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瀾的好心雖然沒有被陸歸接受,但也知道為了能救更多的人,陸歸親自前往最為合適,一臉鄭重的說:「何事,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盡力而為!」
「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為虜,乃是承諾了一人一事,如今只求司馬應承,不然末將絕不能回去!」
「一個承諾比一郡百姓更重要?」劉瀾本對他的印象很好,卻沒有想到這人如此自私,為了一句承諾,居然可以罔顧一郡百姓的安危!
「一個人生存再世,難道信義不最為重?雖然末將也知右北平危險重重,可同樣不能對不起縣尉他……」
「陸歸!」
劉瀾的口氣已經變得十分嚴厲了:「你要知道因為你口中的信義會有多少人慘死在鮮卑人的馬刀之下!」
陸歸毫不退縮,爭鋒相對的對視著他,吼道:「我知道,但我同樣知道若是我無法完成縣尉臨終交代的遺言我就是死也無法瞑目!讓我為了那些無關緊要者而放棄縣尉臨終遺言,難道就因為會有更多人會死,就要讓死者寒心?難道因為這些就要強人所難嗎?」
「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門下賊曹!」劉瀾也用吼得口氣說。
「門下賊曹?哈哈!」陸歸瘋癲大笑起來:「我之所以還活著,之所以成為鮮卑人的奴隸,就是因為那一『喏』,若非縣尉臨終遺言,我早已隨他戰死沙場!」
人心不古這句話出自哪裡他不知道,但田疇曾經問他對今古中人性善惡的看法是更贊成興學節性還是廢學恃性,他沒有回答上來。
但現在他明白了,那就是人都有其自私的一面,或者說是其最珍視的東西,不能被外人碰觸,如趙苞心中的百姓,此刻陸歸心中的都尉,這最珍視的東西比天還大,他能讓一個人視死如歸,也能讓一個人忍辱偷生,所為的就是把它看護好!
「如果你相信我,就告訴我,我會幫你去完成!除非我死了,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走出草原,直到替你完成這千金一諾!」劉瀾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嚴肅,認認真真一本正經的說。
「嗡!」
陸歸渾身一顫,雖然他已經知道眼前這個司馬對軍規毫不瞭解,但卻不知為什麼會因為這幾個字而動容,淚腺忍不住的打開,兩行熱淚滾滾落下。死,對他來說並不陌生,看著戰友一個個在面前倒下,被俘後受盡了鮮卑人的侮辱,死在那時就變成了每天在心頭浮現最多的一個詞彙。
可是就算是死,也要找到他,替縣尉把那幾句話告訴他才能死!每到瀕臨崩潰的邊緣,讓他能夠活下來的始終是這一段話。
前幾天被俘,俘虜群有人問起他的來歷,他說是無終縣賊曹,他們嘲笑他給漢軍抹黑,沒有戰死沙場的勇氣,說鮮卑人攻入右北平,就是因為漢軍裡有他這樣貪生怕死之輩。
在怨毒的目光中百姓避他如猛獸,他只能每日獨自走在烈日當空的草原裡,摔倒了還能聽到百姓的嘲笑聲,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不敢死,而是不能死,所以他又獨自爬起來繼續走!
到了吃飯時間,千百人中只有五百人的量,所有人都沒有胃口吃飯,但陸歸卻總是第一個大口吃飯的那個人,他知道他不能像百姓那樣,因為他不能死!
可誰又能懂他背負的這些?不管分辨與否,在百姓眼裡,他永遠是那個臨戰沒有必死決心的賊曹!
可是眼前這個人不一樣。
一開始,他敢於報上名號,出於的目的就是右北平的危機,他相信這樣驚天的消息一定會換來自己的一條命,但後來,他雖然沒有要處理自己這樣的『叛徒』,反而卻讓自己留下來,另外派人前往右北平!
於是他知道劉瀾是真心在幫他,這個人是可以信賴的,所以他決定親自前往右北平,將那件事托付給他,不僅因為他值得信賴,更因為他可以忠義兩全!此時當劉瀾承諾下來後陸歸覺得自己可以安心走了,雖死無憾,因為他相信,劉瀾一定會替他完成縣尉的囑托,找到那個人!
「司馬,喝酒不?」陸歸流著淚忽然破涕為笑道。
「喝!但都是奶酒沒米酒,更沒醇酒!」
「有奶酒就行,想和司馬走一個,不知司馬賞臉嗎?」
「接著!」司馬從腰側接下一個酒囊,扔給了他!
「司馬,能認識你是榮幸!」
「干!」劉瀾豪爽的仰頭咕咕咕的喝了起來,半晌之後大笑一聲,道:「奶酒沒味道,等日後你我右北平相逢,再與你這一諾千金的陸歸喝上他三天三夜!」
陸歸笑了笑沒說話,因為他知道不會有那天,但他卻希望真能有那麼一天!
劉瀾發現陸歸咬破了嘴角,滲出的血絲在酒囊口,雖然知道他這一行兇多吉少,但卻希望這條消息能夠讓他將功補過,逃過一劫,問道:「你要找的那個人叫什麼,縣尉留下的遺言是什麼!」
陸歸聲音顫抖的說完,本來心情很好的劉瀾眉宇陰沉說:「這人就在隊伍裡,我去派人把他找來!」
他卻搖頭道:「不用了!」
劉瀾一臉的疑惑:「你一直在找他,現在找到了,怎麼又不見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牽了兩匹馬,拿上了乾糧和水轉身走!
劉瀾看著他的背影,喊:「放心吧,我會轉告他!」
陸歸還是沒有出聲。
馳出了許久,陸歸才慢慢回身望了遠方一眼
,那裡什麼也看不到,但他卻拎起酒囊,大口喝完,仰天笑道:「司馬,認識你是榮幸!」
旭日東昇,草原景色無雙。
那道身影開始策馬奔騰,只是那渾濁的雙眸卻變得光芒四射,嘴角翹起了一絲弧度:「縣尉,你的囑托末將完成了!」
一月後,陸歸將消息傳給了公孫瓚,但烏丸人已經開始了對漢軍的大舉進攻。
一天後,陸歸以被俘畏死,貽誤軍機被處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