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川的男人們看來已經交出了武器,都是赤手空拳地走著,沒有表示出威脅。不少人還掛了彩,互相攙扶著艱難地爬到了小廣場上。程子介帶著李建斌迎上前去,鄧團長急忙趕到隊伍前頭,滿臉笑容道:「老大,我把他們都帶回來了。」
程子介點點頭,審視著陵川的隊伍。陵川人都有些緊張茫然,程子介示意他們就地休息,然後向鄧團長問道:「老鄧,看樣子挺順利啊,有弟兄受傷沒?」
鄧團長笑呵呵地搖著頭:「沒有,根本沒打起來。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們自己剛剛打完,從白尾跑回去的那批人把陵川留守的人控制起來了,然後正在那爭今後該怎麼辦。我就派人去告訴他們,他們大方丈帶著的那些人都死光了,那大方丈也被軍隊帶走了。我問他們要不要跟著老大,他們就派人去飛機那看了看,然後又爭了一會,最後這位弟兄——」鄧團長指了指身後一個中年漢子:「力排眾議,帶著陵川的弟兄們出來,和我說願意跟著老大。」
程子介看向那中年漢子,個子很高,卻有些瘦削,青白的臉上還有兩處傷痕,看起來並不起眼。但既然能掌控局勢,想必是有些能力。程子介笑著伸出手:「怎麼稱呼?」
「小的黃正彪,見過老大。」那漢子雙手握住程子介的手,欠著身子恭恭敬敬地握著搖了搖,就放開了。程子介知道他們現在心情很緊張,生怕行差踏錯一步,笑道:「不必緊張,來了就都是一家人。」
黃正彪卻皺著眉頭,謹小慎微地答道:「哎……是……謝謝老大。剛才聽鄧老大說,以前來打過兩次的其實是你們的人,不是玉佛寺的。這麼說,我們傷過你們……就算老大不計較,也不知道其他人這麼想……」
程子介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以前是敵人,戰場上槍彈不長眼,互有死傷是難免的。不要放在心上。」
黃正彪這才稍稍放下了些心:「那還請老大多多給兄弟們說些好話……要是有哪些被我們誤傷的兄弟,我們去陪個罪,磕頭道歉都沒什麼好說的。」
程子介搖了搖頭:「不必了……要說傷,我自己也被你們打傷過。」說著笑了起來,捲起衣袖,露出手臂上剛剛拆下紗布的傷口,傷口才堪堪癒合,粉色的新肉還凸凹不平。
黃正彪嚇了一跳:「哎……我們真是罪該萬死……」說著就要跪下,程子介一把提前扶住了他的肩膀:「沒事了。你們既然能認清形勢,大家一起求生,我怎麼能再追究過去的誤傷。」
「多謝老大……多謝老大……」黃正彪腦袋點的像雞啄米,程子介笑道:「行了,不說這事了。你們也知道你們大方丈被帶走了,對吧。」
「哎……我們去飛機那兒看了……」黃正彪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程子介繼續道:「現在看來,軍隊不一定會幫助我們,說不定還會威脅我們的安全……所以,我們茭洲、還有玉佛寺、新金、六旺的當家的剛才都在這兒商量過,決定靜觀其變。只是現在新金那邊受到喪屍的威脅,我們只能靠自己對抗,所以我才派老鄧去邀請你們加入。」
黃正彪靜靜地聽完,欠著身子笑道:「既然我們過來了,今後一切都聽老大的安排。」
程子介點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帶了多少人過來?」
「男的三十五個,女的有兩百八十八個……其他的有些是白尾來的,親戚朋友去了玉佛寺和,不願意來這兒,還有些一直和我不對眼,不肯和我一起來,自己去那邊了。」黃正彪有些緊張地看著程子介,程子介也知道在運輸機那兒陵川損失了大部分精壯男性,所以留下來的男女不成比例,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全盤接收了。沉吟了一會:「行。對了,你們那兒還有存糧什麼的吧?」
「有、有……我們那還有二十多噸糧食,還有好多其他的生活用品,老大派人去運吧……」黃正彪趕緊笑道。程子介點點頭,正想趁天還沒黑,安排人和車趕緊去把陵川的庫存都運回來,以免被朱老五佔了先——畢竟一下子多了幾百張嘴吃飯,糧食可是多多益善。突然身後傳出一聲女人的尖叫:「兇手——」
眾人都吃了一驚,看向尖叫聲傳來的方向。防空洞口站著幾個準備出來做晚飯的女人,發出尖叫的正是在廚房幫忙的白雅瓊,俏臉蒼白,面無血色,緊緊地拉著身邊杜小婉的手,喊道:「小婉!那個就是開槍打死你爸爸的人——」
程子介一驚,母女兩的目光看的不是黃正彪還能是誰。白雅瓊突然拉著杜小婉的手跑到程子介面前,母女兩撲通一下對著程子介跪下,然後白雅瓊就痛哭起來:「老大!這個人就是那天早上打死我老公的兇手,我老公手無寸鐵,就是因為不肯信什麼瘟君菩薩,結果給他打死了……」
杜小婉也哭著抱住白雅瓊的手臂:「大哥哥,他是壞人……」
程子介看像黃正彪,黃正彪目光閃爍,臉色發白,神情緊張無比,顯然白雅瓊說的是實情。這事情一下子麻煩了,讓程子介覺得頗有些棘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白雅瓊就跪在地上挪到程子介面前,砰砰地磕起頭來:「老大,你要為我們主持公道……給習之伸冤……」
程子介歎了口氣,伸手挽住白雅瓊豐潤柔軟的手臂,輕輕將她拉了起來,接著挽起了杜小婉,有些為難地看著她們道:「你們沒認錯吧……?」
白雅瓊淚流滿面,哽咽道:「怎麼會認錯,他變成灰我都認得他……」
這時換成黃正彪撲通一聲跪下了:「大姐!我是殺過人,可是我也沒辦法啊,現在世界都這樣了……我不殺,我就得受罰,子彈不長眼,我們還打傷過老大,老大也沒追究……我那時也不認識你們……」
「你殺我老公的時候是在打仗嗎?我老公已經放棄抵抗了,手上連釘子都沒一根!」白雅瓊聲嘶力竭地哭喊道。黃正彪終於垂下了頭,嘴裡喃喃地念叨著:「我真是沒辦法……要我償命我也沒話說,別為難其他的兄弟……」
小廣場上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圍觀,卻靜悄悄地鴉雀無聲,只剩下杜家母女兩的哭聲。程子介知道現在必須得自己作出決定,而且不能拖延,畢竟所有的人都在等著自己發話,而這事也沒法問助手們的意見,只好硬著頭皮,做出了決定。看著母女兩清了清嗓子:「白大姐,小婉,雖然以前他確實殺害了杜大哥,但是他今天來到這兒,卻不是我們把他抓來的,而是我邀請他們過來的。如果我現在再把他抓起來給杜大哥償命,以後我、和我的兄弟們、我們全茭洲豈不都成了卑鄙小人?」
地上的黃正彪頓時渾身一震,抬起頭呆呆地看著程子介,杜家母女也是滿臉淚水,兩雙漂亮的眼睛裡都帶上了失望和悲傷的神色。
程子介歎了口氣:「他們是交出了武器,手無寸鐵地到這兒來的。如果我在這樣的情況下殺了他,和他殺你老公有什麼區別。」
眾人都在靜靜地聽著,杜家母女則是摟在了一起,痛哭了起來。程子介硬著心腸,繼續道:「對不起,白大姐,現在的情況下,我真的不能讓他給你老公償命。不錯,雖然是上頭的命令,但是殺俘虜這事他推脫不了責任,想必他自己也不能否認。問題是……就算他罪該萬死,我也不能在他因為信任我,放下武器帶著那麼多人來加入我們以後再殺他。真的對不起。」
地上的黃正彪低低地念叨著:「老大……」程子介對他點了點頭,回頭繼續道:「白大姐,小婉,請理解我的難處。杜大哥雖然是他下手殺害的,但是主要責任,還是該那個下命令的邪教頭子背著。那死禿驢罪大惡極,現在下落不明。我向你們承諾,要是我再找到他,一定給杜大哥、給其他無辜的兄弟、還有那些被燒死的姐妹們報仇。」
白雅瓊哭得更凶了,突然扶著杜小婉,軟軟地就要暈倒。程子介趕緊道:「小婉,扶你媽媽回去休息,今天別幹活了。」
杜小婉哭著答應了一聲,扶著白雅瓊慢慢地走向防空洞口。程子介歎了口氣,硬著心腸不再看他們,而是轉過頭來看著地上的黃正彪:「黃兄弟,雖然我不能讓你償命,但是你殺了人是事實,一點懲罰也沒有的話,也實在說不過去……這樣吧,你在我們這兒,得從最低級的小兵做起,苦活累活先幹著。」
黃正彪哪還敢爭什麼,忙不迭地磕著頭:「是,是。」於是程子介將目光掃過小廣場上的所有人,大聲道:「這件事就告一段落,今後陵川的弟兄們也是自家人。大家不必再提以前的事,今後齊心協力,一起生活。」
一時間所有人,原來的和新從陵川來的,都肅立起來,齊聲答應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