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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v.25 Solitary Luna 文 / 鈴雨蘭夜

    愛麗絲的額頭感到一陣清冷,隨即她醒了過來。這股冷勁堅硬而充斥著鹹苦的氣息,這讓她很清楚自己是在海邊。過多的酒精幾乎麻醉了她,她記不起之前發生的事,只是想得起來自己忘記不了的「愛麗絲」的名字,以及睡著前看見的那雙眼睛。

    那雙異色的眼睛,是在哪裡見過呢?晶瑩透徹,彷彿水晶。她其實知道那是誰,只是不願意想起那個地方罷了。她試圖玩個小把戲,讓自己混沌不清邏輯混亂的大腦稍稍清醒一些。

    海風又吹了過來,愛麗絲額前被汗水沾濕的頭髮緊緊貼在額上,這讓她很難受。她感到那大概會遮住自己的眼睛,讓它變成風磨上沾著的發霉麥子,只聞得到陳舊的味道。

    她又想起了那雙眼睛。

    若是想忘記掉一件事情,一般做法就是不斷嘗試主動去忘掉,但可惜的是,這其實是最糟糕的辦法。要想真正忘記,只有當這件事不再成為一件事的時候。當你能平淡,或者說是冷若冰霜的去看待原先自己為之痛苦或是幸福的事,並生不出任何感情,這才是真正的忘記。反而越試圖去忘記,每一個細節就記得越發清楚。

    愛麗絲現在,甚至能想起那雙眼睛周圍的睫毛。

    她深陷泥淖,卻怎麼都掙脫不開。

    「呼——」

    海風的聲音更大了,但是其中夾雜著的奇怪聲音卻讓愛麗絲的注意力分散了。本應該是單純而枯燥的海風中,卻混入了獵獵作響的聲音。

    她抬起頭,然後就怔住了。

    她現在靠在一處山崖上的石壁上,面對著的,是在夜裡閃著螢光的海。那海不似暴風雨時哭號的夜貓,也不似烈日下灼人的翅膀,現在的海,溫潤如玉,冷淒似夢。

    山崖的邊上,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女,穿著一身長長的波西米亞白長裙,頭上戴著一頂素的白色帽子,腰間纏著一隻精緻的鵝黃色腰帶,一頭金白色的長髮像星河一樣自腦後披下,黃色披肩一樣披在她的肩上。而怪異的是,她的腰間別著一把很長的劍,劍身甚至碰到了地面。她的長裙在夜晚的海風中像風磨下的湛藍小河裡溺死的天鵝,微微抽搐著折斷的翅膀,以及掉落在上面的泛著霉味麥子。

    愛麗絲的眼睛被這身長裙吸引住了,她感覺自己回到了那個水晶之城的自己短暫的房間裡迷迷糊糊的早晨。她呆呆的坐在鵝黃色絨毛被上,柔軟的絨毛散發著淡淡的少女清香,床前淡黃色的窗簾被晨風推醒,微微抖動著打哈欠,窗欞上粘著一隻扇動翅膀的藍色蝴蝶,窗外放著一盆龍舌蘭,冠藍色的堅鳥站在上面,瞇著眼睛看愛麗絲。門外隱隱約約聽得到呼喊著愛麗絲名字的聲音。

    星光像傾倒瓶子裡的水,溪流一樣墜進這片黑沉沉的大海,這讓海有了些溫度:過猶不及的海浪裡,有了些許發光的火焰,像是點著的白蘭地,散發著沉醉而渾厚的氣味,黑漆漆的魚蝦變成了黑葡萄上的露珠,似金似白,讓愛麗絲有些莫名的熟悉。

    愛麗絲側過腦袋看她的臉。她的雙頰不似常人那樣健康的緋紅,也不似病人那般發白,而是有一點淡淡的鵝黃色,彷彿一點奶酪粘在上面;她的鼻尖月牙一般翹起,櫻桃色的嘴唇微微閉著,金白色的眼睛微微睜開,一動不動的看著面前的海洋。

    她的眼睛,像極了海浪裡那些墜下的星星,彷彿褪色的月亮,洋溢著遠古而陳舊的寂靜。寂靜的眼睛很有些年紀,經年累月的仰視著遙不可及的月亮,同月亮一起褪色,一起剝落。

    愛麗絲感覺自己彷彿是多餘的。寂靜的星海之夜,彷彿一切都是多餘的。極遠處稀稀落落的呼喊聲,尖叫聲,笑聲,犬吠聲,一切的聲音,一切存在的生物,似乎都不應該污染極靜的夜;又或者,一切的聲音,一切存在的生物,坐著的自己,面前的星海,都不應該存在,只有山崖上那個白色靈魂才能留下。

    是的,白色靈魂。那個人氣息溫潤卻突兀與孤獨,同任何事物在一起都顯突兀,彷彿她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只能存一。她站在你面前,但是卻感受不到,只有奇怪的違和感讓你注意到她。

    愛麗絲微微仰著頭,凝視著她眼前的人。後者卻似乎毫不在意,白金色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星沉的海洋,流露出極其複雜的感情。

    時間倒退到半個小時之前。

    greedy城裡,兩個黑影正在飛速的奔跑著。她們幾乎是慌不擇路的亂跑,彷彿後面有恐怖的惡魔追著她們似的。

    「呼、呼、呼——傘,我們到哪個城了?」

    「greedy,玲。」其中一個黑影喘著粗氣,舉起一雙異色的瞳孔看了看遠處的城門,「星大人在proud,我們快到了!」

    「居然被星大人說中了——玲,這難道是什麼事情的預兆嗎?」

    兩個人跑到了灑滿淡黃色月光的街道上,露出了面容。

    兩個都是女孩子,一個有著雙色的瞳孔,另一個則長著灰色的鼠耳,便是許久不見的多多良小傘和娜茲玲了。

    面對好友的問題,娜茲玲微微皺眉,把差點說出的話在喉嚨裡轉了個彎。

    「沒什麼,只是星大人吩咐過要親自報告罷了。」

    「真的是這樣嗎?」

    小傘狐疑的看了一眼玲,她明顯聽出了玲的敷衍,但是她又明白恐怕這是玲為她著想,也就不再追問了。不過,看玲的表情,似乎非常緊張,拼了命似的朝前跑。

    「沒事。倒是你啊,前段時間聽到人偶大姊沒事,高興得不吃飯,跟一小孩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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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玲調侃了小傘一句,小傘臉一紅,立即反駁道:「你不也一樣嗎,直接抱著我亂跑,真丟臉!」

    「切,」玲做了個鬼臉,說道:「我那不是忍不住嘛,一開始不知道還傷心了好久的。」

    「是啊。不過不知道梅蒂馨大人和愛麗絲大人之間是不是起了什麼誤會,怎麼會發生那種事……而且梅蒂馨大人,明明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怎麼可能會——」

    「別說了,傘。有些事情的話,不是我們能知道的。現在的話,我們只需要知道人偶大姊還活著,就好了。」

    「嗯。聽說她在魔法學校,不知道住在哪裡啊。這個任務完了我們去看看她吧。」小傘歎了口氣,低聲說著,同時心裡面悄悄地對自己說:一定要問清楚梅蒂馨大人的事情!

    「我們快些走,要不然星大人等急了——哎,傘!你做什麼?」

    本來跑著的小傘突然一愣,然後滿臉不可思議的退了幾步,死死地站在一個酒館門口,一動不動。突然,她開始顫抖起來,雙手摀住了自己的嘴,眼淚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傘,你怎麼了!?」

    娜茲玲大驚,急忙抓住小傘的手臂。而小傘無聲的搖搖頭,指向了酒館裡面。

    本應喧囂的酒館裡,卻是反常的安靜。昏暗的燈光下,能看見沒個人的臉,上面都寫著「驚恐」和「癡迷」幾個字。

    那張桌子上,是一朵滴著鮮血的血紅薔薇。這是娜茲玲的第一感覺。那是一個有著絕美面容的少女,她的臉色異常蒼白,嘴唇卻如同塗了鮮血一般,身上酒紅色的禮服彷彿浸透了血液,她的眉頭緊緊的蹙起,整個人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雙手卻死死的抓著自己的心口。

    她,便是那個人偶,愛麗絲。

    娜茲玲並沒有露出笑容,而是同樣皺起眉頭,她大概明白自己的這個善良心軟的好友為什麼掉眼淚了。

    小傘現在非常的難受,她幾乎要忍不住要哭出來,儘管她已經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她明白自己並不是因為見到久別重逢的愛麗絲而高興得哭。

    看到遠處趴著的愛麗絲,小傘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愛麗絲的身體異常的糟糕,從她異常蒼白的臉色上就能看出來了。而讓小傘非常難受的是,愛麗絲無意識的那個像是抱著自己的動作。

    作為孤兒出身的她,很明白這是傷心孤獨到了極處,才會出現的情況。當一個人傷心到了極處,她不會哭,也不會笑,只會默默的躲起來,用自己單薄的羽翼裹住自己,默默的療傷。

    小傘咬著嘴唇飛奔過去,她不想再看到愛麗絲這個樣子。幾乎是同一時間,娜茲玲也跑了過去,她也深切的明白這種感覺。而她更害怕的是,小傘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當初離開crystal的時候,小傘是非常不情願的,娜茲玲明白她已經將愛麗絲當做了她的姐姐或者媽媽這一角色了,儘管她嘴上一直叫的是「愛麗絲大人」。並不是沒有人給予過小傘溫暖,但是那或多或少有著別的原因,或者僅僅是惻隱之心。娜茲玲自己,也只是小傘同齡的好友,給不了她太多的東西。而第一個願意走近並打開她心結的,便是愛麗絲。有的人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會變得越來越壞,人性的底線越來越低,但是有的人卻能在地獄之中把自己的善良和溫暖用一層層偽裝給保存起來。當初接觸愛麗絲,小傘也並不是毫無目的,但是後來的她,卻沒辦法發現愛麗絲的目的。人跟人之間,真的有不需要目的的相處嗎?她不知道,但是她卻明白,愛麗絲雖然不曾說過一句如何關心小傘的話,但是她心裡的溫暖卻真真實實的傳遞到了小傘的心裡。不得不離開crystal之後,她也每天想著愛麗絲,只是因為不願意打擾其他人,所以不說出來罷了。

    而得知crystal、梅蒂馨和愛麗絲發生的事情之後,她差點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多虧了聖白蓮等人的鼓勵,她才勉強堅持生活下去。

    如今見到這樣的愛麗絲,娜茲玲不知道小傘會是如何的高興,或者是如何的傷心。她只能跟上去,默默的保護她的好友。但是,寅丸星那邊的事情,卻又是容不得半分耽擱的。

    小傘咬著嘴唇跑到愛麗絲邊上,一言不發的把她背了起來,轉身朝著外面跑去。

    「傘,聽我說。咱們先把人偶大姊找個地方安頓一下,星大人那邊的事情太過重要了,耽擱一會都可能發生很嚴重的事……」

    「玲……」小傘很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睛,看出了娜茲玲眼中的嚴肅和堅持,她不得不咬著牙齒,「你是認真的嗎?」

    「對不起,傘。晚了的話,所有的人,包括人偶大姊,都會被牽扯進去,有危險的!」

    「……好吧。」

    要去寅丸星所在的proud城,最直接的辦法是跑到greedy城郊的傳送陣進行傳送,而為了安全起見,所有的城都沒有反向傳送到魔法學校本部的傳送陣,所以她們如果要送愛麗絲回到魔法學校的話,就不得不搭乘飛毯,這樣一來一去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

    正當她們焦急的時候,眼尖的娜茲玲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山崖上有一抹金白色的光芒。她眼睛一亮,帶著小傘就跑過去。

    「請問,您是——」

    當她跑到山崖的時候,便看到了一直站在那裡的,那個穿著白色波西米亞長裙的少女了。而小傘,則是一臉震驚,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神仙似的人物。

    那個人稍稍轉身,露出一張絕世的面容,微微盯著娜茲玲看了一眼,月牙似的鼻翼皺了一皺,嘴角露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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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是那個喜歡老鼠的小女孩啊,已經長這麼大了。」

    她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娜茲玲的老鼠耳朵,後者露出一副懷念和幸福的表情。

    「詳細的事情我以後和你說,傘。我小的時候被這位大人救過,她就是人們傳說的那位『海邊的月之女神』。」

    小傘露出驚訝得張大了嘴,隨即便感到了自己的失禮,朝著那個少女鞠了一躬。

    在裡世界裡,有一個傳說便叫做「海邊的月之女神」。

    傳說,包圍著魔法學校的大海邊,會出現一位絕美的女神,她不會有任何舉動,每次出現都只是看著她面前深不見底的海洋。而每當她出現的時候,大海就會變得異常溫和,璀璨的金白色星光會照耀整個夜空。而這位女神每次出現的時候,裡世界長年累月因戰爭而滿目瘡痍的天空,便會變得乾淨一些。也有傳說她會拯救一些人,就像真正的神一般。不過,這位「神」出現的時間並不固定,有時候間隔幾年,有的時候卻間隔十幾甚至幾十年,很幸運的,娜茲玲便是遇上了她。

    「大人,能不能請你照顧一下人偶大姊,我們有急事要辦,辦完會盡快趕過來的,麻煩您了!」

    娜茲玲深深的鞠了一躬。

    「拜託您了,大人!」

    小傘也同樣鞠躬。

    「不用擔心,你們也不用回來了,我會送她回去的。」

    少女微微一笑,神聖而動人的聲音傳來。

    「我這次來,一部分原因便是來看看她。」

    娜茲玲驚訝的摀住了嘴。聽這話,似乎這位大人和人偶大姊似乎相識,這怎麼可能?不過她也沒有多嘴,只是急急忙忙的拉著小傘再次鞠躬,便離開了。

    半個小時之後,山崖之上。

    「你叫**麗絲,是嗎?」

    愛麗絲眼前的少女,突然轉過身來,微笑著看向愛麗絲。

    「嗯。謝謝你照顧我。」

    「我只是受人之托。」

    突然,少女走到愛麗絲面前,蹲下身子,長裙像是白色花瓣一樣散在地上。

    愛麗絲看著近在咫尺的絕美面容,不禁有些心慌。她身上的氣息神聖而溫和,不似先前那樣有些陌生,此時卻給人非常安心的感覺。

    「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的內心也是。」

    突然,神聖的少女開口說道,溫和的聲音鑽進愛麗絲的耳朵裡。

    「你很堅強,愛麗絲。雖然你經歷過很多磨難,但請不要放棄,堅持你的本心。美麗的愛麗絲,希望你能快樂。」

    少女輕輕的抱住了愛麗絲,拍了拍她的背。

    愛麗絲鼻頭一酸,忍不住要哭出來,不過她還是使勁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她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的,堅強的女孩,她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輕易流眼淚。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你該好好的睡一覺了。」

    少女放開了愛麗絲,走到山崖邊上,伸出手,低聲吟道:

    「溫柔的夜風啊,請帶領我們跨越這月之海,到達那叫做『魔法學校』的地方吧。」

    一陣溫暖的夜風吹了起來,愛麗絲感到自己的身體漸漸輕了起來,她低頭一看,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漂浮了起來,自己的身下星星點點,泛著金白色的溫暖光芒,彷彿是星海托著她飛起來了一樣。

    「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吧,看來你很累了。」

    「嗯,謝謝你。」

    睡著的愛麗絲,沒有做夢,而她卻度過了如夢一般的夜晚。

    p.s.:感謝往逝如湮的打賞(略微有點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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