行了……你們先回去吧。」
「大華……」老吳的老婆們最後看了老吳一眼,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回了防空洞。目送著她們離開以後,程子介轉身過來,目光掃過地下跪著的那三個俘虜和漂亮少婦,皺著眉頭道:「你們作惡多端,草菅人命……我雖然不願意,但也沒辦法網開一面,否則今後大伙都仗著末世,無法無天了……要怪就只能怪你們自己,當初得意的時候,為什麼那麼殘忍,不對別人手下留情。」說完轉向廣場上的其他人,心中越發沉重起來:畢竟這是要宣佈剝奪幾個人的生命……
但是所有的目光都在期待地看著他。那些奴隸們早就期待著慘死的親人能沉冤昭雪,得到安息,而程子介的其他部下也受老吳這次出賣事件的影響,對他更是痛恨不已。程子介只能提高聲音,一字一句地宣佈道:「吳大華見利忘義,出賣我,背叛大家,害死一位兄弟,害得大批兄弟姐妹受這事影響……這四人殘忍毒辣,虐待他人,殺害無辜,手上都是血債纍纍。這五人都是罪大惡極,雖然我不願意,卻也只能這麼做了!」說著沉默片刻,終於艱難地開口道:「全部處決。」
「處決」這兩個字一出口,程子介只覺得自己心裡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渾身都是冷汗。用力地做了幾個深呼吸,繼續對鄧春林和王美菊喊道:「春林!美菊!把他們帶走。」然後帶頭轉身,走向防空洞後的山坡。
四人自知末日來臨,那三個俘虜都是嚇得面無人色,被鄧春林帶著部下們拖在地上,跟在了程子介背後。而那個漂亮少婦更是已經被嚇成了一灘爛泥,完全是被王美菊帶著兩個姐妹半抬半抱地跟了上來。接著就是程子介的助手們,帶著老吳一起,倒沒有捆綁或者推搡他。老吳倒是神色自若,鎮定地走著人生最後一段路程。而蘇田田和蕭玉梅白雅瓊都知道會發生什麼,留在了小廣場上,沒有跟上去,小廣場上的一大半人則沉默地跟上了程子介的隊伍。
隊伍無聲地在樹林間移動著,終於蜿蜒來到後山那片墳地邊。最後一抹夕陽暗淡地照射著樹林間一排排安靜的木牌,有些墳頭上已經開出了野花,正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有些墳頭則還是光禿禿的黃土。程子介站在墳地面前,靜靜地看著一個個認識和不認識的名字,回想著一張張清晰或者已經開始模糊的臉龐,心情沉重無比。今天,自己不得不再為這片墳地增添五個新墳。
雖然有足夠的理由,但是最終需要自己下達這樣的命令,實在是令這個單純善良的少年非常痛苦,心裡承受著從未有過的煎熬。
我判決了五個人死刑,有男有女,有曾經一起並肩作戰,對抗喪屍的友軍;有曾經互相扶持,掙扎求生的兄弟。雖然他們都是因為自己作惡,而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但是我真有剝奪他人生命的權利嗎?和以前動手殺人不一樣,他們至少在現在沒有威脅,也沒有正在進行對他人的傷害……
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媽媽說過,現在的世界不再有警察和法庭,我既然有能力,就應該承擔起審判罪惡的責任……
可是我真的只能這麼做嗎?如果留下他們的性命,會怎麼樣?
不行……他們的罪行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必須受到最嚴厲的懲罰。否則這世界的倫理、道德、法律……本就徹底蕩然無存,再不懲處罪惡,如何維持人與人之間的秩序……如果我自己不是判決者而是旁觀者,我必然會為他們的死大聲叫好。
只可惜是我做的最終判決。——其實無論是誰,恐怕都會做和我一樣的判決,但是我多麼不想下這樣的命令啊。我和他們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這兒現在並不是戰場,他們手無寸鐵,甚至還有一個是女人……
「老大。」李建斌的話打斷了程子介的沉思,程子介抹了把臉,回過身來面對著人群。昏黃的夕陽照在每一張臉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各不相同。三個俘虜和一個漂亮少婦已經被推到程子介面前,跪伏在青草地上,老吳則自己走到他們身邊,靜靜地站著,看著那些墳頭,顯然也是陷入了回憶。只有那少婦還在恐懼和絕望地哀求著:「饒命……別殺我……求求你……饒了我吧……」
可是不殺你怎麼行呢?不殺你,怎麼讓那個被你刺瞎雙眼,永失光明的女子承受?怎麼讓那些曾在你手中哀號掙扎,痛苦死去的冤魂安息?你是個女人,還這麼漂亮,我怎麼忍心殺你?可你為什麼如此作惡?為什麼如此毫無意義地作惡?
程子介終於長歎一聲,對眾人朗聲道:「冤有頭,債有主。各位,以前的事情,現在就做個了斷。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就該懲罰,你們做的事,何時何地都難以寬恕,可怨不得我。」
三位俘虜和那漂亮少婦知道已到了自己的最後時刻,都是大哭了起來。程子介搖了搖頭,正要退開,鄧團長卻上前一步,掏出腰間的手槍遞給程子介,聲音沉痛無比:「老大,老吳和他們不一樣,畢竟兄弟一場,希望老大能親手解決這事。」
程子介呆了呆,接過手槍,看向面前的老吳,老吳則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著鄧團長一眼,低聲道:「老鄧,多謝。老大,是我對不起你,死在你手上,我沒怨言。也好給別人做個榜樣……誰敢背叛出賣老大的,就會被老大親手幹掉。」
程子介知道這事無法推脫,雖然對他來說那麼困難,但是如今也不得不這麼做。握著鄧團長的手槍,和老吳對視一眼,終於艱難地抬起槍口,對準了老吳的額頭。
「老大,多謝。」老吳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程子介最後沉聲道:「兄弟,對不住了。」說完就扣動了扳機。
槍聲驚醒了樹林中歸巢的鳥兒,一時間半座黃雲山都躁動了起來。老吳直挺挺地撲倒在程子介面前,程子介卻只覺得腦子中一片空白。垂下手臂,沉默地走向鄧團長,將手槍遞了過去。轉身看著槍聲一響,已經被嚇暈了的漂亮少婦和一個尿了褲子的俘虜,知道還得自己下令,強忍著心中的痛苦沉重,沙啞著嗓子喊道:「開槍。」
鄧春林帶著幾位部下走到他們身後,端起了手中的步槍。又是四聲槍響,四個人都是軟軟地撲倒在地上,暮靄下暗黑的鮮血汩汩流出,滲入翠綠的草地。不少奴隸們鼓起掌來,叫著笑著,痛哭呼喊著:
「哥!今兒程老大給你報仇了!」
「阿芬!你安息吧!你死了都沒閉眼!今兒可以閉起來了!」
「樹兒!強姦你那個畜生死了……給你償命了……」
程子介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在非戰鬥狀態下奪去五個同類的生命。看著那漂亮少婦的整個腦袋近距離被步槍子彈打得稀爛,美麗的容貌蕩然無存,程子介心中慘然,對著鄧春林啞著嗓子道:「春林,他們既然死了,萬事皆休。把他們埋了吧。也都立塊碑。各位,以前再多的怨恨,現在也都了結了,今後可別有人來掘墳鞭屍,否則和他們同罪。」
眾人頓時肅然。程子介這才轉身,帶著大家離開暮靄籠罩下的山坡,回到了小廣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