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咬住唇瓣,隔了許久,久到連月光都隱去的時候,她終於,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好,帶我去解脫」
「洛洛!」
他欣喜,如狂!
顫抖著手,想要將戒指推送到她的手指中間,「洛洛,我一定愛你,敬你,護你。一生——」
她微笑地看著他——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微笑。
準新娘都應該要微笑,所以,黎洛,笑起來!笑得好看一點,甜蜜一點!
手指卻突然傳來一陣刺痛鈐。
順勢往下一看——
戒指,卡在了左手無名指的中間關節處,再也進不了一分。
指環有些小了。
南錚愣住。
買戒指的時候,他連她的手都沒有牽過,只是一個人在櫥窗裡看到這枚戒指,覺得心動。
然後….買了自己認為的合適的尺寸。
居然…小了?!
黎洛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指,那一枚心形的戒指正卡在那裡,卡得讓手指有些尷尬地發疼。
南錚握住她的手指,生怕她疼一樣,輕輕捧在自己手裡,「對不起。我應該買那種可以調適大小的指環」
細膩的指尖在他掌心中微微地蜷縮了一下。
鑽石劃得掌心有點疼。
黎洛微微一笑,「沒關係。」
她將手抽出來,將戒指取下來,換到自己左手的小尾指上——
大小,居然剛好。
「這樣夠漂亮了,謝謝。」
她舉手,那鑽石閃亮的光卻突然有些刺眼。
尾戒…….
代表什麼?
南錚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意再去想,他可以等幾天再給她換一個戒指。
這一個不合適的,不要也罷。
南錚撫住她的肩頭,「我們去拉斯維加斯註冊,馬上就走!」
「現在?!」
「對,就現在!」
他一刻也等不了!就像是被困住的鳥兒,終於找到網眼的缺口,迫不及待地要帶著她一起掙脫這該死的命運一樣!
黎洛愣了一下——
「南錚,可不可以等一會兒再走?」
「我們馬上去接花花,」他已經開始收拾病床頭的那些物件。
「南錚,我想等一等,我」
「還有什麼事嗎?」
「再等一等,好嗎?」,她想說,卻又說不出來,只是看著他,抓住他的衣擺。
眼神裡帶著一點點的乞求。
南錚看著她,「好。可是洛洛,你想等什麼?」
她卻陡然頓住。
在他洞察一切的目光下,她不知道要怎麼說。
尷尬地進退維谷之間,空氣似乎凝結成漿糊….這實在不是在求婚成功的時候應該有的氣氛。
南錚心裡歎了一聲,正要說話,恰好有護士推開門走了進來,「誰是喬司南家屬?」
「他怎麼樣了?!」,黎洛幾乎立刻出聲,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南錚因為她此刻的話語和神情而微微一愣。
「沒什麼事了,麻藥過後就會醒來。手不會報廢,」護士看了她一眼,「再扎深一點就不好說了。」
「謝謝!」
黎洛如獲大赦,「謝謝!」
「不用!」,護士揮了揮手,「好好養著吧。」
「嗯。」
那樣的傷沒有觸及到筋骨,也算是大幸了,黎洛摀住自己的心口,出了一口大氣。
「洛洛?」
一旁的南錚打斷她的思緒,「你剛才說要再等一等,等什麼?你還沒回答我?」
他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而隨意一些,「還需要等嗎?」
「不,不用了。」
黎洛搖頭,從床上起來,「我們走吧。」
剛才護士說喬司南麻藥之後就會醒來,她再也不能逗留。多留一分鐘,便多很多折磨。
對她,也是對他,都是折磨。
既然如此….
那便,不如不見吧…
南錚收拾好東西,上前拉住黎洛的手,「走吧。」
在他與自己十指交扣的那一瞬間,掌心忽然滲出一些汗液,她有緊張,有無措,有莫名的慌張。
卻沒有magic。
沒有和喬司南十指相握的時候,那種酥麻的電流。
或許,這就是她選擇的路,是她選擇的人生。
各自天涯,各自安好…也好
過綁在一起,一起粉身碎骨。
是這樣嗎?
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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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10號公路在夜境中有些孤長,可頭頂卻繁星點點,有夏夜的風,如輕柔的絲絹一樣拂過臉頰。
南錚將車窗降下一點點,「洛洛,你先睡一會兒?晚上沒有什麼人,我不按喇叭,不會吵到你。」
他開的是一輛黑色的轎跑車,發動機聲音極低,給了車裡的人足夠安靜的環境。
可黎洛卻覺得,太安靜了。
安靜到她有些受不了。
受不了這樣的安靜,因為靜謐之中,她會不斷地聽到自己心裡的抗議——
這樣,不可以。
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
心臟一下一下地跳動著,每跳動一下,都似乎在傳遞這樣的信號,帶著奔騰的血液,將這樣的信號傳至她的全身…
讓她不得安寧。
抗議如鬼魅,不受控地又想要將她的生活全盤顛覆…
「你給我安靜一點!」
抬手,忍不住摁上自己的心口,她終於忍不住,低低出聲。
「怎麼了?」,南錚顯然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吵到你了嗎?」
「沒有。」
黎洛別開眼,看了一眼在後座上睡得香甜的花花,「你專心開車。」
南錚不甚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確認她沒有任何的不舒服之後,才又盯著前方的路。
然後,騰出一隻手來,握住她的左手,「安心睡吧。到了我叫你。」
「好。」
最終,她沒有再說話,只是轉臉,面對著窗外。
任憑那沙漠裡來的仲夏夜晚風,將自己心裡的不安捲起,吹走…
……
433公里的距離,南錚沒有任何的停歇,直接將車停在了白色的教堂門口。
黎洛似乎還在睡。
南錚滿足一笑,將車窗降下來,下車將後尾箱的薄毯拿出來,給黎洛和後排的花花一人蓋上一條。
小傢伙滿足地嚶嚀了一身,將毯子裹緊。
黎洛卻在毛毯覆在身上的那一刻,醒了。
微卷的長睫毛沾染了窗外的晨露,似淚珠一樣墜在眼角,似墜非墜。
卻不願睜眼。
不想起來。
車子已經停了下來,週遭安靜得連發動機的聲音都已經沒有。
天邊雲卷雲舒,太陽的金光隨時會將那黑暗的天際,撕開一道口子,噴薄大地,帶來嶄新的一天。
可她卻不願意醒來。
南錚的手在黎洛的頰邊輕輕觸碰了一下,然後彎腰,慢慢貼進她——
黎洛心中發顫,卻又笑自己無恥——明明答應了他求婚的人是自己,偏偏這時候害怕?
怕什麼呢?!
他芝蘭青桂的氣息,混著所有的期盼,想要將唇落在她的唇瓣之上。
越來越近的時候,黎洛的手,猛然抓緊了自己膝蓋上的裙擺——
那樣美麗的裙子,出自維拉王最新一季的簡潔婚紗,上好的絲柔面料,卻被她抓出褶皺來。
他的唇,最終….
落在了她的額頭之上,帶著珍而重之的愛憐和尊重。
鼻端的氣息隨著南錚的遠離也倏然變淡,黎洛握住裙子的手,也慢慢鬆開。
心裡,長出了一口氣。
外面的南錚看了一眼已經被她捏皺的裙擺,別開眼眸,從懷裡掏出一盒萬寶路。
他很少抽煙。
卻在現在,在步入教堂之前,想抽一些。
那裊裊的,濃濃的,卻又若有似無的煙霧,彷彿能給他勇氣,讓他一根下去,便無法罷手,於是便靠在車門之上,一邊等她『醒來』,一邊吞雲吐霧。
猩紅的煙頭在他指尖明明滅滅,很快腳下便堆了一地煙蒂。
修長的手指探入煙盒,想要再拿一根,卻發現已經被自己抽空。
遠處的金光終於傾灑而下,清晨,到來。
他旋身看了一眼窗戶內,抖了抖自己襯衫前襟的煙灰,又對著後視鏡正了一下剛才被自己拉松的黑色領結,想要伸手喚醒黎洛,卻….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面對她眼裡的逃避,害怕面對她眼裡的,哪怕一丁點的不純粹。
猶疑之間,指尖始終停留在她肩頭上半空半寸的位置,不敢落下,卻又不捨離開。
一輛紅色的大貨車經過,陡然摁響了喇叭——
一聲驚破長空,一聲,驚醒了黎洛。
再也,
假裝不下去,逃避不下去。
只有後座的花花,睡得跟小豬一樣,絲毫不知道自己即將要面臨的震盪。
南錚的手,也終於摁壓下去,親暱地摟住她的肩膀,「醒了?我聯繫好了這間教堂的牧師,馬上就可以完禮了。」
白色的小教堂,典型的哥特式建築,屋頂上有黑色的十字架,彷彿那裡可以鎖住人間的一切罪惡,讓你不在上帝面前不能有任何的謊言。
黎洛盯著那十字,覺得它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來,砸到自己身上——
「洛洛?」,他喚她,「是不是冷?!」
風還是有些涼。
黎洛搖了搖頭,「還好。」
「等我一下。」
他轉身,將花花從後座抱出來,小傢伙趴在南錚的胸口上,睡得很熟,「我知道有點倉促,等以後,我再補一個更正式的婚禮給你好不好?」
更正式的婚禮….
黎洛心口似被風灌了一樣,有些冷,有些迷霧。
剛才南錚說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居然….對他所謂的正式的婚禮,沒有一絲的期盼….
「進去吧,別讓牧師等久了,」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帶進教堂。
因為是路邊的教堂,所以很冷清,裡面的椅子黑壓壓的一排排撲面而來,壓抑而沉悶。
因為準備得太過倉促,所以裡面仍舊是老的佈置,沒有唱詩班,也沒有花童。
若不去看那個站在台上,一身新裝的老牧師,不去看自己一身純白的衣裙,不去看南錚臉上虔誠而又認真的表情,那麼…
她會以為自己是來懺悔的。
懺悔….
懺悔什麼?
她也不知道…
「洛洛只有我和你….別怕。」
南錚在她耳畔,吐氣如蘭,偷偷給她打氣,不讓她再有遲疑。
黎洛看了他一眼,看著他眼底篤定而又鼓勵的笑,凝滯的腳步再也沒有了停頓下去的理由。
南錚將花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長椅上,小傢伙依舊睡得很香。
他帶著她,走向神壇。
路有些短,卻又很長。
走了許久,終於在神父面前站定——
當對方緩緩說出那些莊嚴而神聖的詢問語的時候,黎洛心裡居然冒出一個念頭——
熟能生巧啊…
第三次了,連婚禮流程都摸得好清楚…
聽起來居然沒有一點新鮮感唯一有的,只是南錚曾經說過的解脫…
這是不幸的結束,還是不幸的開端?
她也不知道…
只是渾渾噩噩地看著神父一張一合的嘴巴,看著那從教堂五彩玻璃裡傾瀉而下的,那五彩的陽光…
色彩斑斕,是不是也預示著她今後的生活,也可以這樣?可以擺脫那些無邊無際的灰暗?!
可是為什麼,神父身後的天使畫像,那眼睛裡都是滿滿的嘲諷?
為什麼…
「洛洛?!」
南錚已經記不起這是第幾次提醒黎洛回神了,不過他依舊耐心,沒有一點點的不耐煩。
神父微笑地看著他們,帶著所有神父固定裝機模式的那種慈愛和溫寧,「請問,黎洛小姐願意嫁給南錚先生嗎?」
「她不願意。」
醇涼的聲音和教堂的門一起打開,鑽入他們耳朵裡。
黎洛訝然回頭,看到了門口的人——
喬司南。
他逆光而站,看不清楚表情,可身上卻邋裡邋遢,衣服皺皺巴巴,手上的紗布裡又染了血。
但是,那雙手卻緊緊地握住自己的紫羅蘭襯衫下擺。
他像一個亡命天涯的賭徒,在進行自己此生最大的一場賭博——
輸或贏,生或死,天堂,或地獄。
南錚微微蹙眉,他無法在此刻開口趕人——因為他沒有帶任何人來,新郎也不能離開神壇。
黎洛更無法挪動腳步,她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手裡的紗布上——
那上面的血跡,為什麼像是新的?
甚至好像還沒有乾涸?
喬司南抬步,一步一步地逼近他們,最後,在神壇下面站定——
仰望她——
「如果非要在這樣的時候,你才肯聽我的解釋,那麼我願意….解釋給你聽。」
他往前站了一步,離她更近——
凝睇著她——
「洛洛,喬飛在機場給過你一枚銅彈珠,那不是彈珠,是監視器。」
「喬正宸在喬家裝了很多這樣的東西,每個房間裡有二三十個。」
「他想要的,是我的崩潰
,和絕望。」
「我只是想保護你。」
「童寧沒有懷孕,我根本就沒有碰過她!以前沒有,後來更不可能有!」
「她現在已經出國了,永遠不會再回洛城。」
「至始至終」
說到這一句的時候,他突然頓了頓,抬手,輕輕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
「這裡住的人,只有你。永遠都只有你」
他字字清晰,話語迴盪在教堂上空,那些鴿子們聽到聲音,也撲稜著翅膀,像是在為他加油。
他在為他的喬太太,展示著自己最深最大的誠意。
黎洛看著他,看著他眼底的蒼青和疲倦,看著他一身落拓卻難掩的風華,看著他身上那一抹耀眼的紫羅蘭色,捏住捧花的手,微微顫抖著——
二三十個攝像頭?!
那是多嚴厲的監控?!
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到底經歷過什麼?!
冷汗慢慢從自己的額上浮,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南錚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喬司南適時抬手——
「喬太太,可以跟我回家了嗎?」
他給的是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掌心溫暖而乾燥,掌紋清晰而明快——
一切,都還是她從前最愛的模樣。
「黎小姐?」
神父忍不住,出聲提醒再一次走神的黎洛,「您願意嫁給南錚先生嗎?」
喬司南微微勾唇,帶著一貫的自信——
他剛才已經回答過了這個問題,他不用再回答一次。
因為他相信她對自己的愛戀,相信她會在一起選擇跟自己走。
因為這一次,他終於,終於如那海燕一樣,頑強地穿破了所有的風雨,擁有了足夠的力量,將帶給她一生一世的安寧和幸福——
黎洛沒有說話。
她看著喬司南,目不斜視。
許久許久….,才緩緩扯了扯嘴角,眼裡染上一層不知道是欣喜,還是嘲諷的笑——
不知道是在笑他,還是在笑自己——
「洛洛」,喬司南出聲,繾綣而溫柔。
「洛洛」,南錚也出聲,悲慟而絕望。
黎洛看著他們…
最後的最後,她平靜的聲音在教堂之中,在耶穌的神像之下,緩緩響起——
「喬司南,我不想一錯再錯了。這是我的第三次婚禮,我不想再出什麼狀況,給自己留下什麼遺憾。我只想好好完成這一場婚禮,請你出去吧。」
ps:明天喬洛結局,有加更,還有喬花花的大名,明天也正式出爐!今天檢查結果出來了,我拿到結果的那一瞬間,想的是——真好,我可以繼續陪著我的讀者們了!謝謝大家的關心和愛護,不離不棄,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