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哨兵趕緊掏出對講機拚命呼叫起來。程子介狂奔到小廣場上的時候,李建斌接到哨兵的報告,已經帶著所有的醫生護士們一起,急匆匆地聚集到了那棟房子門口。程子介沒有停留,飛快地一邊衝進小診室,一邊聲嘶力竭地叫喊道:「都進來——醫生護士全來——」
柯佳慧趕緊帶著其他三四個醫護人員跟著程子介跑進了診室,程子介將何安靜放到小診室內的醫用床上,顧不得自己渾身上下鮮血淋漓,有些兩眼發黑地對他們喊道:「快……救救她……」
「輸血,她要輸血——先給她輸血——」一個新加入的中年男醫生一眼就發現了何安靜生命垂危,失血過多是首先要解決的。柯佳慧趕緊道:「小靜是b型血!」話音未落,李建斌就趕緊飛奔著出去召集b型血的部下。而除了脖子上那道致命的傷口,程子介這才看到何安靜背上還有一處被子彈穿至肩頭的傷口。兩處傷口令人不忍卒睹。柯佳慧則繼續叫著,聲音顫抖得讓聽到的人渾身冰涼:「心肺復甦術!小靜已經休克了……氧氣!——直接插管!」說著拿起剪刀,哆嗦著手飛快地剪開了何安靜鮮血浸透的衣襟。
「老大,你先出去吧……啊,老大!你也受傷了——」錢欣欣走過來對渾身哆嗦著,滿臉是汗的程子介道,發現了程子介肋部的傷口。程子介這才感覺到傷口火辣辣的劇痛起來,低頭看了看,子彈的確是擊中了自己的肋部,卻奇怪地貼著骨頭轉了個方向,擦著肋骨拉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幸運地沒有傷害到骨頭,更沒有進入身體傷及內臟。
程子介顧不得多想,對錢欣欣道:「我是皮外傷。別管我,都去救小靜。快去。」然後軟綿綿地扶著牆壁出了診室。剛才危難之中只顧著飛奔,不覺間消耗了太多精力,全身上下在超負荷的運轉之下到了極限,加上心中急痛,現在只剩下一陣陣無力的冷汗泉湧而出。
軟綿綿地癱坐在診室外的牆根下吸了幾口香煙,李建斌已經帶著十來個人衝了進來。錢欣欣馬上帶著一個進去給何安靜輸血,李建斌則再次出門召集供血的人員。眾人看著地上血人般的程子介,一聲也不敢出,表情都是又驚又怕,程子介只能勉強定下心神,對他們笑了一聲:「沒事了……大伙別怕,只是被人陰了一道。」
的確這次中伏實在是始料未及,而且疑點眾多。那位部下當場死亡,何安靜生命垂危,自己也受了傷。要不是運氣好,自己挨的這一槍沒傷到要害,三個人怕是都要交代在那片小樹林裡了。回想起剛才中伏時的情景,程子介可以斷定這是個精心設計好的圈套,而且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要自己的命。到底是誰,和自己有這樣的深仇大恨?軍隊?軍隊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地設伏殺自己?而且他們是怎麼知道自己會去那的?老吳呢?難道老吳是被抓了,軍隊是從他嘴裡得知了情報的?這麼說,黃雲山也不安全!想到這兒,程子介一下子跳了起來:「快去通知老鄧和張二哥!叫他們速來見我。」
兩個部下答應著出門了。但是鄧張兩人帶隊出外訓練,一時怕是聯繫不上。程子介焦急地原地轉了幾個圈,知道現在必須冷靜下來,於是再次坐下,強迫自己平息心情,仔細思考起其他可能性來。軍隊看來嫌疑最大,但是剛才自己在哨位處看過了運輸機殘骸所在的河灘,那時自己正集中精力,以現在被十六改造過的視力,卻並沒有發現任何軍隊來過的痕跡。沒有車或者車轍,也沒有新的腳印或者飛機降落過的痕跡……難道軍隊只派了一支特種部隊前來?然後設下包圍圈,只是為了殺自己?這實在太不合理了。他們的目標應該是運輸機才對,或者說是運輸機上運著的東西……那運輸機還是和前幾天一樣,並沒有被人搜索過的跡象……而且,自己這樣的倖存者他們應當留下來先詢問情報才是,為什麼一上來就毫不留情地要置自己於死地?
這不合理……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難道不是軍隊來了?那麼老吳說看到了情況,是什麼情況?老吳人呢?是生是死?已經死了一個手下,小靜還不知道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老吳要是也死了,損失就有些慘重了。
會不會是其他人伏擊自己?也不太可能……周名峰剛和自己定下親事,而這門親事是他計劃已久,主動提出的。絕對不是那種臨時起意,事後又反悔的情況……他最沒有動機這麼對付自己。更何況自己死了對他沒任何好處,只有壞處……和自己結成親家互相支援,對他來說是最有利的……絕不可能是他。那麼,是六旺的人?他們的可能性也不大。孫家兄弟除了老大孫志高有些本事,另外兩個經過這些日子打的交道來看,都是能力平平。他們能守住自己一畝三分地已經不錯了,怕是沒那個野心擴張,何況他們自己也算有自知之明,上次還想讓孫志高回六旺主持大局……就算是孫志高回來了,打死自己對他們擴張勢力毫無用處。難道是朱老五?和朱老五打了這幾次交道,這人還算豪爽,也說得上重視信譽。先前答應了派人支援周名峰,也確實派出了五十名最精銳的部下,戰鬥的時候也沒有保留;答應自己拿魚換槍,自己先給了槍,他也沒有拖延抵賴,隨後主動趕著送來了魚……這麼看,其實也不是個兩面三刀的人……雖然以前起過糾紛,但已經說開了,雙方都沒有再懷恨在心的道理……再說他現在坐擁兩個鄉鎮的地盤,特別是白尾那肥美的魚塘,應該是無暇東顧了才對……打死自己對他來說應該也沒有任何好處……對他來說,就算佔了黃雲山這窮鄉僻壤又如何?不但沒有什麼利益,反而是拖累……
程子介實在想不出到底誰有動機。但卻越發肯定了對方的目標就是自己本人。——那部下先上前看過情況,在哨位呆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卻沒有遭到對方的攻擊,對讓一直等到自己現身才開槍……是誰?到底我得罪了什麼人?程子介自問一向心中坦蕩,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惹上了一個潛藏的敵人。
對那位部下的惋惜,對老吳下落的擔憂,加上牽掛何安靜的安危,程子介有些頭昏腦漲起來,於是決定先不去多想。不久李建斌先帶來的十個人就全部抽了一管血輸給了何安靜,李建斌又帶了二十餘人進來待命。程子介看著緊閉的診室門口,心中急痛,卻又無能為力。那種等著噩耗的心情,比張耀輝死去那一次更讓他痛苦。畢竟這次何安靜是在自己眼前中槍,在自己懷中失去知覺,更重要的是她是為了自己受傷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斜陽照進房中,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語,氣氛越發顯得讓人窒息。鄧團長和張耀煌前後帶隊歸來,還來不及喝口水就知道了程子介中伏的消息,趕緊衝了進來。程子介向幾位部下講敘了自己的遭遇和初步分析,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一時也沒有更好的意見。程子介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下不適合仔細分析討論,於是讓鄧團長和張耀煌注意警戒。李建斌則請示道:「老大,要不要通知幾位夫人先回來?」
程子介想了想,搖了搖頭:「先不用讓她們回來。現在情況如何還不清楚,她們在那邊說不定還安全點。你還是派人去告訴小武和周當家的一聲,只能讓他們兩個知道這事,先別外傳。別讓我媽她們知道。」
「是。」
「還有……剛才那位弟兄死在我面前……你——哎,你看看,怎麼通知他家眷才好……他昨兒才剛娶了兩個新老婆……真是……還有老吳,現在也是下落不明,我覺得不樂觀,你也通知他老婆一聲吧。」
李建斌答應著就要去傳令,這時診室的門開了。程子介趕緊帶著眾人迎上門後的兩位醫生,焦急地問道:「小靜情況怎麼樣了?」
其實不用問,程子介也知道情況不妙。柯佳慧是俏臉灰白,那新來的男醫生則搖著頭,滿臉痛苦失望的神色,讓程子介想起了張耀輝死去那一次鍾美馨的神情。而這次何安靜的傷勢,遠比張耀輝那次還重……想到這兒,程子介心中一沉,聲音也顫抖了起來:「小靜她……她……她已經……」
那男醫生趕緊安慰道:「老大,你別急。何大隊長現在還沒有死。剛才我們把血管緊急縫合以後血已經暫時止住了,只是失血過多,心腦功能都因為長時間缺血受損,人還在重度休克狀態……生命體征極其微弱,恐怕隨時會……老大,實在抱歉,我們真的做不到更多了……她的傷實在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