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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 裕郡王世子空降津州 文 / 沐榕雪瀟

    在場的人聽到杜氏的話都愣住了,連被點名的嬤嬤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杜氏很聰明,她明知沈臻靜被冤枉了,也知道是沈榮華設計的。可她當務之急不是替沈臻靜辯白洗冤,而是把罪責全盤接下,再找披紅當了替罪羊。孫亮死了,婆子又全部被收買了,洗冤的難度太大,還是找人替罪省時省力風險小。只要能保全沈臻靜,犧牲一個丫頭不算什麼,收拾沈榮華來日方長。

    打著主子的旗號犯事的刁奴也不少見,不多披紅一個,而沈臻靜頂多是失察而已,傷不到筋骨。杜氏只需小用手段,就能把這件事永遠壓下去,直到淡忘在人們的記憶裡。至於奴才,活著不就是替主子賣命的嗎?再忠心的奴才也一樣。

    若不是今天聽杜氏說起,沈榮華真不知道紅順和披紅兄妹是因為金嬤嬤才恨上了她。紅順和披紅的娘跟金嬤嬤是乾姐妹,紅順還是金嬤嬤的乾兒子,兩家關係很近。沈榮華一劍就要了金嬤嬤的命,金嬤嬤的家人也被杜氏遠遠打發了。

    杜氏最擅長嫁禍於人,她把打發金嬤嬤家人的原因說成是怕他們再惹惱沈榮華,從而被削了腦袋。這樣一來,金嬤嬤的家人恨沈榮華殺了他們的親人,也恨因沈榮華失了前途。紅順作為金嬤嬤的乾兒子,恨沈榮華在情理之中,披紅利用沈臻靜殺沈榮華也理所當然。所以,披紅今天能了沈臻靜的替罪羊也順理成章。

    「披紅,你恨二姑娘心狠手辣殺了可憐無辜的金嬤嬤,可你別忘了,你們是奴才,二姑娘是主子。」杜氏演剛剛完痛心疾首的戲份,又變得語重心長,「你想替金嬤嬤一家出口氣,想法也沒錯,可你手段太過狠毒。你不只毀了籬園,害那麼多人無辜死傷,還敗壞了沈家的名聲,也害了大姑娘。」

    披紅佇立在花樹旁,靜靜聽說杜氏的話,沒有一點反映。眾人各色眼神落到她身上,她依舊神情淡漠,好像杜氏再說一件與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沈慷明白杜氏的想法,長吁了一口氣,心裡慢慢平靜了。儘管杜氏推披紅出來頂罪與他們原先的計劃有些出入,但無傷大,能保全沈臻靜最重要。沈愷和沈恆也都看懂了杜氏的心思,沈愷冷哼搖頭,而沈恆只是無奈歎氣。

    「是呀!披紅,你確實太狠毒了,你想害人,結果害人不成反害己,你想嫁禍於人,可惜手段太過愚蠢。」沈榮華站起來,衝著沈臻靜站立的方向,臉色沉謹傲慢,「你恨我,有本事直接衝我來,何必牽連這麼無辜之人?且不說死傷的下人,就看看府裡的主子,哪個對不起你?大老爺弄得渾身是傷,大姑娘還燒了臉、毀了容,二公子昏迷不醒、生死不知,大公子突然消失了,也不知道情況會怎麼樣。四老爺一家與你有什麼仇?你看把他們一家摔的,你真是……」

    「行了,住嘴。」沈慷高聲呵止沈榮華,頓時吸引了諸多目光,又覺得不太合適,馬上歎氣說:「刁奴欺主,放肆妄為,真是沈氏一門的不幸呀!」

    杜昶把這一幕幕看到眼裡,聽到耳裡,也永遠記到了心裡,他的嘴角挑起冷笑。他是寧遠伯府的旁支子弟,沒少得寧遠伯府資助,可他不喜歡他們,認為他們不聰明。剛才,他看了杜氏的表演,佩服不已,認為杜氏值得合作。他恨比他聰明的人,但他更恨沈榮華,為報復沈榮華,向杜氏投誠借力不失為捷徑。

    沈榮華沒想到杜氏會千方百計替沈臻靜脫罪,卻沒想到杜氏會棄車保帥,如此乾淨利索。可憐披紅這忠心的奴才,就這樣替主子擋了罪,結果自是悲慘。披紅替下的罪名中,有一多半是沈榮華施手段強加給沈臻靜的。看到忠厚而無辜的披紅替罪,沈榮華滿心歉意,可事情鬧到這一步,她不知道該怎麼幫披紅。

    披紅聽到眾人的話,沒害怕,也沒喊冤,她鬆開沈臻靜的手,慢騰騰跪倒在地。她伺候沈臻靜十年,比誰都清楚杜氏母女的手段。「有幸」成為主子的替罪羊,為了她的親人,她只能把罪名照單全收。因為杜氏要捨棄她,就不會給她任何迴旋的餘地,她不乖乖認罪,就是死,也會死得很慘,不如痛痛快快去死。

    「不、不是她,披紅是冤枉的,她……」紅順媳婦知道小姑子當了沈臻靜的替罪羊,結局肯定生不如死,就爬到杜氏身邊哭泣哀求。

    嬤嬤歎了口氣,沖兩個婆子揮了揮手,三人一起過來抓披紅。見披紅一臉灰敗的絕望,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嬤嬤一臉兔死狐悲的蒼涼。她認識披紅十年了,披紅是什麼性情她很清楚,如今落到這般結局,只能自認倒霉。

    沈臻靜得知杜氏要讓披紅替下頂下全部罪責,先是鬆了一口氣,懸起的心又放到了肚子裡。她見披紅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似乎是心甘情願替她頂罪,又緊咬嘴唇,滿眼歉意。她偷偷看了看杜氏,想要替披紅說句話,最終也沒有勇氣開口。她在心裡一遍一遍跟自己說,披紅雖說伺候她十年,但總歸是奴才。尊卑有序,奴才就該替主子賣命,披紅替她頂罪也理所當然,這也是規矩。

    「披紅,我……」沈臻靜輕歎一聲,不敢看披紅灰暗的眼神,又低聲說:「你也知道我被陷害了,我也是冤枉的,你放心去吧!我會替你報仇的。」

    「多謝姑娘。」披紅跪下來,恭恭敬敬給沈臻靜磕了三個頭。這三個頭磕滅了披紅所有求生的希望,也磕斷了她與沈臻靜十年的主僕情義。

    沒等嬤嬤三人把披紅拿下,就有兩個衙役帶著籬園的婆子走過來綁了披紅,把她帶走了。紅順媳婦嚎啕大哭,披紅只是長歎了幾聲,但最終也沒有落一滴淚。他們走到門口,就見幾個衙役押著紅順和兩個莊丁進來。兄妹一見,就明白了彼此的處境,他們掙扎哀告哭求,想最後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機會了。

    「稟大人,小人等抓住了殺害孫亮的嫌犯紅順,找到了人證物證。」衙役將一個髒舊的荷包呈上,又把紅順和兩個莊丁押到堂中跪下。

    「此案稍後

    再議。」劉知府面色沉謹,掃了荷包一眼,就讓師爺拿到了一邊。

    「先將嫌犯和證人押到一邊,容大人嚴謹思慮片刻。」盧同知沖衙役揮手讓他們把人帶到一邊,又低聲問劉知府,「大人覺得此事哪裡不對?」

    劉知府沉吟片刻,站起來往外走,到了外面,他望著沉入西山的落日,長歎一聲,對盧同知說:「本府在考慮火油、火雷粉和紅罌籽的來歷。」

    盧同知點了點頭,說:「大人慮事周到,這件案子雖說是內宅爭鬥,也要如實寫入案宗。朝廷雖說嚴禁百姓私自種植紅罌,靈源寺就有一個莊子專門種植紅罌做藥用,想弄到紅罌籽並不難。火油允許民間儲存,但每戶不超一斤,而火雷粉卻嚴禁民間製作使用。畢婆子供出火雷粉,倒也是實話,卻給我們出了一個大難題。籬園的東西跨院建造結實厚重,建成也沒幾年,不是幾個火油鐵盒就能夷為平地的。這件案子傳出去,上鋒審核倒好說,下官也怕引來兵部干預。」

    「雖說是內宅爭鬥,性質何止是惡劣?三十六計差不多用全了,本府不得不佩服她們。別看都是年紀不大的女娃,倒甩給了本府一個難以收拾的爛攤子。」

    「大人以為這件案子該怎麼判?還請大人提點下官幾句。」

    劉知府搖頭哼笑,「呵呵,本府只能實事求是地應付著判。」

    籬園之事,從頭到尾,劉知府和盧同知基本上清楚了。沈臻靜煞費苦心,使用連環計,又借刀殺人,想達到一箭雙鵰的目的。結果被沈榮華反將一軍,又將計就計,弄得沈臻靜害人不成反害己。杜氏要收拾殘局,保全自己的女兒,只能棄車保帥。最後,這諸多罪名不得不由一個無辜的丫頭去承擔。

    事到如今,劉知府和盧同知也只能順水推舟,按照杜氏給的台階往下走,對外還要宣稱公事公辦。這不是劉知府和盧同知想要的結果,可津州內閣大學士府非同一般,而他們必須按官場的潛規則做官,就必須這麼做,反正也無傷大。

    盧同知尋思了一會兒,低聲說:「靈源寺下屬的一個莊子裡種紅罌,肯定儲有紅罌籽。靈源寺又是歷經兩朝的寺廟,經歷過戰火紛爭,私藏火雷粉倒也不足為奇。聽說靈源寺現任方丈與寧遠伯府的老伯爺頗有交情,又把杜公子引為忘年知己。這位癡心錯付、此生不二的不二禪師是個妙人,只是人在紅塵外而已。」

    劉知府明白盧同知的話外之音,案宗裡要寫明火雷粉和紅罌籽的來歷及出處,靈源寺倒也合適。杜昶和不二禪師是忘年至交,想拿到火雷粉和紅嬰籽也不是難事,反正杜昶現在也是嫌犯。他忖度半晌,多方衡量考慮,最後點了點頭。

    盧同知見劉知府點了頭,也暗自鬆了一口氣。所謂無巧不成書,破案亦是如此,需要諸多巧合和奇跡把案子屢順。杜昶自被當成嫌犯控制,一直沒喊冤,總拿著學子兼才子的姿態和官府講道理。沒做過官或是沒跟官府打過交道的人可能不知道官府只能和百姓講理,若百姓和官府講道理就犯忌了,才子也一樣。杜昶可以用車拉,就看杜昶能不能把道理講通,且用這些道理保住自己了。

    一個衙役匆匆跑來,低聲說:「稟大人,裕郡王派人來傳話。」

    「在哪裡?」

    「回大人,他們等在籬園大門口。」

    裕郡王蕭允是謹親王原配所出的嫡長子,是江陽縣主和小王爺蕭沖同父異母的兄長。蕭允雖說只是郡王,可得皇上信賴,在朝堂上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八年前,蕭允剛被封為郡王,就查了一宗大案,保下了即將家破有亡的劉知府。從此,劉知府奉裕郡王為主子,死心蹋地效力,很快就成了裕郡王的親信。

    籬園出事之後,大長公主只說讓劉知府接下這個案子,卻沒有告訴他該怎麼審、怎麼判。事出之後,劉知府就給裕郡王送去了消息,接連這幾天,他往京城送信就沒間斷,可裕郡王卻沒有一字半句的回復。劉知府第一次只審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下人,第二次卻延遲到兩天之後再審,就是在等上面的指示。今天,籬園的案子基本上審清了,裕郡王的指示也到了,好在他還判決,還有迴旋的餘地。

    劉知府沉思片刻,對盧同知說:「子昂(盧同知字子昂),你同我一起去。」

    「多謝大人信賴。」

    兩人一前一後向籬園大門走去,衙役和師爺跟在他們後面,與他們保持了三丈的距離。到了大門口,劉知府在淡淡的夜色中看清來人,趕緊上前施禮。

    「下官見過大人,一點小事,怎麼還勞大人跑一趟?」

    來傳話的人是裕郡王府的長史官,也姓劉,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對劉知府很客氣,「劉大人審案辛苦,無須多禮,本官來傳話只是順路而已。」

    「辛苦大人了,下官正等裕郡王的指示呢。」

    「王爺沒有什麼指示,只是讓本官告訴大人凡事留一線。籬園之事已在京城權貴名門之間流傳,說什麼的都有,但還不是人盡皆知。王爺希望大人盡快將案子審清上報,別弄得京城眾說紛紜,影響沈閣老的身後之名。五皇子過幾天會來津州視察聖上駕臨的防衛工事,是皇上派來的,他肯定也要去外祖家看一看。」

    「多謝大人提點。」劉知府又一次躬身給劉長史行禮,又說:「下官審問已結束,凡請大人稍等一會兒,下官陪大人回津州城,略盡地主之誼。」

    「劉大人不必麻煩。」劉長史指了指一邊,又說:「我們要盡快趕到津州城。」

    劉知府順著劉長史指了方向看去,這才看到距離他們六七丈遠的地方站著一匹白馬,一個白衣少年站在馬旁,正仰望天際,似乎在數星星。夜幕降臨,劉知府看不清少年的臉,但他能感覺到少年身姿飄逸,週身流露出富

    貴之氣。

    「這是?」

    「世子爺。」劉長史所說的世子爺就是裕郡王唯一的嫡子蕭彤。

    劉知府見蕭彤站在一邊,有幾分孤芳自賞的意味,有些奇怪,忙說:「世子爺大駕光臨,下官該去拜見才是,凡請大人代為引薦。」

    「今天就不必了,世子爺跟王妃慪氣,賭氣跑出來,正心煩呢。」劉長史笑了笑,又說:「等他氣消了,你不去拜見他,他也會找你。」

    劉知府有點吃驚,忙施禮說:「請大人提點。」

    劉長史微微一歎,說:「三年前,世子爺破獲了一起奴才盜賣王府寶貝的案子,得了謹親王的重賞,皇族宗室都傳為佳話了。從那兒以後,世子爺就迷上了破案,天天研究案宗,最喜歡聽撲朔迷離的案子,越複雜越能吸引他。」

    「多謝大人提醒。」劉知府心裡有了底,沖劉長史深施一禮。

    劉長史縱身上馬,沖劉知府抱拳說:「告辭。」

    「下官躬送大人。」

    送走劉長史一行,劉知府和盧同知趕緊回到臨時公堂。他們剛踏過門檻,公堂裡的哭罵喧嘩之聲說就嘎然而止了,只有低低飲泣歎息聲傳來。

    沈臻靜在哭,哭得身體輕顫,哀哀淒淒。連杜氏都不知道她是為自己在杜昶面前暴露真容而哭,還是為披紅受冤而哭,亦或是為自己此次與沈榮華較量以慘敗告終而哭,或者這三者兼有。聽她的哭聲,看她的哭態,人們第一反應會覺得她受了莫大的冤屈。她希望能得到某個人的安慰,哪怕是一個眼神,可她失望了。

    杜氏正在勸沈臻靜,越勸越心煩,看到劉知府和盧同知進來,她又一次跪倒在公堂上,沉聲說:「妾身杜氏凡請大人一事,有關小女,望大人恩准。」

    劉知府微微皺眉,怕中了杜氏的圈套,謹慎開口,「你說來聽聽。」

    「妾身的女兒生性良善,溫順慈和,妾身忙於家事,無瑕細心教養,導致小女被刁奴蒙騙,惹出大禍。刁奴縱然可惡,可小女縱容袒護、聽之任之也是籬園禍事的根源之一。」杜氏擦拭淚眼,輕聲哽咽,又說:「妾身誠心懺悔,並保證以後對小女嚴加教導,還請劉大人派訓導嬤嬤對小女加以訓戒,以求小懲大戒。」

    杜氏竟然求劉知府派訓導嬤嬤對沈臻靜加以訓戒,這倒出乎沈榮華的意料之外。盛月皇朝的州府縣衙都有訓導嬤嬤,源於聖賢皇太后的一句話而設。她們的待遇同於衙役,職責是訓戒教導犯了錯誤卻未觸犯律法的富貴人家的女眷。這些訓導嬤嬤都是到了年紀、放出宮的宮女,讓她們謀這份差事也是朝廷的恩典。

    訓導嬤嬤都是宮裡出來的,在深宮浸淫多年,能活下來不容易,所要個個頗有氣派。不管被哪家請去訓導,都會吃你家的、喝你家的、住你家的,還要打罵你家的人,拿你家大筆的銀子。正因為如此,現在大多數地方的訓導嬤嬤如同虛設。即使是這樣,哪一家要請訓導嬤嬤過府,都要得到官府的准許。

    劉知府見杜氏這麼誠懇,點頭說:「本府准了,何時用人到府衙報備即可。」

    「多謝劉大人,妾身懇請劉大人為沈家派四名誤導嬤嬤。大姑娘有過,必須接受誤導,籬園出事,四姑娘和六姑娘負有直接責任,也一併接受訓導。」杜氏回頭看了看沈榮華,暗暗咬牙,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二姑娘也一併接受吧!」

    杜氏陰險狡詐,無利不早起,原來在這裡給她設了套,這也在沈榮華的意料之外。不過,沈榮華現在底氣十足,有足夠的理由和把握擊退杜氏的陰謀。

    聽說杜氏讓沈榮瑤、沈臻萃和沈臻靜一起接受訓導,吳氏和萬姨娘都不樂意讓女兒受苦,卻也沒公然反對。籬園的禍事不小,若一板一眼追責,沈榮瑤和沈臻萃都別想輕鬆過關。現在有披紅頂罪,她們托沈臻靜的福,逃過了這一劫,都該感謝杜氏。接受訓導只是輕微懲罰,說白了,這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外人看。

    「多謝大太太抬愛。」沈榮華站起來沖杜氏施禮,又說:「聽說請一個訓導嬤嬤過府十日要花一百兩銀子,府裡肯為我花一百兩銀子,我自是感激泣零。」

    杜氏見沈榮華沒反對,暗自咬牙,又溫和微笑,說:「你是沈家的女兒,享有公中的份例,別說一百兩銀子,就是再多的銀子,該花也要花。」

    「是嗎?原來我還享受沈家公中份例,真真難得。難怪沈家上下都說大太太公正良善、治家有方。」沈榮華一臉驚喜,隨後又苦著臉說:「今年沈家上下添制春衫,四太太把我們的份例革了,聽說是因為府裡錢緊,四太太不讓在我身上浪費銀子。我們主僕在籬園守孝,自當以樸素為主,但衣服太舊太小不合身丟的也是沈家的人。既然府裡連給我們添製衣衫的錢都沒有,就別再為我浪費銀子了。把請訓導嬤嬤的一百銀子省下來給我,我用來獎賞下人,也給她們做身衣服。」

    臨時公堂內除了沈家人,還有劉知府、盧同知和諸多的師爺衙役及攬月庵的人。聽說沈家連給沈榮華添製衣衫的銀子都革掉了,看向沈家人的目光自是怪異。

    沈慷最看不慣沈榮華,聽到她的話,不問是非因由,就吼道:「府裡銀子怎麼花自有當家人做主,給你應該,不給你也應該,你有什麼資格置喙?你……」

    「真是欺人太甚了。」沈愷高聲打斷沈慷的話,怒視對峙片刻,又轉向沈榮華,安慰道:「你放心,為父會為你討公道,奴才賣身契的事,還有你們主僕添製衣衫的事,我都記著呢。你受了委屈,回頭為父替你討回來,一併補償你。」

    沈榮華微微一笑,「有父親這句話,再多的委屈我也承受。」

    吳氏沒想到沈榮華

    會在這場合說起添制春衫的事,一時難以答覆。好在有沈慷替她出面擋下了此事,可聽說沈愷要為女兒討公道,又令她難受不已。

    沈臻萃最見不得沈榮華痛快,她惹下的禍事剛有解決的眉目,她又活了,高聲喊道:「你這不要臉的人最會胡說八道,你穿得這麼光鮮,還說沒……」

    「你快住嘴。」吳氏怕沈臻萃再惹麻煩,趕緊推了她一把。

    「論要臉,我不敢比六姑娘,六姑娘不僅要了自己的臉,就連別人的臉也想要呢。」沈榮華笑了笑,說:「別看我穿得不錯,這都是江陽縣主可憐我,送來了一些布匹衣飾。聽說這些面料都是進上的,讓人一看,還以為家裡我最得寵呢。」

    「怎麼?二姑娘不得寵嗎?」杜氏擺出一副質問的語氣。

    「好了好了。」劉知府一臉不耐煩,又重重敲響驚堂木,說:「師爺,過兩天給沈家派三個訓導嬤嬤,沈二姑娘就不用了,她代管籬園,還要配合官府把籬園的案子查清查實。雜事纏身,無瑕接受訓導,以後有時間再補上吧!」

    「多謝大人。」沈榮華眼角輕蔑的餘光掃過杜氏,又衝劉知府施禮說:「時候不早,小女還有籬園諸多事務需要處理,請大人准許小女先行告退。」

    「確實時候不早,沈二姑娘請便吧!」劉知府站起來,掃了眾人一眼,對盧同知說:「你留下來善後,紅順等一干嫌犯由本府押回府衙,先行收監。你明日趕回府衙,同本府一併審理,籬園之案必須在三天之內完結宣判。」

    「下官遵命。」

    劉知府想了想,又低聲說:「再去一趟靈源寺,務必找出一些頭緒,再……」

    「哎喲喂,老天有眼,劉大人還沒走,咱家正真要找你呢。」黃公公氣沖沖進來,沖劉知府挑起蘭花指,說:「劉知府,你說過你欠咱家一個人情,你不會忘了吧?當年,要不是咱家提點你,裕郡王能救你嗎?你能……」

    「公公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怒?」劉知府和盧同知齊聲勸解。

    「好好說、好好說,你讓我怎麼好好說?李大總管一直在找這個花瓶,我好不容易替他找到了,這不碎了嗎?」黃公公捶胸頓足,唏噓唉歎,好像他不是李嬤嬤請來演戲的,而是有人真把他最引以為貴重的花瓶打碎了一樣。

    自紅順被抓回來,聽說他是殺死孫亮的嫌犯,且人證物證俱在,杜昶就鬆了一口氣。公堂之上,他雖不是審判者,也不是受審者,卻感覺異常疲累。剛才看到沈家女眷的表演,活躍了他的思維,對他刺激不小,也令他受益非淺。他已有了清晰的思路,想說服劉知府解除對他的控制,並給他恢復名聲。可此時,他看到與劉知府有舊交的黃公公為那只被他打碎的花瓶而來,他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此事好說,本府自會給公公一個交待。」劉知府不想跟黃公公糾纏,簡單勸慰了幾句,把他甩給盧同知,就帶上一干嫌犯回津州府了。

    劉知府帶人一走,臨時公堂的人散去一多半,頓時安靜了。黃公公收起一臉悲憤,和李嬤嬤說了幾句話,就同攬月庵的人一起離開了。直到此時,籬園的案子告一段落,可沈恆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和沈慷打了招呼,就去找盧同知了。沈愷沒理會沈慷,甩袖子就走了,氣得沈慷又差一點吐血。萬姨娘趕緊往外走,到門口,沖吳氏和沈臻萃招了招手,吳氏母女會意,很快就和萬姨娘走到了一起。

    杜氏和沈臻靜來扶沈慷,沈慷握住妻女的手,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此次籬園出事,長房除了杜氏和劉姨娘,每個人都受了傷,可謂損失慘重。在杜氏的運作決斷下,沈臻靜能輕鬆脫罪,也算是長房在重重陰霾中看到一縷陽光。儘管他們都不甘心,但事實證明,長房此次敗得很慘,一時難以重震旗鼓。

    「娘,我、我恨……」沈臻靜咬著嘴唇,眼底的陰狠如寒冰利刃。

    「回去再說,你記住,娘不會讓你們受委屈,這筆帳遲早要算。」

    沈慷拍了拍沈臻靜的手,說:「靜兒,爹是一家之主,必須要有當家人的威嚴。不聽話的人,費盡心思出頭的人,想給沈家抹黑的人,爹也不會放過她。」

    「請爹娘放心,靜兒記住了,這仇我一定要報。」

    ……

    沈榮華讓人收拾了一桌席面,要宴請盧同知等人,由沈愷和沈恆作陪。席面擺好,除了盧同知和他的師爺,其他人都到齊了。沈恆要去找盧同知,被沈榮華攔下,由她去找,她正好有事要找盧同知,這正是一個單獨說話的機會。在已坍塌的東跨院裡,沈榮華看到盧同知正同師爺說話,趕緊迎上去。

    「小女有一件事想請盧大人指點。」

    「什麼事?」

    沈榮華長舒一口氣,說:「小女想救披紅,請盧大人指點一二。」

    盧同知沒多問,沉吟片刻,說:「剛才裕郡王讓人來傳話,讓劉大人凡事留一線,保全沈閣老身後之名,五皇子過幾天也會來津州。」

    披紅本是奴身,生死不由自己,如今,沈臻靜的罪名全落到了她身上,想活命談何容易?就是沒有裕郡王的關照,杜氏推出披紅,劉大人也會採取折中的方式,賣給沈家一份人情。案子就此了結,這也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沈榮華想保住披紅,不只因為披紅對前世的恩惠,還有就是她佩服披紅的性情。明明被冤枉的,前面就是死路一條,披紅沒有表現出膽怯,也沒有為自己辯白喊冤,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包括她自己。盧同知已把話點明,她不能暴露自己,也不能再把沈臻靜拉下水,要想救下披紅,她就必須另劈溪徑。

    「多謝盧大人。」沈榮華沖

    盧同知深施一禮,說:「外祖父的書籍我已讓人列出書單,一會兒拿給大人,大人想看哪幾本,只管告訴我。我與盧姑娘曾有一面之緣,很投脾氣,江陽縣主送了我不少布匹衣飾,我想轉送給她一些。」

    「沈二姑娘太客氣了,本官替小女謝過。」盧同知本是寒門學子,靠寒窗苦讀,科舉出仕,對官場的遊戲規則更為敏感。他敬重死了多年、現在餘威又現的林閣老,對沈榮華自會盡力相助。沈榮華要送禮物給他女兒,他也沒推卻,只道了謝,就笑納了。隨後,他說:「聽說江陽縣主是敢說敢做的爽利人,一定欣賞披紅的性子,她又對沈二姑娘頗為關照,沈二姑娘可以跟她說說。」

    「我怎麼把縣主給忘了?」沈榮華拍了拍頭,說:「這段時間沒少麻煩江陽縣主,也得了她不少饋贈,再腆著臉求她辦事都覺得難為情了。」

    江陽縣主不只是敢說敢做的爽利人,也是敢愛敢恨的痛快人。她出身皇族,是有封號的貴女,自然有渾厚的底氣,她的乾脆不是沈榮華能比的。

    「本官明日可見到江陽縣主,方便時能替沈二姑娘說句話。」

    「多謝大人。」沈榮華想了想,低聲說:「小女還想給沈家請的三位訓導嬤嬤送一份厚禮,我的三個姐妹是該好好訓導,否則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禍事。」

    盧同知點了點頭,說:「禮物交給姓馮的衙役,本官自會和嬤嬤們說明。」

    沈榮華會意一笑,又一次向盧同知道了謝,親自引著他赴席去了。沈榮華安排妥當,從擺席的房間出來,仰望天際,覺得這滿目烏黑竟然無比燦爛。

    第二天,杜氏要回府給大長公主取修繕籬園的銀子,順便把沈臻靜和沈榮瑾帶回府去養傷。沈謙昱昨日醒了一次,今天直到現在也沒醒,情況也沒惡化。沈慷身上有傷,不便移動,正好留下來陪兒子,劉姨娘留在籬園照顧沈慷。

    沈惟醒了,卻昏昏沉沉,有時候一驚一乍。此次驚馬墜坡雖說沒傷到他的骨頭,卻也傷得不輕,直到現在也不能下床活動。沈臻萃的傷好了許多,杜氏讓她一同回府接受訓導,被吳氏強硬拒絕了。吳氏和沈臻萃都認為是沈臻靜設計害他們一家墜坡摔傷,讓吳氏把女兒交給杜氏不等於直接把女兒送入修羅地獄嗎?

    沈慷讓沈恆護送杜氏及兩個女兒回府,現留下沈愷陪他說說話,敘敘兄弟之情。沈愷很不給面子,當即拒絕了沈慷,要護送杜氏一行回府。沈愷答應幫沈榮華要回奴僕的賣身契,並為女兒討個公道,同杜氏一起回府正是個機會。萬姨娘聽說沈愷要回府,馬上讓人給沈榮瑤收拾行李,也要一併回去。

    沈愷及杜氏等人走後,籬園就剩了沈慷父子和劉姨娘,還有四房一家。沈恆去靈源寺見盧同知了,他要詳細打聽一下案情,給外面一個合理的說法。相比籬園之事由誰承擔罪責,他更關心沈氏一族的名聲及沈家的實際得失。

    沈榮華多日勞心勞力,以至體乏神虛,籬園之事告一段落,她只想拋開一切雜事,吃飽喝足,好好休息一天,可這竟成了奢望。上午,先是蘆園的管事前來拜見,給她帶來了許多賬本,還有春耕的計劃。李管事是大長公主委派的人,沈榮華不會查他的賬,只跟他說了一會兒話,就讓他跟初霜去說春耕計劃了。

    用過午膳,沈榮華剛想睡午覺,黃公公又來求表揚了。黃公公今天早晨就去見了盧同知,表明自己的態度,只要杜昶陪五千兩銀子,花瓶的事就算了。一個連五兩銀子都不值的花瓶能坑杜昶五千兩銀子,也算碎得其所了。沈榮華只說黃公公坑來的銀子由他自己分配處理,就把黃公公樂呵呵打發走了。

    黃公公剛走,沈榮華一杯茶還沒喝完,工部的常大人來了。沈慷在京為官時與常大人有幾面之緣,想拉常大人品茶敘舊,被婉拒了。常大人點名要見沈榮華,說有事商量,沈慷被忽略,氣得他大罵沈榮華,又差點吐了血。

    籬園要重新修繕,常大人拿來圖紙請沈榮華過目,說是大長公主交待的。沈榮華受寵若驚,很仔細地看了圖紙,也很認真地提了一些建議,得到了常大人的認可。只要杜氏把修葺籬園的銀子交到攬月庵,常大人就準備買料開工了。

    沈榮華派人給蘆園的李管事傳話,讓他盡快收拾出幾間房子,再把一應生活設施準備好。籬園開工,沈家肯定會讓她們主僕回府居住,到時候不知會有多少麻煩。她也想好了,府裡住的不愉快,她就帶人搬到蘆園去住。

    第三天,杜氏回來了,帶來了津州城最好的幾位大夫,給沈慷及沈謙昱等人診治。杜氏派人到攬月庵送銀子,又包了厚禮把攬月庵的醫尼也送回去了。津州城的大夫確實不錯,一劑藥灌下去,過了一個時辰,沈謙昱就醒了。大夫也跟杜氏等人說一個很嚴峻的問題,沈謙昱此次受傷很重,椎骨被砸壞,無法完全恢復,腰部以下已無知覺,就算清醒了,以後也無法再站起來了。

    沈謙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哭得昏天黑地,絕食絕藥,非要一死了之。杜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沈慷也泣淚橫流,劉姨娘都哭成淚人了,眾多丫頭婆子也跟著哭。一時間,前院哀聲不絕,長房上下都籠罩在愁雲慘霧中。

    沈愷沒回來,只派了一個小廝來給沈榮華送信,說下人的賣身契他已經跟杜氏要回來了,現在正向沈老太太為沈榮華爭取其他權益,讓沈榮華放心。沈榮華搖頭一笑,她這個父親雖說是不著調的性子,為她辦事倒也不遺餘力。

    沈恆得知沈謙昱以後再也不能站起來了,也陪著落了不少眼淚,但更多的是寬慰勸說,又親自到病床前安慰沈謙昱。明天,沈家人就要全部搬出籬園,人這麼多,多數又有傷在身,如何回府,他還要跟沈慷和杜氏仔細商量。

    沈榮華聽說了沈謙昱的病情,心裡很難受,在茗芷苑呆得憋悶,就帶著幾個丫頭去了蘆園。穿過籬園後面的莊子,正巧碰上李嬤嬤,說了一

    會兒話,她感覺心裡舒服了很多。到山野間轉了一圈,直到夜幕降臨,她們才回到籬園。

    第四天上午,籬園一案的判決結果出來了,盧同知親自送來了判決書。

    紅順承認為滅口殺了孫亮,也供出由沈謙昊主使,但沒有證據,劉知府也沒再追究。紅順被判了斬監候,秋後再審和朝審之後處決,現被關在死牢裡。說是還有兩審,若沒有強有力的人翻案撐腰,兩審也只是做做樣子,紅順是死定了。

    何嬤嬤和王嬤嬤還有放火燒祠堂的幾個婆子都罪不致死,全被杖責五十。王嬤嬤之前受過杖刑,沒打完就斷氣了,何嬤嬤也有傷在身,挨了五十大板,能不能挺過今天還是未知數。放火燒祠堂的婆子都被打了五十大板,一個也沒死,全被發配去做苦力了。紅順的媳婦翠花被診出懷孕,沒挨板子,也去做苦力了。

    披紅罪行深重,審問時也沒喊冤,沒叫屈,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劉知府見她認罪態度極好,決定給她一個痛快,判了斬立絕,等上面核准後就行刑。

    盧同知給沈榮華帶來了一封信,是江陽縣主寫給她的,只短短幾行字,就看得沈榮華思潮翻湧、滿心感激。有機會、有時間,她一定要好好謝謝江陽縣主。

    「沈二姑娘送給小女的禮物小女很喜歡,時間方便,小女會登門致謝。本官看林閣老的書受益非淺,煩請沈二姑娘再多借幾本,看完一併奉還。」

    「盧大人不必客氣,盧姑娘能喜歡我送的禮物,我很高興,我也希望有時間與她會面。」沈榮華讓初霜去給盧同知取書,她想再問問判決的情況,怎麼判的杜昶。可盧同知迴避這一系列的問題,她也知道不便再多問了。

    「這個給你。」盧同知遞給沈榮華一個信封。

    沈榮華打開信封,看到裡面是白瀧瑪的戶籍路引,很高興。她剛想跟盧同知多說幾句感謝的話,就有長房的下人來傳話,讓她收拾妥當,今天一併回府。

    聽說要回府,沈榮華頓時頭大,府裡還不知道有多少是非等著她。可她是沈家人,不能棄家門而不入,所以,碧泉劍大概又要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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