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丈又一次出現在程子介面前,肥胖的臉上倒是毫無倦色,精神得很。看到程子介坐在椅子上,笑道:「怎麼樣,他們沒為難你吧。」
「沒有。」程子介淡淡地答應了一聲,心中有些七上八下起來。大方丈點點頭:「那就好。對了,三水,你們可得小心點,別和這小兄弟說話。可不要被他騙你們去做什麼,然後趁機逃走。切記你們可都不是他的對手,他這樣的身手和氣度,比老二是強得多了,在我們這兒至少有和我平起平坐的資格。」
「是。」幾個守衛神色凜然,站得筆直地答應著。那小伙子長青還看了程子介一眼,眼神複雜。
程子介又是心中一涼。這大方丈實在是心思縝密,自己的計劃又被他提前想到了。現在提醒了守衛,做好了防備,這樣的打算又行不通了。難道這次自己真的要栽在他手裡?真是一點希望都看不到啊。
大方丈一直在關注著程子介的表情變化,程子介畢竟年輕,雖然竭力掩飾,但還是被大方丈看出他臉上失望的神情。大方丈得意地一笑:「行,已經兩點了,再過四個小時就天亮,可別出什麼岔子。」
「是。」守衛們打起精神答應著,大方丈點點頭,像前兩次那樣雙手籠胸,在護衛的簇擁下踱向門外。程子介這才明白,這大方丈正在一邊將自己置於絕望的境地,一邊用言語暗示自己主動開口求饒,加入他們的隊伍,並給出了豐厚的條件:和他平起平坐的資格。
求饒嗎?可不要冤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面子什麼的……沒那麼重要……這大方丈看樣子不是真要自己的命……而是在用這種方式試圖摧毀自己的心理……
程子介正在看著大方丈走向門外,還在糾結著要不要開口投降,突然遠處的鎮外傳來一陣槍聲,夾雜著幾聲震耳的爆炸。眾人都是一驚,大方丈此時反應倒是最快,冷靜地大喝道:「果然來了。都別慌!你們看緊他就是。必要的時候不留!你們幾個跟我來——」話音未落,住宅樓外的燃油發電機發出一聲震耳的爆炸聲,房內的電燈則啪地一聲熄滅了。
周圍頓時伸手不見五指。就在這一瞬間,程子介已經彈了起來。雖然雙手被反綁,兩隻腳也被緊緊地捆在一起,但並不耽誤他屈膝彈跳。他就這麼像一條尺蠖般地屈身衝向大方丈。
「別開槍!」一個聲音大喊道:「小心誤傷大方丈!」從燈火通明突然落到了黑暗的環境中,普通人的視力加上還來不及適應,更是什麼都看不清,眾人只聽到程子介呼地一聲掠過自己身邊,自然是不敢貿然開槍,否則誤傷自己人的可能性比擊中程子介大得多。程子介卻看得清周圍情況:那大方丈趴在地下,雙手抱頭,一聲不吭。雖然樣子難看,卻是這種情況下最安全的姿勢。幾位護衛則緊緊圍著他,用身體作了肉盾。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的手腳還被捆的嚴嚴實實,是沒辦法控制大方丈的,當務之急,還是逃命為上。於是程子介就這麼像尺蠖一樣衝向房門,「砰」地將客廳的門撞散了架,然後消失在黑暗中。
等房內的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掏出充電燈照亮房間的時候,已經不見程子介的蹤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只有住宅外的發電機還在熊熊燃燒著。沉默了一會,大方丈從地上爬起來笑道:「我還是小看他了。」
「大方丈,我們捆的他那麼緊,他還能跑這麼快,怎麼可能。」那位叫三水的緊張地說道。
「沒事。」大方丈呵呵一笑:「連我都沒想到,別怕,不怪你們。」
幾位手下這才鬆了口氣。另一位護衛失望地低著頭:「大方丈,其實該一抓到他就幹掉的。」
大方丈搖了搖頭:「我也是愛才。老二死了,老三他們也都不懂打仗這些事,這小子要是能跟著我們,可以說整個雙河我們都能拿下,朱老五他們更是不值一提。他聰明得很,也明白我的意思,不是真要他的命,所以才那麼冷靜。行了,既然跑了也是沒辦法,但這小子眼神清澈,樣子單純,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有朝一日要是萬一我落在他手裡,他也會放我一條生路,所以這次也不算太虧。」
「原來如此。不知道他以後還會不會來殺我們的人?」另一位手下緊張地問道。
「這次他吃了這麼個大虧,不會再來的,放心吧。走,都隨我去看看剛才是哪兒打起來了。我知道他這麼久沒回去,必定會有接應,已經加強了防備,還暗中布下了一些火力,這次姓朱的可討不了好。」大方丈恢復了胸有成竹的樣子,帶著手下們走向門外。
這邊的程子介雖然行動不便,速度卻也比常人迅速靈活得多。陵川人剛被槍聲驚醒,紛紛從宿舍內湧出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這處學校的範圍,向著剛才傳來槍聲的地方落荒而逃,連身上的繩子都顧不得處理。
片刻程子介就這麼用奇怪的姿勢跳出了鎮子,遠遠地看見鎮口的兩棟民房還在熊熊燃燒,而槍聲一直沒有停息。出鎮的公路兩邊正是鄧團長帶著十餘名手下,正和鎮內的巡邏隊,以及幾棟房子頂上的守衛們交火,並顯然處在了下風。雖然人員精銳,武器優良,但畢竟地形不熟,加上對方的火力點居高臨下,而且比較分散,又有良好的掩護,各個方向射來的子彈已經是將程子介的手下們壓制在公路邊的草叢中,而好幾道明亮的光柱則讓他們無所遁形。程子介心中焦急,飛快地衝向他們,突然看見一個手下直挺挺地癱倒在地上,顯然是中彈了。
程子介心如刀絞,老遠就對著他們大喊道:「老鄧!快撤!快撤!」
手下們聽到程子介的聲音,都亢奮了起來,鄧團長一揮手,大家都冒著彈雨支起身子,一串串子彈將對方的火力壓了回去,然後分散撤向公路兩邊。鎮內則是燈光閃爍,引擎轟鳴,一大群槍手湧到了鎮口,找好了掩護擺出戰鬥狀態,卻沒有繼續追擊。
程子介知道那肯定是大方丈的意思,他為人謹慎無比,必定是怕深夜追擊會遭到伏擊或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不過這倒給了程子介的人安然撤退的機會,不久,大家就在離鎮口三百米左右的公路邊集合了。
這兒有幾棵樹,顯然是鄧團長先前就定下的撤退集結點。程子介趕到的時候,鄧團長正在焦急的點著人數,而一邊的鄧春林則拿著一部對講機,拚命喊道:「……老大已經出來了!撤!快撤!」
除了這些手下,還有其他人?程子介吃了一驚,顧不得身上的繩子,衝到鄧團長面前:「老鄧!還有弟兄?在哪兒?」
鄧團長掏出匕首,一邊為程子介割斷繩子,一邊喘著氣:「小靜和李正兩人摸進鎮子去了,剛才就是小靜開槍打爆了那發電機。現在她們困在裡面了。我們跑太遠了,好像出了對講機的信號範圍。」
「什麼?」程子介大驚。鄧團長轉頭對另幾位手下道:「還有誰傷了?」
幾位手下都是面色凝重,語氣悲傷,答應著:「沒了。」「我們都沒事。」
鄧團長歎了口氣:「媽的。」程子介這才注意到地上躺著兩個手下,都是最精銳的兄弟,卻一個腦袋被掀開了一大塊,腦漿都流了出來,另一個身上中了好幾槍,被打的像個篩子,渾身上下浸滿了鮮血,兩人都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
程子介頓時心裡一空,眼眶也是火辣辣的。這兩個手下身手槍法都不錯,為人也無可挑剔,卻因為自己在這兒喪生。這時鄧春林手中的對講機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正是何安靜帶著哭腔道:「鄧大哥,……李正腿上中彈了,我們出不來。他們……正在找我們,怎麼……辦。」她身邊顯然是李正正在虛弱地喊著:「……快走……不然你……燒死……女人……」
現在還不是悲傷自責的時候,還有李正和何安靜沒有脫險。程子介忍著眼淚沒有流出來,喊道:「老鄧,我去救他們出來。他們人在哪?」
鄧團長沉聲道:「不行,老大,你剛出來,不能再去冒險。為了救你已經死了兩個弟兄,你再遇險怎麼辦?那他們就白死了!」
程子介呆了呆:「那小靜怎麼辦?李正還受了傷。」
鄧團長歎了口氣:「他們回頭再想辦法——」
「不行!」程子介怒吼了一聲,嚇了眾人一跳:「這兒我說了算。你們再往後撤一段!我去救她們兩個!你們為了救我弄成這樣,我不能眼看著小靜他們死。」
看著眾手下張口結舌的樣子,程子介清了清嗓子,放低了聲音:「不必多說,照我說的做吧。小靜具體方位在哪兒?」
鄧團長見程子介如此堅持,也無法再抗命,只得指向鎮內,道:「剛才他們摸到了學校隔壁的那間最高的酒店樓上,小靜就是在那兒開槍打爆了發電機……老大,你應該看得見。」
程子介的確是看見了學校隔壁的一所六層樓的小酒店,,點了點頭,抓起一把槍和一部對講機,正要出發,卻又聽見鎮子另一邊傳來一陣槍聲。程子介皺皺眉頭:「老鄧,還有人摸到鎮子那邊去了?」
鄧團長滿臉驚疑:「沒有啊,我帶出來的弟兄除了小靜他們兩個人,別的都在這兒了。」
「那是誰?」眾人面面相覷,片刻,鄧團長道:「都是半自動的槍聲。會不會是朱老五的人正好打來了?」
「不是。」鄧春林想了想,道:「聽起來那邊槍聲稀稀落落的,朱老五不太可能派這麼少的人來夜襲吧?」
「你說得對,應該不會是朱老五,他剛拿下白尾,肯定是守勢為主。不管是誰,正好趁亂去救小靜。老鄧,這兒……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