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瀾帳下原郡國兵該離開的都離開了,因為他們還有家小在涿縣,劉瀾不會強求。黃巾軍要離開的也都離開了,就算各懷心思也已經不重要了。
安平也走了,去了涿縣接歐冶堅,一時間該走的都走了,該留的,大多是些毫無牽掛者,而此刻他們也知道是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劉瀾回眸望了眼薊縣的方向,再無眷戀,一邊吩咐徐阿泰關羽開路,其餘眾將守護黃巾百姓,而他自己則與張飛率千餘騎兵押後。立即啟程前往盧龍礦山。
眾將一聲應諾,山谷間開始緊張忙碌起來,很快不到萬人的部隊便踏上了行程
烏雲遮月,和風吹拂,連著趕了一夜的路,隊伍才在東方現出魚肚白時歇息,此時休息除了照顧蛾賊老弱的腳程還有一個原因則是因為溫恕的到來。
得到消息後的劉瀾獨自一人騎著小馬駒等候溫恕,他不知道溫恕的來意,是友是敵,如果是後者要抓自己那劉瀾也不會反抗,好男兒敢作敢當,他不會讓溫恕為難,如果是前者,那麼有必要與他作別,因為再一次的見面他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老頭前來,沒有不候之禮。
正是這般五五開的迎候,讓很多人心弦提振,遠遠望著那道身影微微出神,心間的複雜,不止是那些蛾賊,還有許多郡國兵,因為司馬的表現是對他們傳統思想的一次打擊,就算到了現在,心中始終在對於錯間徘徊。
相比於他們。傲然挺立的司馬卻是一副不悲不喜樣,可那道身影卻看在很多人眼中有些落寂。他摘了一片樹葉,在小馬駒的馬背上吹了起來。哨聲很美妙,悠揚輕靈如百靈鳴唱,那是從未聽過的曲子,沒有編鐘大呂的盛世之音,也沒有箜篌琵琶的北鄙之音,反而是那種能滌蕩心靈讓人心境祥和的空谷之音。
連劉瀾自己此時也不知道進入了一個什麼樣的狀態,那是融入天地的感覺,卻又與不殺刀法無關,使人心境平和。好像從前沒看懂的看不懂的都看懂了,思緒如同抽絲剝繭,很有頭緒,這種感覺很舒服,是劉瀾從未有過的,心境寧和。
曾經他想要改變世界,或者說是改變漢王朝,但此刻他才發現攜泰山超北海的無奈也好,蜉蝣撼大樹的渺小也罷。他走了誤區,視野出現了盲區,病入膏肓的大漢朝,早已過了頭疼醫頭腳頭醫腳的時期。要下猛藥,可藥下重了,就會像董卓那般將人醫死。輕了又無濟於事,可想恰到好處的醫治。就必須要掌握自己的人生,逆天改命。從上到下改變這個世界,可一旦稍有不慎,就會走上黃巾軍的後塵,那麼憑漢王朝四百年的餘威會輕易將任何人碾碎,屍骨無存,如果是要隨遇而安,那麼歷史必會順其自然的發展,所以劉瀾帶來的蝴蝶效應,必然無法在老美那裡帶來一場龍捲風。
想通這一切的司馬苦笑搖頭,跳的越早死的越快,為他人做嫁衣不如自己先積攢實力,既然是這樣,那麼日後的大才拐騙就必須提上議程,這是崛起的資本,可在這般世家掌控的世界,沒有聲望,拐騙將寸步難行,更何況還是地處偏遠的右北平。
想要有噱頭,那麼無疑就要在士林間有威望,登高一呼,就像是袁家,不管是袁紹還是袁術,而這無疑就要有政治資本,可對劉瀾來說在殺了范旻之後徹底將仕途這條路斷了。
忽然,劉瀾好像想到了什麼,身為後來人,他自然知道烏丸再過幾年會大舉南下,而這也許將是他再次崛起的關鍵。
劉瀾笑了,只不過在他嘴皮翹起來的時候卻聽到了溫恕的抱怨聲:「真是個衝動的小子,這個時候你還能笑得出來?」
溫恕搖著頭躍馬而來,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與模樣,劉瀾尷尬的聳聳肩,卻驟然發現溫恕身後的方向,官道上塵土飛揚,一時間,他的眼眸變得銳利起來,對於溫恕來後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如果說最初劉瀾願意受罰的話,那此刻劉瀾將會反抗,因為他要『改變』漢王朝。
遠方傳來的馬蹄陣陣聲越來越響,連大地都開始顫動,很顯然,幾百騎兵是絕對製造不出這般陣勢的,而如今的薊縣,能有這般騎兵者,無疑是那位老相識公孫范帶兵前來了。
劉瀾癟癟嘴,這感覺還真是怪異,不久前的同袍,難道真要刀兵相向了?劉瀾抬眼,忽略了溫恕,瞇了下眼,才望向了傳來馬蹄聲的方向。
隨即他又聽到了身後的響動,是張正他們,但劉瀾卻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交惡溫恕,更不會與公孫范決裂的,而更為重要的一點是,溫恕敢孤身前來,這般氣魄在加上他那恐怖的算計與手腕,說明他敢來就沒把他們這千餘人放在眼裡,所以劉瀾很有自知之明的讓張正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而他則會去探探溫恕的口風,就算談不成,他也能將溫恕劫持,這就讓他無疑立於不敗之地了。
劉瀾迎了過去,一個人,這讓溫恕很滿意的點點頭:「打算去哪。」
溫恕這一問很奇怪,不悲不喜,毫無表情,從他口氣中你根本無法聽出他是在詢問還是詰問,如果是後者那就是來抓他,如果是前者,那就是來送他,這讓劉瀾一時捉摸不定溫恕的真實想法,對於這樣的老獵手,他還太嫩太嫩,一瞬間心中想了許多,然後沉聲,道:「來抓我?」既然溫恕不露馬腳,那麼劉瀾就要想方設法來瞧瞧他的真實目的,而這般開門見山的直問,比拐彎抹角的試探更有效果。
很乾脆,溫恕毫不猶豫的搖頭說:「不是。」從他面上什麼也看不出來,可溫恕那雙手卻緊握在一起頻頻顫抖,他應該很激動,可又是什麼事讓他如此激動,甚至到後來有些痛心,甚至有些難過,這模樣,讓劉瀾轟的一震,好像醍醐灌頂一般,他明白了,正因為明白了,他才對剛才猜測溫恕感到愧疚,一臉歉意,垂著頭,抱著拳,無地自容,道:「對不起,給溫太守帶來的困擾小子深表歉意。」
「賢侄。」
「嗯?」
「你不用介懷,其實你也沒有對我造成困擾,只不過。」
「什麼?」
「好自為之吧。」溫恕不願多說,即使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來,只是在心中歎了聲:你所作所為我不去評價,但你這把刀太利了,能殺人也能自殺。
「太守這就要走了嗎?」劉瀾眸光急閃,溫恕的欲言又止讓他有些本能的害怕,他怕裡面有問題,他怕溫恕一會去公孫范就會向他進攻。
「有些人要來送你,我也就順便來看看你,既然看過了,也就該走了。」溫恕擺了擺手,身影很寂寥,但劉瀾面上卻閃過了一絲痛苦,就在他摸上屠龍刀準備動手之際,他看到了很多人,他們穿著皮甲,配著環首刀,有騎馬的,有步行的,緩緩走了過來,看到他們的一霎那,劉瀾摸向屠龍刀的手掌便無骨般滑在了一邊,這些人中,有他的老兄弟,有一起戰鬥的老戰友,有公孫范,有鮮於銀。
劉瀾自問,他就真是鐵石心腸,此刻,也無法對他們下手。
他就那樣怔怔的愣在了場中,彷彿石化了一樣。
然後他們圍了過來,但並沒有對劉瀾發起進攻,排成了兩排,綿延遠方,近前皆是步兵,遠方乃是騎兵,靠近劉瀾的則是公孫范和鮮於銀。
聽說過夾道歡迎,所以也就看出了他們是要夾道相送,劉瀾壓抑著心中的激動,感動,聲音沙啞著說:「你們這是何苦,弄出這麼大的排場。」
「兄弟一場,以後無路可去,記得來土垠找我。」
「以後多保重,和你小子並肩作戰,一個字爽。」
先說話的是左邊的公孫范,後說話的是鮮於銀,他們笑著,只不過笑容比苦都難看,劉瀾身子晃了晃,特別激動,能結交這般重情重義之人,夫復何求?
就在劉瀾剛要啟齒,想要和他們說些什麼的時候,兩人蹌踉一聲,腰間環首刀出鞘,於此同時從前到後不管是步兵還是騎兵都拔出了兵刃,有環首刀,也有長矛。
「送司馬。」公孫范與鮮於銀同時大吼一聲,隨即就傳來了士兵們響徹雲霄的喝聲:
「為劉司馬送行!!!!」
「你們非要感動死我嗎?」
「為劉司馬送行!!!!」
一連數次,不管劉瀾說什麼,回答他的都是震撼山河的『為劉司馬送行』,劉瀾無奈,收拾心情穿過了歡送的人群.
劉瀾騎著小馬駒,如同檢閱部隊一般,一直走出夾道的部隊之後,才擺了擺手,沒有回頭,緩緩道:「諸位,保重。」
望著如風一般消失在天際的司馬,誰人能聽到他說的那句保重,誰人又看到了他那肩頭微微抽動?
還有流下的兩行清淚?
戰友之間的情誼,沒有同袍過,豈能懂?劉瀾想在與他們說一回: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只不過卻再也無法開口,快馬飛奔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