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微笑著將視線從黎洛臉上收回,然後看向喬司南——
「喬司南先生,我代表教會在至高至聖至愛至潔的上帝面前問你:你願真心誠意與黎洛小姐結為夫婦,遵行上帝在聖經中的誡命,與她一生一世敬虔度日;無論安樂困苦、豐富貧窮、或順或逆、或康健或軟弱,你都尊重她,幫助她,關懷她,一心愛她;終身忠誠地與他她共建家庭,你願意嗎?」
婚禮進行曲一曲完畢,教堂瞬間靜默無比。
就連窗欞上的鴿子,也停止了咕咕聲,安靜下來,似乎在等待著喬司南的回答鈐。
他嘴角噙笑地看著她,慢慢抬起眼簾看著她,深邃的眸潭中,緩緩地,蔓延出一股子冷意。
黎洛臉上的笑忽的凝住,這才發現他眼底有濃厚的血絲,連忙小聲開口,「司南,你怎麼了?」
原本握住她的十指,緩緩地,鬆開。
黎洛心裡忽的忐忑起來,用力反手一握,不准他抽走自己的手,心裡的不安漸漸擴大,一股子奇怪的想法陡然生出,驚得她打了個冷戰。
「喬先生?」,神父出聲問道。
喬司南卻突然勾唇,呵地笑出聲來,「黎洛,昨晚你發短信,說你愛我,是真的麼?」
黎洛心口一鬆,「當然是真的。」
愛這個字那麼神聖,她不能說謊。原來他只是在意這個。
喬司南卻突然大笑出聲,笑得前俯後仰,不可遏制,最後,在黎洛驚愕的目光中抬起身體,看向眾人,「你們,聽到了?這個女人,她說,她愛我!」
一股子涼意從腳底竄起,不好的預感終於如煙花般砰地炸開,瞬間瀰漫心頭,黎洛握緊他的手,「司南,你……」
喬司南卻突然將兩個人十指交握的手舉到眾人面前,「她說她愛我,可是你們還記不記得,三年前,是誰在喬家巨變的時候離開了我?」
黎洛胸口緊窒,幾乎是要喘不過氣來,「你弄疼我了。」
可再疼,她卻死死握住,不肯放開他的手。
喬司南微微一笑,抬起另外一隻手,生生地,將黎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抬手將她狠狠一推!
黎洛一個踉蹌,靠在身後的檯面上才勉強穩住身體,腦子裡一片混沌的空白,他剛才說什麼?
三年前的事,他說,他不計較了,不是嗎?
台下有人已經譏笑起來,嘲諷地看著她,心裡,一點一點明朗開來,原來……,這場婚禮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喬家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喬司南會如此表現,只有司徒娟的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淡定和從容,彷彿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幕出現,又或者,她是為了這一幕而來。
黎洛臉色蒼白如紙地看著他,「你說過,不會計較了的……」
喬司南邪魅一笑,唇角高高揚起,「男人在床上說過的話,誰能記得住?」
一句話,將她推入恥辱的最邊緣!
「我一無所有的時候,你走,我風風光光的時候,你回來。你打掉我的孩子,現在卻口口聲聲說愛我,你,配麼?」
她的種種擔憂,如今已經被他變成了刺破心臟的利刃!
直接將她的心口捅出一個血窟窿!灌著冷風,將她的靈魂吹成了一片冰封的寒冬!
黎洛咬唇,叫自己的唇瓣咬得出血,拚命在腦中組織語言,卻發現自己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應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
絕望?似乎不夠。
心口,喉嚨裡,開始慢慢滲出一絲血。
喬司南卻還不滿足,直接打了一個響指。
原本應該播放他們婚禮過程的大屏幕上,竟然開始播放另一段視頻——
畫面中,喬司南穿著純白的燕尾服,和童欣一起並肩而立,站在拉斯維加斯的教堂裡。
他堅定地說出,我願意三個字!
眾人一片嘩然。
年舒和夏唯朵不顧一切想要衝上前來,卻被喬司南的保鏢攔住。
他拿過話筒,睥睨著台下的人,「各位,我和童欣小姐,在拉斯維加斯,已經註冊結婚了。所以,請原諒我,不能給黎小姐說出我願意三個字,因為那樣的話,會背棄我對我太太的承諾。」
黎洛眼睛睜圓,看著屏幕上的日期——
那是她去紐約的前一天!
他們結婚,他卻和她在床上翻雲覆雨一整夜!
她想笑,可笑不出來,嘴角早已僵硬,沙啞地開口,「喬司南,你把我,當什麼?」
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羞辱她?!
在她小心翼翼了那麼久,終於決定全心全意付出之後,他卻用這樣的方式,將她狠狠打回原形!
喬司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顛倒眾生的俊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
黎洛低吼一聲站起,將手中的花球猛地砸在他臉上——
玫瑰的刺很快將他的臉劃出一道血痕,觸目驚心。
可喬司南卻紋絲不動,依舊是,冷冷地,看著她。
血紅的花瓣散落一地,像極了一顆被碾得破碎的,還在滴血的心……
黎洛咬牙,雙目赤紅,一字一字地開口,「幫我開童車公司,是不是你早就算計好的?」
「是。」
「那場綁架,是不是也是你叫人指使,然後你再來救我的?」
喬司南眸瞳一縮,抿唇。
這個動作在她眼裡,就是默認!
黎洛的力氣一點一點地被抽走,「那麼童欣呢?她是怎麼回事?」
「她恨著我的恨,所以,願意配合我報仇,」喬司南看著她,毫不猶豫,「說到底,是我委屈了她。還要在她面前和你演戲,真是讓我心疼!」
語氣之間的憐惜,將黎洛的最後一點期待和自尊全部擊碎!
她想起他說,要做自己的獨家英雄。
他說,要把自己寵壞。
他說,只有他們兩個人,再也不會有別人。
他昨晚站在月光下的清雋身影,突地就便成了心口的一根刺,扎進皮肉,狠狠擰緊!痛得黎洛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原來,會唱歌,會講笑話的男人,也會是騙子啊……
她死死忍住口中的血腥味,不讓自己哭出聲,可眼淚,卻冰涼地,順著臉頰而下,所有的悲傷和淒涼都只能從那雙曾經顧盼生輝,可此刻卻了無生氣的眸子裡迸發出來,她像一頭受了傷的小獸,急迫地想要找個地方獨自舔傷口。
可偏偏,喬司南的人控制著全場,誰也不能輕易地走掉。
他的臉幻化成無數的玻璃碎片,一下一下地,割著她心尖子上的肉,疼得她快要死掉,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偏偏,喬司南的聲音還隔著空靈的氣息,一點一點傳來——
「在國外,是她陪著我;在紐約,也是她陪著我。還有你看到的那間兒童房,其實是高遠臻看到你去開門打不開之後告訴我,我怕你會懷疑,所以讓人連夜改造成的。它之前,是童童用來放衣服的衣帽間。」
他捏住她的肩膀,強迫她迎視上自己的目光,讓她看清楚自己眼中的滔天憤恨,「黎洛,所謂有付出才有回報,在你和我關係中,你付出過什麼,你又有什麼資格,期待回報?」
黎洛的肩膀被捏得生疼,可卻不及心口痛的萬分之一。
她臉上的血色早就沒有,此刻更是越來越蒼白,「既然是要報復,最開始就來一刀不是更好?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喬司南的拇指男摩挲著她瘦削的肩頭,「爬得越高摔得越痛不是嗎?你看看你自己,最近都被我寵成什麼樣子了?還有男人敢要你麼?」
是啊,他都已經把她寵成那樣了,還有哪個男人,敢要她?!
登高跌重才足以萬劫不復!
她,摔得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喬司南狠狠揮手,像是嫌她燙手一樣將她推開。
黎洛一個踉蹌,摔下了神壇,頭上的頭紗摔得飛了出去,髮絲凌亂地散落開來,高跟鞋後跟崴斷,狼狽至極!
她猛咳一聲,口中的腥甜差一點就壓制不住。
可她卻抬手,狠狠摀住自己的嘴,看著他,死死地盯著他的臉,半晌之後,才低緩地開口,聲音撕扯著聲帶,粗糲得像鈍刀劃過玻璃,「喬司南,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過,哪怕一點點的動心?」
喬司南沒有說話。
他身上的黑色西裝將週遭的陽光一點一點的吸盡,眼裡的寒冰讓黎洛突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他也是這樣不帶一絲溫度地看著自己。
就在她以為,他已經折磨自己夠多的了時候。
喬司南突然啟唇,帶著極深的諷刺看著她,「沒有。」
沒有動過心,一點點都沒有!
黎洛撐在地面上的雙臂一軟,心裡的最後一絲堅韌也轟然倒塌!再也不復從前!
他卻長腿輕邁地到她面前站定,目光狠狠地掃過眾人,「黎洛你說,在洛城,我喬司南碰過的女人,還有人要你麼?」
黎洛十指狠狠蜷縮成一團,手心早已被指甲刺破,卻不疼。
原來……喬司南的羞辱,永遠是沒有盡頭的。
喬司南看著她跌坐在地,面無表情地看著。
教堂的門被人推開。
「司南。」
一身粉色長裙的童欣從門口款款走來,在眾人尋味的眼神中,走到喬司南身邊站定。
黎洛抬眸看著她,「無恥!」
「無恥的人,似乎不是我,」她晃了晃自己的右手。
無名指上的鴿子蛋鑽戒折射出一道尖銳的陽光,刺痛了黎洛的眼睛。
他們如一對璧人站在自己面前,怎麼看,自己都是狼狽得像一條落水狗!
「黎洛,以後,請你離我丈夫遠點!」
童欣的聲音足夠大,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多麼諷刺,這種話,不久前,是她對童欣說的,現在,卻變成了一記致命的刀
,直接由童欣親手插、進自己心口!
她們的地位,已經倒轉!全在這個男人的鼓掌之中!
喬司南皺了皺眉,將童欣擁緊,「怎麼穿這麼點?」
抹胸禮服,扛不過三月的天氣。
童欣嬌笑,「正式場合,總得穿成這樣才顯得不失/身份。」
是啊,身份。
黎洛苦笑。
她現在,是喬司南的妻子,自然是要端著身份過日子的人了。
「我陪你去換衣服,」他脫下西裝蓋在童欣肩頭,拉著她的手,掃了黎洛一眼。
眼中有一股子說不明的情緒緩緩滑過,落在黎洛眼中,那是連同情都沒有的鄙夷之色。
童欣卻拉著喬司南的手,「先別走。」
她放開他,輕步走上神壇一旁的音頻師,「把錄影帶還給我,好麼?」
音頻師取出錄音帶遞到她手中,神色之中明顯多了幾分恭敬。
這個社會,就是如此現實。
記者按捺不住,終於發問,「大少,你們可會再辦一次婚禮?」
「什麼叫再辦?」喬司南已然不悅,「今天這個,不算婚禮。我和童童的婚禮,會大辦!」
童欣難掩欣喜,側臉吻在喬司南臉上,鏡頭被捕捉下來。
兩個人在記者的祝福中攜手離開教堂。
黎洛呆坐在原地,身體的每一絲溫度都隨著喬司南的步伐,被一點一點地抽走。
全身的血液,都凝固成冰。
喉中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血很快在白色的婚紗上暈染開來,觸目驚醒。
「喬司南,我殺了你!」
洛錦書再也克制不住,和身邊的幾個保鏢撕打起來,臉上很快掛綵。
喬家人在喬司南走後都魚貫而出,就連喬正宸,也沒有留下來。
年舒和夏唯朵大步上前,年舒抓住黎洛的肩膀,「洛洛,剛才,為什麼不告訴他花花的事?讓他後悔!讓他痛!讓他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夏唯朵也將黎洛拽起,「現在就去告訴他,馬上!」
黎洛全身顫抖,她想說!發瘋地想!她也要自私一回,讓喬司南也痛,也剜心地痛!她要把他剛才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痛,千倍百倍地砸回去!
她咬住唇瓣,死死地看著年舒,「我應該告訴他的,對不對?我應該直接告訴他!我要讓他也和我一樣,悔不當初!痛不欲生!」
「對,馬上去告訴他!」
年舒咬牙牽著黎洛,扯著她往教堂門口追,「現在,馬上就去!」
黎洛跟在年舒身後,被巨大的力量牽引著,跌跌撞撞地朝教堂門口跑去。
紅色的瑪莎拉蒂還停在門口,喬司南正幫童欣打開車門,他的每一個動作,落在黎洛眼裡,都是那麼地溫柔呵護,那麼地,小心翼翼
「洛洛,快」
黎洛看著眼前的畫面,那麼刺目,長長的距離,她深吸一口氣,跨步追了上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踩在炭火上,心裡的痛裹著臉上的淚,揚揚灑灑地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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