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妖忌最近心情不錯。
一大早,他就在後院練習場練起幾手劍術。
橫劈,直刺,反手一削,最後還舞了個劍花,然後院子裡的木人就變成了一塊塊的碎片。
突然,他感到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不慌不忙的反手一劍,就將飛來的東西穩穩的接在了劍身上。
是一瓶酒。
稍稍一聞,妖忌就忍不住大為讚歎。
「好啊死小子,平時有那麼好的酒不拿出來給你老爸嘗嘗!」
來人正是魂魄妖忌的兒子,正擔任著西行寺家近衛家臣的職務。
「爸,這瓶酒也是昨天家主給妖夜的禮物之一,您老人家喝醉了沒看見。」
「……算你有孝心。」
妖忌搖搖頭,一仰脖把酒灌了一大口,然後問道:「妖夜那小姑娘呢,跑哪去了?」
「妖夜啊……」
他苦笑了一下,一副無奈的樣子:「那孩子看來比家主和星子夫人還著急呢,又跑到星子夫人那裡去了。」
「這小姑娘,真不讓人安生。」
妖忌雖然是這麼說的,不過臉上卻是滿面笑容。
「是啊,她天天跑到那邊,就等著星子夫人的孩子出生……唉,真是的。」
「要我說啊——」
妖忌眼珠一轉,突然不懷好意的盯著自己兒子笑了起來:「你們倆在努力一點,給妖夜生個弟弟妹妹不就行了嘛~」
「爸!」
對於妖忌的為老不尊,顯然他兒子已經沒什麼辦法了。
「不說了不說了,我去看看妖夜那小姑娘去。」
妖忌搖搖手,轉身就離開了。
西行寺星子的園子裡,她正倚靠在門上,怔怔的望著櫻花零落的西行妖。
不知道是喜還是悲,亦或是無喜無悲,她的臉上凝結著一種化不開的思緒。
良久,她輕歎一聲,轉身回了房間。
「小妖夜,不要在外面著涼了,快進來吧。」
輕柔柔的聲音透過了園子,讓站在外面的魂魄妖夜笑了起來。
「星子夫人早上好~~」
恭恭敬敬的行完一禮後,妖夜興沖沖的跑進了星子的房間。
「星子夫人,我又來啦~」
「你這孩子,怎麼不早點進來,著涼了怎麼辦?」
星子象徵似的訓了妖夜一句,然後趕快找了件衣服給妖夜披上。
「嘿嘿,星子夫人最好了。」
妖夜顯然已經習慣了星子對於她的寵愛,幾下穿上衣服,就在星子旁邊跪下來,把耳朵貼到她的肚子上,小聲哼著:「寶寶啊,寶寶啊,為什麼還不出來給姐姐看看呢,姐姐好想看看你長什麼樣子呢……」
「噗嗤——」
星子被妖夜的動作逗笑了,伸出一隻手撫摸著妖夜銀白色的短髮,笑道:「妖夜啊,你比我們這些做父母的都著急呢。說不定這孩子出生了,反倒和你最親了。」
「啊!?星子夫人,是真的嗎?真的嗎?」
妖夜顯然被這一句話蠱惑到了,不停的抓著星子的衣袖搖晃。
「是是是,小傢伙出生了一定認你當最親的姐姐~」
「耶~!!」
妖夜興奮的跳起來,忍不住到院子裡跑了好幾圈,才又氣喘吁吁的回來。
「妖夜啊,你這麼吵,吵到星子夫人怎麼辦?星子夫人,老頭我給你道了歉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妖忌已經來到了院子裡面,向著星子鞠了個躬。
「哎,妖忌你別那麼說,這孩子每天來陪我我很高興呢。」
星子急忙拉過被妖忌嚇的瞪著眼睛的妖夜,出聲道。
「是,老頭知道了。不過啊,妖夜你以後要注意一點。」
妖忌直起身子,妖夜才看到他臉上全是笑意,根本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
「爺爺,你這個壞人!」
妖夜朝著妖忌狠狠地吐了個舌頭,然後轉身栽到星子的懷裡,不再理會妖忌。
「你看吧,小妖夜生氣了。妖忌啊,你可真是的。」
星子也朝著妖忌做了個鬼臉,笑著拍拍妖夜的腦袋。
「呵呵,老頭子先告退了。妖夜,你也跟我走吧,我有些事和你說。」
妖夜並不是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姑娘,她聽出了妖忌語氣裡的嚴肅,立馬從星子的懷裡跳出,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的朝著星子行了一禮。
「星子夫人,妖夜先告退了~」
說完,俏皮的眨了一下眼。
「好好,你們先去吧。小妖夜,有空再過來玩啊。」
「嗯!星子夫人保重身體哦~」
說完,妖夜就拉著妖忌的手蹦蹦跳跳的走了。
/>「孩子啊,你有這個小姐姐,可真是幸運呢……」
星子再一次望著西行妖,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而另一邊,妖忌卻帶著妖夜來到了劍道場。
「爺爺,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妖夜年紀雖小,但也由他的父親教授了一些劍術,對這裡也算得上熟悉。不過,她卻不明白她的爺爺為什麼要特意把她叫到這裡。
妖忌沒有理會妖夜,而是抬起頭,瞇著眼,遠遠的看著那顆「妖魔之樹」西行妖。
良久,他出聲了。
「妖夜,你很喜歡星子夫人的孩子嗎?」
「嗯,很喜歡很喜歡,就像我的親弟弟妹妹一樣的喜歡!」
一說到這個,妖夜就毫不猶豫的點頭。
「那麼,你有足夠的覺悟嗎?」
「唰!」
妖忌回身一劍,劍尖指在妖夜的額頭。
「你有去保護那個孩子的覺悟嗎?」
「你有哪怕是失去一切,也要保護她的覺悟嗎?」
「告訴我,魂魄妖夜!」
幾朵零星的櫻花飄落而下,靜靜的落在劍身。
妖夜緩緩的搖了頭。
「爺爺,我不知道什麼東西叫做覺悟。」
「啪!」
突然,妖夜伸出她小小的手掌,猛的握住了懸停在她面前的劍刃。
「但是,我絕對會保護那個孩子,哪怕是付出我所有的一切!」
擲地有聲。
鮮紅的血液,從顫抖的劍刃上滑落,染紅著她小小的誓言。
「妖夜,不愧是我的好孫女……」
妖忌被妖夜的意志深深地震撼到了,忍不住暗自讚歎。
「那麼,賜汝守護之劍。」
妖忌從自己的腰間拔出了一把劍,遞給了妖夜。
「是!」
妖夜雙手捧過,小心翼翼的收下。
「爺爺,我有個問題……」
妖夜把劍收起後,眨巴著眼睛看著妖忌。
「嗯?什麼問題?」
「這把劍……」
妖夜拔出妖忌給她的劍,反覆看了看。
「為什麼這麼小?」
妖忌給她的劍,只有半個她那麼長,跟玩具似的。
「哈哈,你才多大,用這把劍不正合適嘛。」
「爺爺!」
妖夜氣得直跺腳,狠狠地瞪著妖忌。
「別看啦,真正的守護之劍還在老頭子這裡呢。你要保護那個孩子,我不也得保護家主和星子夫人嘛。」
「哦……」
妖夜總覺得有種被騙的感覺,不過她只是瞟了妖忌幾眼,沒有說出來。
「爺爺,我問你個問題。」
「你這小妮子今天怎麼那麼多問題……」
「爺爺!」
妖夜氣得跳到妖忌背上,狠狠地拔著他腦袋上為數不多的幾根白頭髮。
「哎喲喲,疼、疼、疼——乖孫女,有問題儘管問,千萬別客氣!」
「哼!」
妖夜這才跳下來,拉了拉衣服,問道:「爺爺,你說我們魂魄家最厲害的劍術是什麼?」
「最厲害的……劍術?」
妖忌陷入了沉思。
「爺爺,你說嘛!」
「嗯……要說最厲害的,當是『輪迴劍』莫屬了。」
「『輪迴劍』?爺爺你知道怎麼練嗎?」
「嗯,嚴格來說,這不單單是招式,更是一種劍意。」
「我不懂……」
「這一招,既要求頭腦要好,更要求對劍的領悟要極高,目前還沒有一個人練成這招。」
「領悟我還能理解,但是劍術怎麼會要求頭腦呢?」
「嘿嘿。」
說到這,妖忌不好意思的傻笑起來。
「爺爺,你別顧著笑,快說啊!」
「咳、咳——因為這招啊,從招式上說就是計算。」
「計算?」
「計算對手的能力、性格、習慣,所處的方位,天氣……等等一切一切因素。」
「真是麻煩……」
「嗯,問題還不止如此。」
「哦?」
「這些東西只要是頭腦比較好,對對方比較熟悉的,總是能算出來的。要這麼簡單,也就不叫做絕招了。」
「還有更
難的嗎?」
「嗯。在計算這一切實際的東西之後,還要計算那些看不見的東西。」
「看不見的?」
「在之前的計算上,推行劍意,直至無極之道……最後,你的計算會瞞過天道,逆轉因果。也就是說,你的這一劍在刺出去之前,它的結果就已經決定了,那就是——」
「必中!也就是:一擊必殺。」
「哇,真是厲害……」
「不過,施術者也會因為攪亂天道,會被天譴反噬而死,決不得善終。」
「……」
「總之,這個招式很麻煩,也很困難,代價也非常大。」
「嗯,我記住了。爺爺,我去練劍了!」
「嗯。」
看著妖夜急匆匆的離去,妖忌心中總有些莫名的預感,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
日月流轉,轉眼到了西行寺星子生產的那天。
天上紛紛揚揚的白色死蝶,並不能讓妖夜感到任何的驚恐或是害怕。
她不明白這些東西是什麼,也不需要明白。
她魂魄妖夜要做的,僅僅是保護那個孩子,這就夠了。
妖夜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手裡的劍也越握越緊。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而她卻沒有注意到:妖夜的劍身上,隱隱泛出了血光,彷彿一張嘲笑的破碎面孔。
這決不是什麼好的預兆。
實際上,妖忌之前拿給妖夜的那把劍,正是魂魄家代代流傳的守護之劍,樓觀劍。
正因為代代使用,所以原本很長的樓觀劍被磨損得只剩下三分之一。
不過,長年沾染血氣的樓觀劍,卻早已起了一些不明不白的變化。
其他人沒有注意到,妖忌卻早已把樓觀劍的變化看在眼裡。
「天意,嗎……」
他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全身的劍意噴發出來,整個人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
還沒等妖忌做出什麼行動,異變就發生了。
「撲通!」
彷彿心臟跳動的聲音,一股強烈的心悸感從遠處襲來。
突然,一個接一個的人毫無徵兆的倒下,然後毫無徵兆的失去呼吸。
當然,也包括魂魄妖夜。
她只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然後就四肢一輕,意識迅速變得模糊起來。
「妖夜,妖夜!」
就在妖夜意識就要消失的瞬間,她聽到了一聲隱隱約約的叫喊。
「誰,是誰……」
「妖夜,記得你的誓言嗎?」
「誓言……」
「你手中的劍,以及你肩上的責任!」
「我……我是……我是魂魄妖夜!」
「我要保護那個孩子,哪怕是失去所有的一切!」
「這是我,魂魄妖夜——」
「至死的誓言!」
妖夜感到稍微回復了一點力氣,她死死地抓著手中的樓觀劍。鋒利的劍刃深深的刺破了她的手掌,以及某些不知名的東西。
鮮血滴落在雪se的死蝶之上,卻彷彿波紋一般蕩漾開來,詭異非常。
「彭。」
隨後,小小的魂魄妖夜也倒了下去,沒有了任何呼吸與心跳。
西行寺家的最後一個人,也失去了她的魂魄。
不過,死寂的天地之中,隱隱約約傳來了一個冰冷的聲音。
「『輪迴劍』,術式開始……」
然後,一切又重歸於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