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未知的恐懼，對神秘的敬畏，對強者的崇拜，還有種族優越感，這些都是人類在進化道路上很難避開的一些常見問題。
向江陵先這樣達到虛境的高手，能讓他崇拜的強者就不多了，其他不管是世俗官員還是修行人士，大多他都不放在眼裡的。像他這種境界，能把美色、美味、金錢等常見的誘惑淡然處之，但妖族是作為競爭者存在的，自然不會贏得他的好感，更有著種族的優越感。
所以當他說出這麼一句喝斥，「你算什麼東西」「山野畜生」，便是他們陣營大部分的修士，都不會覺得這有什麼過分的。你就算是比較強大的妖，還是妖，跟人是無法比的！就像在很多普通人眼裡，再聰明再厲害的動物，也都是可以殺來吃的。
這是從小習慣了的定性，是融入了觀念之中的「天經地義」。
但同樣的話，聽在蒲陽他們的耳中，則是非常的刺耳！且不說秦瑤已經度過天劫，達到初級妖仙的境界，進化程度、修為實力比他們大部分都強，單單從情感的角度，這是他們的夥伴！
檀馨和小竹，是認同秦瑤的夥伴；小白和慕容書，則有著同樣的身份，江陵先罵秦瑤是畜生，那他們也同樣中槍了。
蒲陽則又更加不同，秦瑤不僅僅是夥伴，是一個強大妖族，更是他的女人！他不能承受如此侮辱！
秦瑤自己在聽聞如此鄙夷之後，臉色是本能的有點難看，但她反而是他們之中最快調整好心態的一個，既然這是決戰，等會兒可能生死相搏，那言語攻擊又算得了什麼？在意只會把局面弄得更亂，或者讓自己亂了分寸。
她正準備自我解嘲一下，可這一次卻是蒲陽搶先開口了：「你又算什麼東西？」
蒲陽這是直接對著江陵先說的，此語一出，當即引起軒然大波，幾十個正道中人當即喧嘩了起來，覺得此子太過囂張無禮，果然是和妖族勾結的惡魔！
江陵先也是非常的不可思議，因為他對蒲陽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那天晚上蒲陽很客氣很尊敬的對話，今天也是準時的赴約，並沒有絲毫的躲避。這至少讓他這個送戰書的沒有丟面子，所以才會給蒲陽一個辯解的機會。
這狐妖有所質疑也就罷了，沒想到這個蒲陽竟然也如此大逆不道！
「別人尊重你，不是因為怕你，也不是因為不如你，而是看你一把年紀。非要倚老賣老的口出污言，那就是一把年紀了活到狗身上去了！」蒲陽被激怒之後，也沒有好語氣的直接噴了起來。
如此對前輩大不敬的話，立即引起了很多人低聲竊竊私語的譴責。而己方的其他幾個人，當即都熱血了起來，這本來就是對方挑釁在先，現在又當面罵人，直接讓大家有了同仇敵愾之心，回罵過去都覺得很爽。
只有秦瑤輕咬了一下嘴唇，暗暗歎息了一聲。
她當然不是失望，而是沒想到他們兩個的關係，這還一年不到，就走到了這一步。她早就說過，有一天她妖族的身份，會給蒲陽帶來非議。所以她堅持不承認做蒲陽的女朋友，一度也想要把沈荷菁跟他撮合。
她沒想到蒲陽成長得那麼快，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遭遇了非難。遇到這樣的斥罵，她可以忍下，只要能夠冷靜的解決今天的問題，那就不算什麼。她不想蒲陽因為她而受到天下人的唾罵，成為全民公敵！
但不得不說，蒲陽能毫不猶豫的挺身維護她，不惜立馬開戰的代價，這還是讓她非常的感動，那為他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江陵先冷冷的恥笑了起來：「念你修行不易，本想要給你一個機會，現在看來我錯了！不是一個有覺悟的年輕人，而是一個受到妖女迷惑的好色之徒！」
出現了這個局面，張崧也是暗暗搖頭，這已經沒有什麼緩和的空間了。看樣子蒲陽擺明車馬也沒想要怎麼解釋吧？
另外一個虛境強者直接聲援了江陵先：「能為了一個妖女的言語而對前輩不敬，口粗污言穢語，如此大逆不道的極端之徒，能做出旗山凶暴之事，也就不奇怪了。」
「哈哈哈！」蒲陽不由得放聲笑了起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天！說的就是你們這種人！」
這首民國時的《送別》，年輕人可能知道得不多，但在場都是一些有一定年紀的，對這詞都是熟悉的。有人不禁納悶，低聲問旁邊的人：「不是芳草碧連天嗎？什麼意思？」
有懂內涵的人，沒好氣的低聲回了一下：「芳草天，就是不要了『碧連』，罵人不要逼臉的意思。」
等大家都明白過來的時候，都怒了！之前還只是對江陵先不敬，現在是把所有人都群嘲群罵了！
「好一個正道人士！好一個不冤枉好人，不放過惡魔！原來你們的證據，就因為他罵人之後我回罵了一句？我要是主動投降，向你們跪舔，雙手呈上法寶晶石，管你們叫爺爺，是不是就不算惡魔，而是好人了？」
蒲陽留給江陵先恭謙有禮的印象，其實正因為只有一面之緣，而且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像和他接觸得更多的張秀，才是很多時候把他恨得要死。因為他的嘴一旦損起來，簡直比法力還強！
「旗山被人滅門了，怎麼不反思一下他們有沒有做錯事？怎麼不去調查線索，憑什麼直接就把屎盆子扣老子頭上？就因為老子當日出現在了旗山？就因為老子把佟天路幹掉了？嗎的！別以為老子不認得你們就能賴了，當時去了屠妖大會的起碼有幾十個人！怎麼不說是你們這些混蛋，趁著佟天路死了旗山派群龍無首，所以你們把他們滅了瓜分了財產？」
「佟天路要殺我，結果被我殺了，我有抵賴嗎？旗山派其他弟子又沒有要殺我，我殺他們幹什麼？你們自己趁火打劫的可能性更大！」
「證明！老子證明個屁給你們！你們懷疑我，我就得自證清白，老子還懷疑你們偷了我的東西呢，你們一個個打開口袋讓我搜一遍嗎？」
因為一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天」，讓他們很多人先愣了一下，在想這話的含義。所以蒲陽這一番斥罵把握了先機，又是一氣呵成，中間幾乎不帶停留，語氣更是直接發聵振聾的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如此一來，等於他一個人把四十幾個人給罵住了！
張秀不好面對這個場面，但又不得不來參與，此刻已經退在人群的最後面。原先見秦瑤冷靜應對時候，還抱有一絲和平解決的希望。聽到江陵先開口的辱罵之後，她就知道不能善了了，這必然會讓蒲陽反彈！
果然，蒲陽沒有讓她失望的轟了一通出來。以前她是被噴目標的時候，她都恨不得能割了這混蛋那可惡的舌頭，而現在作為敵對陣營，看著蒲陽舌戰群儒的樣子，她卻忍不住覺得好笑！
現在可不是罵她，所以她頗有一點「讓你們也常常我遭過的罪」的幸災樂禍感。
蒲陽罵歸罵，人卻沒有失去理智！反而罵出來洩憤之後，讓他火氣消滅一點，更加的冷靜。
他留意到對方四十多個人裡面，反應最大的還是那些化神境的高手，虛境的各個都比較能忍，也就剛剛開口的那個，和直接被罵的江陵先兩個臉色非常的難堪。張崧等其他四個虛境強者，都是保持沉穩冷靜。中間那個高深莫測的，更加的淡定。
有人想要高聲大罵蒲陽，但又怕引火燒身，還是低於憤慨，等著江陵先發話。
就在這個時候，化神境的陣營裡面，突然想起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一個讓大家覺得非常刺耳和不可思議的聲音！
「對。證據呢？」
對！竟然有人聲援蒲陽說對！這簡直是是吃裡扒外的行為啊！
還說證據，旗山派的所有人都被幹掉了，難道去問死人要證據嗎？蒲陽連旗山派掌門幹掉了，都沒有留下什麼證據，要不是那麼多人看到，估計也會賴了，又怎麼會留下證據呢？留下的也可能是栽贓的痕跡！
佟天路、佟達志都是他殺的，江山旗是他奪走的，屠妖大會是他搗亂的，旗山派的房子是他毀的……有這麼多還要需要證據嗎？除了他還能有誰？
大家帶著一肚子的牢騷，都憤怒的左顧右盼，看看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到底是誰，一人一口口水也要把她給噴死！
而蒲陽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不由得渾身一震！
這是一個他根本沒有想到的人，也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所以剛才他在人群走有瞥見到張秀和檀越之，卻沒有留意到她，是根本就沒想過。
那不帶什麼感情的語氣，那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用詞風格，除了許久不見的傅哲螢，還有哪個？
她不是在地穴之中閉關修煉麼？怎麼會跑來這裡？而且還混跡在了化神境的群體之中。
在大家都尋找之下，在蒲陽的疑問之中，一道纖瘦的倩影在陽光下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從一些的頭上躍了過去，落在了蒲陽這邊，轉身面對著大家。
酷酷的傅哲螢，此刻就抱了一把劍，也沒有和蒲陽打招呼敘舊什麼，直接面對著幾十個人憤怒的目光。
「我，相信蒲陽！」
簡短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