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八萬兩。
黃金五千兩。
各類金、銀、珠、玉及寶石製作的頭面首飾共合銀兩萬兩。
各類金、銀、玉製擺件飾品及玉器、古玩、字畫等合銀四萬兩。
另有貂、狐、貉皮草及綾羅綢緞、雲錦蜀錦布料及四季成衣共合銀兩萬兩。
宅院四套、上等旺鋪十二座,中等鋪面八座,大小莊子共十個,價值白銀十萬三千兩,宅子、鋪子和莊子每年租息產出收成共合銀六千兩到一萬兩。
不算宅子出租的銀子、鋪子出租或經營賺的銀子及莊子每年收成,林氏的嫁妝共合銀三十一萬三千兩,其中黃澄澄的金子和白花花的銀子就有十幾萬兩。
重生之前,沈榮華只知道銀子能買來物品,對銀子多少根本沒概念。沈閣老去世之前,她是沈家最為清貴高的大家閨秀,自然遠離銅臭。沒了沈閣老,她被關在莊子裡,靠辛辛苦苦做繡活賺上幾錢,窮困潦倒,做夢都不敢想數以萬計的銀子是多少。陪嫁到沈家,又被轉賣幾次,性命堪憂,對銀子哪裡還敢奢望?
三十多萬兩銀子是多少?即使是現在,重生之後,她都算不清楚。林氏在林閣老夫婦嬌寵下長到十五六歲,是比她還糊塗幾分的人,從未當家理事,就更不明白了。但她重生一世,再回來對銀子就有了概念,知道銀子蘊含的價值了。
把沈閣老這一脈的所有產業財物連同奴僕的身價都加在一起,也就是有三十萬兩的一半。像沈家這樣主子奴僕幾百口的人家,一年的開銷省儉一些也就花上六七千兩銀子,大方一些的人家日常開銷有*兩也足夠了。也就是說,林氏嫁妝裡的宅子、鋪子和莊子的租金、盈利及收成就夠沈家一年的開銷了。
林氏擁有這麼豐厚的嫁妝,現在怎麼樣?林氏背著淫污的罪名帶著兒子淨身出戶,現在下落不明。而她是林氏唯一的女兒,重生之後比之前的日子過得好多了,但她依舊住在沈家最破舊粗糙的宅子裡,連她們主子奴才添制的錢都被革了。
沈榮華看完這份嫁妝清單,不禁手腳冰涼,內心卻如烈火一般滾熱。她目不斜視,凝望窗外肆意潑灑的陽光,她的手腳、她的嘴唇,連同她的睫毛都在顫慄。
「姑娘,先喝杯茶吧!」
「對,你趕緊喝杯茶壓壓驚,表妹,給我倒一杯,我要好好慶祝一下。」白瀧瑪接過茶盞舉起,在半空中轉了一圈,才端到嘴邊一飲而盡。
許久,沈榮華才長舒一口氣,慢慢端起茶盞,一盞茶一口氣痛快飲盡。滾熱悸動的心漸漸平靜,手腳也有了溫度,凝視的明眸展現出別樣的光彩。
「我記得你說過我娘有十萬兩的嫁妝。」沈榮華很認真地看著白瀧瑪,滿眼期待。這一刻,真金白銀都可能欺騙她,但她對白瀧瑪卻衍生出本能的信任。
白瀧瑪淡淡一笑,別有意味地問:「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我不知道。」沈榮華輕輕搖頭,面露茫然,眼裡充滿小女孩的孤獨和無助。
「你也是糊塗人,你娘有多少嫁妝你應該知道才是。」白瀧瑪搖頭輕歎,又說:「不是我說你娘有多少嫁妝,是我聽到周嬤嬤夜半痛哭,說你娘光嫁妝就不少於十萬兩,莊子的收成和鋪子的盈利每年也有幾千兩。現在看來,周嬤嬤所說的嫁妝似乎不是這份清單所列,她只知道十之三成,差距也太大了。」
沈榮華拿起嫁妝清單,仔細看了一遍,確定這份清單是她的外祖母萬雪瑩親手所書,字跡和萬夫人寫給聖勇大長公主的那封信一模一樣,都是漂亮的簪花小楷。清單後面有寫這份清單的日期,正是林聞被貶為七品小吏赴任之後,還沒傳來死訊時。那時候,萬夫人給女兒準備了豐厚的嫁妝,想給女兒找一個如意郎君嫁了。有這份嫁妝傍身,即使林閣老被貶,林氏的日子會過得很好,他們夫婦也不會為女兒操心了。誰也沒想到,這份嫁妝寫完沒十天,就傳來了林閣老的死訊。
那一年,林氏十五六歲,不小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父母相繼去世,她守了五年多的孝,將三十多萬兩的嫁妝守成了十萬兩,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我確實是糊塗人。」沈榮華自嘲苦笑,面露淒然。
林氏聽信鳳克龍的傳言,對她心存怨氣,母女之情淡漠。從小到大,她跟母親都不親近,也曾為此失落,但有祖父疼她寵她,填補了這份空白,她並沒有因此傷心悲痛。沈閣老在時,她以清貴優的大家閨秀自居,從沒想過沈家會少了她的吃穿花用,根本不關心錢財,更不會去操心林氏的嫁妝了。
重生之前的她跟林氏真是親生的母女,總想諸事不操心,一樣的糊塗人。還自恃聰慧,處處展現自己的高傲致,殊不知在別人看來她們都傻得可憐。
「承認就好,敢於承認就證明你意識到了錯誤,這是改過的基礎。」白瀧瑪拿起嫁妝清單仔細查看,邊看邊感慨,看到最後一頁,他剛要說話,忽然怔住了。
「怎麼了?」沈榮華見白瀧瑪臉色有異,就知道他又有新發現。
「表妹,去幫我取一個刀片,要最薄的那種。」
初霜去裡屋針線笸籮裡取來刀片,白瀧瑪接過刀片,比劃了一下,輕輕割開嫁妝清單的封底。原來這份清單還有一頁,跟封底粘到了一起,看樣子應該是萬夫人所粘。同封底粘在一起的那一頁上寫有幾行字,因為用漿糊粘過,看上去字跡有些模糊不清,需仔細辨認,才勉強能看清寫在上面的字。
「寫的什麼?」沈榮華想拿過嫁妝清單來看,被白瀧瑪推到一邊。
白瀧瑪把嫁妝清單放在窗口的光線下,讓初霜
霜取來一杯清水,用絹帕沾著清水輕輕擦拭陳年的漿糊。反覆擦了幾遍,除了邊角粘掉的字,其它都能看清了。
「原來多寶齋、染楓閣、織錦閣都是萬夫人創下的產業,有這麼精明能幹的夫人,可見林閣老家非一般的豪富,說林閣老不清廉還真是冤枉他了。有這三處產業在手,萬兒八千兩銀子估計他都不可能看到眼裡。」白瀧瑪把嫁妝清單遞給沈榮華,自問道:「這三處產業比這厚厚一本價值更高,為什麼要粘上呢?」
沈榮華拿過嫁妝清單,仔細看了被粘過的那一頁,她面無表情搖頭,心中五味雜陳。前世今生,多寶齋都是京城最大的首飾鋪子,在各省的首府和較大的府城都設有分鋪,津州也有。多寶齋製作的首飾以做工精細、樣式新穎吸引了諸多貴婦貴女,另外多寶齋打磨經營的翡翠玉飾也以珍貴著稱。但多寶齋的幕後東家是誰,她不得而知,這兩世,她想都沒想過多寶齋會是萬夫人的產業。
沈家住在京城及移居津州之後,每年林氏都會給她添制首飾,她的首飾多數都是多寶齋做的。林氏還帶她到多寶齋選過花樣,但從沒跟她說過多寶齋是萬夫人的產業。難道林氏也不知道?是萬夫人沒告訴林氏還是這其中另有隱情呢?
「多寶齋的大東家是誰?」沈榮華很鄭重地問白瀧瑪,眼神複雜。
「萬夫人。」
「我外祖母病逝之後呢?」
白瀧瑪輕歎一聲,說:「據我所知,多寶齋現在的幕後大東家是盛月皇朝皇族中人。我跟多寶齋曾有生意往來,但每次交易見的都是他們的大掌櫃。」
沈榮華看向白瀧瑪的眼神充滿哀求,「我想知道多寶齋現在的東家是誰。」
「現在還不行,我的傷剛養好,元氣未恢復,許多事都雜亂不堪。你想讓我幫你,就要多等一段時間,也許是幾年。」白瀧瑪不願意多說,但回答得很認真。
「好,我等。」沈榮華重重點頭,前世今生,都二十年了,何必此時急於求成?多寶齋現在的東家是皇族中人,這其中必有鮮為人知的隱秘,不能輕易觸碰。
白瀧瑪點點頭,問:「對於染楓閣和織錦閣,你知道多少?」
「聽聖勇大長公主說織錦閣是我外祖母最早創辦的產業,現在做得很大,連鄰國都有分鋪,其餘我就不知道了。至於染楓閣,我也知之甚少,以前倒穿過染楓閣做的衣服。我沒聽我娘說過這兩處產業是我外祖母所創,估計她也不知道。」
聖勇大長公主說織錦閣被林氏賣掉了,林氏從沒有跟她提過,她們母女不親近,林氏不願意跟她說這些事倒也有可能。可周嬤嬤是林閣老府上的舊僕,在林氏身邊伺候了十幾年,若林氏賣掉了織錦閣,周嬤嬤不會不知道。
前世,五皇子是織錦閣的幕後東家,五皇子謀劃奪謫,織錦閣也就成了他的銀庫。就算林氏賣掉了織錦閣,那時候五皇子還小,也不可能是買主,這就由不得沈榮華不多想了。可一想到某種可能,她的心就像是被尖刀剜刺一樣痛。
至於染楓閣,沈榮華也沒聽林氏提起過,但在前世她知道水姨娘是染楓閣的大東家。至於染楓閣怎麼會到水姨娘手裡,她不得而知,答案也只有水姨娘能告訴她。染楓閣成了水姨娘的產業,沒有被那些狼子野心的人貪去,這令她心裡舒服了很多。可在前世,因為要關照她、幫她活下去,水姨娘被杜昶等人謀害,最後染楓閣也落到了杜昶手裡,這是她兩世的痛,也是今生絕不會再發生的事。
白瀧瑪對沈榮華的回答很失望,他挑了挑嘴角,說:「不管多寶齋、染楓閣和織錦閣做得有多大,產業契約沒在你手裡,你沒法證明這些產業是萬夫人所創辦,賺多少錢都與你無關,你知道得多反而更不舒服,還是不知道更好。」
「謝謝你的寬慰。」
「不用客氣,我對安慰蠢豬樂此不疲。」
初霜皺眉說:「表哥安慰的話蠢豬都能聽懂,那豈不是在罵自己?」
沈榮華自嘲一笑,她沒心情跟白瀧瑪打嘴架,再說,說她是蠢豬也不算貶低她,但那都是以前,是前世,現在的她絕不愚蠢、絕不軟弱。不管是誰,吞了她的就要給她吐出來,貪了她的必須給她送回來,否則,她將以十倍、百倍去討還。
這是她對今生的誓言,既然重活一世,她就不允許自己再退縮。
「幫我查查織錦閣現在的幕後東家是誰。」
「等著,不要急。」白瀧瑪沖沈榮華笑了笑,問:「為什麼不查染楓閣?」
「你為什麼願意查染楓閣?」
「因為……」白瀧瑪欲言又止,愣了一會兒,說:「算了,跟你多說無益。」
沈榮華沒再多問,她有自己的*,白瀧瑪也一樣。她把白瀧到當朋友,朋友之間沒必要遮遮掩掩,但也不能成為透明人。有些事,白瀧瑪不想說,是還沒有到說的時候,她又何必多問呢?時機成熟,水到渠成,該知道的自然會知道。
在初霜夢裡,白瀧瑪是高高在上、貌若謫仙的神,得他提點幫助,初霜短暫的生命也很精彩。而在她的前世,初霜成了一品端儀夫人,應該也得益於白瀧瑪的幫助。在她重生的這一世,白瀧瑪的生命軌跡也改變了,他落難於此,差點丟了命,但她和初霜都相信他絕非普通之人,時機一到,自會東山再起。
「時候不早,等用過午飯你就回去吧!」沈榮華很客氣地給白瀧瑪下了逐客令,「我給黃公公的信還有要帶進宮的禮物,初霜都收拾好了,你千萬別弄錯。」
白瀧瑪點點頭,說:「你可以請黃公公幫你查一查多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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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好,你代我跟他說一聲,我就不寫信了。」沈榮華見白瀧瑪答應了,鬆了一口氣,又說:「初霜,你讓人去打聽二老爺在做什麼,我想去看看他。」
「姑娘,奴婢認為你今天還是別去見二老爺為好。」
沈榮華揉了揉額頭,說:「我不會開門見山問他,頂多是探探口風。」
「姑娘的臉上寫滿不痛快,二老爺能看不出來嗎?他肯定認為你在跟老太太生氣,又惹他不歡喜。姑娘本身又是著急爽快的脾氣,跟二老爺一句話說得不對付,非鬧起來不可。」初霜順手拿了一件披風給沈榮華披上,眨眼說:「姑娘要是得閒兒就去看看周嬤嬤,周嬤嬤因為姑娘不讓二霜留宿,肯定又嘮叨呢。」
白瀧瑪翻著白眼,飛出幾把眼刀賞給了初霜,輕哼一聲,拿出沈榮華送給他的荷包香囊擺弄,又把腿搭到椅子上,邊吃果品邊喝茶,順便等吃午飯。
沈榮華斜了白瀧瑪一眼,歎氣說:「那就去看周嬤嬤吧!」
鸝語抱著幾枝盛放的杏花進來,看到初霜和沈榮華要出去,她把杏花塞給白瀧瑪,又讓他趕緊插瓶,別蔫了,就跟著去侍候主子了。白瀧瑪把杏花堆在桌子上,從中揀出一枝開得最為鮮艷的聞了聞,又一手拈花、一手捏帕,翩翩起舞。
「一枝紅艷出牆頭,牆外行人正獨愁。長得看來猶有恨,可堪逢處更難留。林空色瞑鶯先到,春淺香寒蝶未游。更憶帝鄉千萬樹,澹煙籠日暗神州。」白瀧瑪吟了一首詠杏花的詩,隨後冷哼一聲,丟掉杏花,「紅杏出牆的玩意兒。」
他雙手扶在桌子上,見開得嬌艷明媚的杏花,自嘲一笑,又感歎了一番。看到沈榮華給三位公主送的禮物就擺在桌子上,他挑起嘴角,臉上浮現惡作劇的笑容。他拿起筆,寫了一首詠杏花的情詩,裝進沈榮華送給他的荷包裡。
他抖落了許多杏花的花瓣,把花枝扔到地下,又把沈榮華送三位公主的荷包全拿出來,堆到了桌子上,與他的荷包混在一起。愣了一會兒,連他都忘記自己的荷包什麼花樣了,他才把荷包連同花瓣分別裝進給三位公主的盒子裡。剩了一個,他打開一看,沒有自己寫的詩,大功告成,這才收好荷包,又收拾了桌子。
雁鳴和山竹進來,跟白瀧瑪沈榮華要和周嬤嬤一起用午膳,讓他自己吃,吃完後,她們送他出去。一見山竹,白瀧瑪老實了許多,乖乖吃完飯離開了沈家。
同沈榮華一起吃飯,即使沈榮華一再說飯桌上不講主僕規矩,周嬤嬤仍感覺不自在。要是沒為難的事,沈榮華也不會是這副神態,周嬤嬤都找到規律了。她們吃完飯,淨手漱口,初霜也吃好了過來,替換鸝語和白雨去吃飯。
「姑娘有什麼事呀?」周嬤嬤揉著眼睛歎氣,尋思了一會兒,說:「老奴覺得二霜不錯,又可憐他一人在外,想讓他留宿在府裡,姑娘不願意收留他就算了。」
原來周嬤嬤以為沈榮華找她是因為初霜的表妹來訪的事,這令沈榮華暗暗搖頭。周嬤嬤也太好糊弄了,見了白瀧瑪一次,連是男是女都沒分清,就說他人不錯,還想讓沈榮華收留他。周嬤嬤人好、厚道,誰都可能對林氏有二心,唯獨周嬤嬤不會。但周嬤嬤不精明,凡事都喜歡和稀泥,現在老了就更糊塗了。
當年,林閣老炙手可熱,林家花團錦簇、豪門富貴,林氏身邊定有成群的下人伺候。到現在,能活著在沈家伺候的林家舊僕只有周嬤嬤一個人了。樹倒猢猻散,林家的僕人都是什麼結局,沈榮華不得而知。但周嬤嬤能成為林家舊僕中唯一留下來的人,原因並不是她對主子忠心不二,而是她的糊塗和不計較。
沈榮華無奈一笑,問:「嬤嬤對二霜瞭解多少?」
「什麼瞭解多少?二霜不是初霜的表妹嗎?老奴看她能說會道,人漂亮又聰明,還會推拿按摩,就想著讓他留在姑娘身邊伺候,她一人在外孤苦……」
「嬤嬤就沒看出二霜和初霜有什麼不同?」沈榮華打斷周嬤嬤的話,掐頭苦笑,又問:「嬤嬤就沒看出二霜比初霜更高大結實?他給你按摩時你就沒……」
「姑娘到底想跟老奴說什麼?繞了這半天,都把老奴繞糊塗了。」周嬤嬤知道沈榮華叫她陪吃飯一定有事,她擔著心呢,沈榮華還跟她繞彎,她能不急嗎?
「好吧!我直說,嬤嬤也幾十歲了,就沒發現二霜是男人?」
「什麼?初霜的表妹是男人?」周嬤嬤目瞪口呆,隨即又老臉漲紅,白瀧瑪上次來給她按摩的時間不短,她愣沒看出來,這可丟大人了。於是,周嬤嬤怒了。
初霜倒霉了,枕頭、布鞋、雞毛撣子等物品朝她身上飛來,她只好躲為上。
「小浪蹄子,這不是存心敗壞姑娘的名聲嗎?這要傳出去……」
沈榮華重重放下茶盞,沉著臉說:「初霜不會敗壞我的名聲,我信她就像信嬤嬤一樣,你要是不大聲嚷就不會傳出去,你還是消停會兒吧!」
「我真是老糊塗了,怎麼會……」周嬤嬤拍著大腿哽咽嘮叨。
「嬤嬤就別自責了。」沈榮華換了一張笑臉,給周嬤嬤倒了一杯茶,「我來找嬤嬤有別的事,嬤嬤一鬧騰,我差點忘了,忘了可耽誤大事了。」
周嬤嬤喝了口茶,安靜下來,問:「姑娘找老奴什麼事?」
沈榮華把周嬤嬤扶到臨窗的大炕上,自己也坐上去,沖初霜使了眼色。初霜出去四下看了看,又交待燕語和燕聲守在門口,別讓有心人偷聽了去。
「嬤嬤,我娘嫁過來時共帶了多少嫁妝?」
「唉!姑娘問這個有什麼用?二老爺為了換太太和晨哥兒活命,把太太全部嫁妝都送給
老太太了,太太沒帶走一個布頭,也不能留一錢給姑娘。」
沈榮華暗暗咬牙,盡量平心靜氣說:「有用沒有先不說,我只想知道我娘有多少嫁妝,大長公主賜了我一個莊子,以後我也要當家理事,知道多了自然有用。」
聖勇大長公主只賜了她一個二百多畝的莊子就讓她欣喜不已。林氏的嫁妝裡共有十個莊子,最小的也有五百畝,都是上好的土地,比兩個蘆園都要大。聽李嬤嬤說蘆園一年除了進上的糧食、瓜果、蔬菜、禽畜之類,還能交上百兩銀子呢。
「姑娘不必費心,打理莊子交給管事就好,當家可是苦差事。姑娘以後只要不嫁那些嫡長子,就不用操心這些事,一大家上上下下這麼多人,多煩呢。」
「嬤嬤之前也是這樣教導我娘的吧?」
「可不是。」周嬤嬤頓了頓,又說:「那時侯,老爺天天忙著朝廷的事,夫人管著家裡外面一大堆事,都沒時間照顧太太。當時,府裡僕人還不多,就是老奴和幾個媳婦子丫頭伺候太太,老奴就跟太太說等她長大嫁人可別象夫人那麼辛苦。夫人要是不操這麼多心,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累壞了身子,連個哥兒都沒生。」
沈榮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周嬤嬤的話也沒錯,不缺吃穿花用,不用操心管事,整天享清福當然是好日子。之前,她也聽林氏說過,萬夫人之所以沒生下兒子,就是因為生林氏時還天天操勞,沒養好身子,才不能再懷孕的。
初霜見沈榮華無話可說了,探頭進來,陪笑說:「姑娘只是想問問太太的嫁妝,聽嬤嬤說了這麼一大堆話,唾沫費了一堆,還沒說到正題上。」
「你個小蹄子,你……」周嬤嬤又要衝初霜發威,被沈榮華攔住了。
「嬤嬤的話也不錯,像我外祖母那麼操心費力也是一輩子,像我娘處處想省心享福也是一輩子,可我娘最終也沒想到福。」沈榮華停頓了一會兒,又說:「兒不嫌母丑,不管我娘名聲如何,只要她活著,我都想為她養老送終。我想知道我娘有多少嫁妝,不是我想要,說實話,憑我現在也要不出來,是我要弄明白一些事。我懷疑那件事是有人給我娘設了圈套,就是想謀害她,把她的錢財據為己有。」
「姑娘有這份心,不管太太走到哪裡,有多難,老天也會讓她知道。」周嬤嬤灑了幾把淚,思量了一會兒,說:「我記得太太的嫁妝清單上的數目應該是十萬多兩,光現銀就有三萬兩。太太出孝之後,就變賣了兩處宅子,連宅子裡的擺設、傢俱、車馬等一些東西也都賣了,大概賣了六萬兩銀子。林家來人拿走了五萬兩,太太又賞了牙行、中人,打點了幫忙操勞的人,應該還剩七八千兩。」
沈榮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暴跳如雷,就要破口大罵,她用力掐著手心,咬牙讓自己平靜下來,問:「嬤嬤說的是哪一份嫁妝清單?」
「還能有哪份嫁妝清單?就是太太嫁給二老爺時整理的嫁妝清單。」周嬤嬤見沈榮華的神態晦暗不明,又說:「太太守完五年的孝,跟二老爺的嫁娶之事提到日程上。老太爺就請來江大人夫婦當媒人,江大人就是三太太的堂伯,聽說前年去世了。當時有老太爺、大老爺、大太太、江大人夫婦,還有林家兩位老爺太太,大家聚到一起清理林家的財產,擬了一份嫁妝清單。」
「就是那些人擬出的嫁妝清單上寫明我娘統共有十萬多兩的嫁妝?」沈榮華狠狠抓住初霜的手,抑制自己身體的顫抖,抓得初霜直咧嘴。
「是呀!姑、姑娘怎麼了?」周嬤嬤也看出沈榮華不對勁了。
沈榮華長舒一口氣,臉上擠出幾絲笑容,「我沒事,嬤嬤別擔心,嬤嬤,我娘的嫁妝清單呢?我想看看,算算我娘在沈家生活了十三年還有多少錢財。」
周嬤嬤想了想,說:「當時,太太的嫁妝清單共擬了四份,太太有一份,沈家有一份,林家作為娘家拿走了一份,江大人夫婦手裡也有一份。去年出了那樣的事,太太的小庫房都讓老太太派人砸了,東西都拿走了,嫁妝清單也不知弄到哪去了。老奴尋思著太太的錢財比嫁妝上只多不少,莊子鋪子每年總共都能交上兩千兩到四千兩的紅利,除了沈家公中的,我們二房花這幾千兩銀子就夠了。」
「知道了,呵呵,也就是說老太太讓我娘花十萬多兩銀子買了自己的晨哥兒的命。我娘和晨哥兒的命確實貴重,但不知道老太太那條賤命值多少錢。」
「姑娘不能這麼說話,老太太就是可恨,要讓人聽到也會埋汰姑娘。」周嬤嬤痛哭了幾聲,又抽泣著把沈榮華攬在懷裡,說:「太太最後落到這種地步,是因為她沒有親的兄弟姐妹,一個人沒個幫手,姑娘和太太的命一樣,嗚嗚……」
沈榮華給周嬤嬤擦去眼淚,咬了咬嘴唇,說:「嬤嬤別哭,我有一父所出的弟妹又怎麼樣?還不如沒有,同人不同命,我不會落到我娘那般田地。」
不堪回首的前世,在沈閣老死後,她七年的境遇還不如林氏,結局也更加悲慘。重生歸來,她要讓自己變強大,再多的腌臢事也能容下,但不是不計較。
初霜揉了揉自己的手,給沈榮華和周嬤嬤各倒了一杯茶,見周嬤嬤平靜下來,才問:「嬤嬤看過太太的嫁妝清單嗎?還記得上面都有什麼嗎?」
沈榮華聽到初霜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忙掩藏憤恨,滿眼期待看著周嬤嬤。要想拿到林氏那一份嫁妝清單很難,周嬤嬤能說出大概供她參考就行。
周嬤嬤哽咽道:「頭太太出事之前老奴還看過太太的嫁妝清單,不過是人老了,記住的條款不多。老奴記得清單最後一頁的合計,上面寫著白銀三萬兩,金、銀、珠、玉和寶石的頭面首飾合計一萬兩,布匹、衣服、傢俱、擺件,還有什麼古玩字畫之類合計兩萬兩,兩座宅子、十個鋪面、五個莊子合銀四萬三千兩。不算太太手裡的
現銀和宅子、鋪子、莊子的出息和紅利,共合銀十萬三千兩。」
初霜見沈榮華快氣暈了,趕緊把自己的手遞過去,又以眼神安慰她,「周嬤嬤,太太有這麼豐厚的嫁妝,沈家娶太太過門的時候沒聘禮嗎?」
周嬤嬤搖了搖頭,說:「聽說老太太威脅二老爺和老太爺,要是非娶太太過門,她就在成親那天尋死,後來不知怎麼說的,老太太不尋死了,只是不給聘禮。」
林氏守了五年的孝,守丟了二十萬兩銀子的嫁妝。之前,林閣老托沈閣老照顧妻女,林閣老夫婦去世後,沈閣老又讓林氏和沈愷訂下了婚約。沈老太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破落戶,兒子成親的時候鬧起來,誰都會鬧得沒臉,不給聘禮就能安撫她,也太過簡單了。沈家必須娶林氏過門,因為沈閣老受林閣老之托照顧林氏,五年照顧丟了二十萬兩銀子的財產,這跟誰都說不過去。
沈榮華冷哼一聲,忖度片刻,問:「嬤嬤,林家為什麼要分走五萬兩銀子?」
「老奴也不清楚,後來還是聽太太房裡的大丫頭滬菊問起此事,老奴才知道林家拿走了五萬兩銀子。滬菊很不憤,鼓動老奴還有另外幾個人去問太太,我們就去問了。太太說林家跟她要五萬兩銀子,說了一大堆理由,她沒主意,沈閣老做主答應給了。太太手裡沒這麼多銀子,沈閣老就讓她賣了老宅和北城門附近一座五進的宅子,共得銀六萬多兩,給了林家五萬兩。滬菊說太太糊塗,還帶著淺柳、淺畫去指責太太,鬧了一場。太太罵了滬菊,滬菊不憤,就和淺畫還有張二山兩口子偷了太太五百兩銀子逃走了。大太太聽說此事,就親自過來問,還說要報官,以逃奴罪處罰他們,又把老奴叫過去告戒了一番。」
沈榮華與初霜對望一眼,問:「這件事就這麼完了?」
周嬤嬤點了點頭,說:「老奴也不想讓太太賣掉老宅,可太太都做主了,老奴也就沒多問。大太太說老宅不賣掉,太太會思念父母,影響和二老爺開開心心過日子,還不如賣了省心。老奴認為大太太說得有道理,就去勸了太太。」
為什麼要給林家銀子、老宅是不是該賣、沈閣老為什麼要答應林家等諸如此類的問題,沈榮華不想再多問,這些問題就是有了答案,也為時太晚了。林氏年輕沒主意,周嬤嬤作為她的奶娘,也是糊塗人,被人玩弄才股掌之中還不自知。
「後來呢?」
周嬤嬤怔了怔,說:「後來、後來太太就嫁給二老爺了。」
沈榮華斜了周嬤嬤一眼,冷聲說:「我問的是抓逃奴的事,滬菊和淺畫幾人有沒有被抓回來?淺柳沒和滬菊幾人一起偷銀子逃跑,後來結局怎麼樣?」
初霜聽到沈榮華的問題,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怕周嬤嬤的回答令沈榮華太過氣憤,又趕緊把手塞過去讓她掐,以此出氣、發洩,達到鎮靜的效果。
周嬤嬤想了想,說:「滬菊幾人都沒抓回來,那次一起跑了還有老宅和鋪子裡的管事兩家,人太多,不好抓,也就把這件事壓下了。後來淺柳成了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太太懷了姑娘還有少爺,就給淺柳開了臉,讓她做了通房丫頭。過了兩年,又封她做了姨娘,她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好,前年到莊子裡養病了。姑娘不記得柳姨娘了?就是淺柳,還有一個洗琴,封了秦姨娘,還在府裡。」
沈榮華面沉如水,微微點頭,思慮半晌,說:「外祖母是那麼聰明能幹且慮事周全的人,一定挑了許多得力的人供我娘使喚,這些人呢?陪我娘嫁到沈家的林家舊僕除了嬤嬤和那兩個封了姨娘的,還有誰?」
「姑娘真是糊塗了,除了我、淺柳和洗琴,哪還有林家的舊僕?太太嫁到沈家之前,除了偷了主子東西逃跑的,還有自贖自身的,也打發了一批。十來年前又出了那件事,太太把身邊的人都打發光了,就剩下了我們三個。」
周嬤嬤見沈榮華仍一臉疑問,又說:「夫人給太太選的人好多都是掐尖要強的,比太太還厲害,牙尖嘴利好計較,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麼討夫人喜歡的。老爺和夫人一死,這些人見林家敗了,剛過了夫人的百日大祭就開始鬧騰。偷東西逃跑的,一家人求恩典贖身的,打架鬧事、不敬主子被發賣的。太太守孝五年,陸續離開的下人有七八十人,都是一些沒良心的貨。」
「比如呢?」沈榮華擠出幾絲笑容。
周嬤嬤氣乎乎冷哼,說:「比如夫人給太太挑的大丫頭流丹和流紫,二等丫頭滬蘭、滬竹、淺墨、洗鏡,一個比一個厲害。尤其是流丹和滬竹、淺墨,模樣不怎麼樣,挑飭人倒有一套,還到夫人那裡告我的狀呢。老爺和夫人去世後,她們鼓動太太別答應與二老爺的親事,又不讓大太太幫忙處理家務,挑頭帶下人鬧事。太太喪父喪母,多傷心,又要守孝,哪有心情管家?後來見太太不聽她們的,覺得沒臉,就偷了自己的身契和銀子,躲起來享福去了。」
「嬤嬤怎麼知道她們去享福了?」
「老奴聽太太說的,太太嫁到沈家之後,有一次跟老奴閒聊,說當時棄她而去的下人肯定比留下來的人過得好,她們還不是去享福了嗎?」
沈榮華不想再和周嬤嬤多說,周嬤嬤是忠心不二的下人,但有些話說起來會很費勁。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拿起茶盞重重摔在地上,嚇了初霜和周嬤嬤一跳。
「一群狼子野心的混蛋,幾十萬兩銀子的嫁妝去哪兒了?去……」沈榮華喊出一嗓子,剛要運氣接著喊,就被房頂上傳來的巨大的響聲嚇呆了。
房頂上瓦礫、渣土和成塊的草泥、朽木嘩嘩往下掉,隨著這些東西掉下來的還有一個人,一個相貌俊美純淨、一身光鮮而此時卻成了土人的人。
「對不起,聽到你一喊,我一著急,一腳踩空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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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題外話------
明天是情人節,有情人的、沒情人的,一起快樂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