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昨天村子的路不算進,車開了好一段時間,小孩子坐車就容易睡著,小鎖頭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一路行下來,我內心裡十分的忐忑不安,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此時此刻,與其說是我要去找曙光,倒不如說是要去找尋曾經的自己。
我拼了命的想要回到過去,討厭大腦中塞下的這兩年多的記憶,血腥和恐怖佔了大半,除了痛苦,就是眼淚和分離。
小鎖頭和鎖天,算是我唯一的慰藉,但是這不影響我懷念過去。
鎖天把車子停在了上次我們抓魚的地方,下車的時候瞧著地上昨天遺留下來的東西,抱緊了小鎖頭,又左右看了眼到處的空曠和寂寥,果真是人是群居性動物,孤單能把人給活活折磨死。
無論是什麼地方,只要你身旁有人陪著,就總是能找到樂趣,但是當你一個人的時候,就只能看到無盡的荒涼和孤寂。
鎖天關上車門,過來接過了小鎖頭,村子裡的土路不好走,我抱著他走有些吃力。
鎖天抱著鎖頭,我挽著他,我們一家三口,靜靜的朝著村子裡走了進去。
小鎖頭已經徹底清醒,這會瞪著眼睛看著四周,時不時從田間飛起一隻麻雀,都能驚的他猛一顫。
隨著越走越近,我遠遠的看見那個院子的時候,心越跳越快。
鎖天感覺到了我的手足無措,轉頭看了我一眼,抿了下嘴,沒有開口說話。
院子的門在關著,我上前輕輕一推就開了。
陽光灑進院子裡,牆角的縫隙中,院子地面的磚塊中都遺留著雜草的黃枝。
偶爾踩上去發出,清脆的啪嗒折斷聲。
堂屋的門也在掩著。
鎖天靜靜的跟在我身旁,小鎖頭時不時發出兩聲奶腔,我沒了上次看到棺材的驚慌感覺,緩步的走到那扇門前,輕輕的推開了。
接著,我就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在陽光隨著推開的門照射進門內的剎那,我看清了屋子裡蹲坐在棺材上的那個人。
大腦在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一片空白,腳下甚至在我看清他的時候,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
我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乾淨溫柔的曙光。
在他轉臉看到我的剎那,事實提醒我,他確確實實是曙光,是那個提著醫藥箱的曙光醫生,是那個面對行屍我們都驚慌失措的時候仍然能保持鎮定的曙光,是那個在頂樓對我說,陳煬,你真美的曙光。
他在看到我的瞬間就呆住了,我也呆住了。
大腦一時之間或許無法消化掉此刻的畫面。
漆黑的棺材上面,蹲坐著的一個瘦的幾乎只剩骨架的人,他渾身烏黑骯髒,鬍子頭髮糾結成一團分不清楚,已經油膩沾染了不知道多少東西在頭髮裡,天已經很冷,他身上裹得一件已經漏出棉花的軍大衣,原本的軍綠色此刻已經變成了烏黑色,泛著油光。
左側的袖口是空蕩蕩的。
褲子的邊角已經爛成了一條,裸露在外面的腳踝已經凍的青紫,完全沒了正常人的膚色。
烏黑,佈滿灰塵的手,在這還沒徹底到冬天的時候,就已經長上了凍瘡,爛出一條條的裂口,慘不忍睹。
眼前的畫面在逐漸緩慢被大腦遲鈍的接受之後,心被這些畫面刺的生疼。
我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在對上曙光那雙原本明亮清澈,佈滿溫柔的眼睛時,終於忍不住鼻子一酸,哭了出來,那雙渾濁的眼睛,怎麼可能是屬於曙光的。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嘴角,一下下安撫自己的內心情緒,試圖能開口跟曙光說第一句話,但是沒辦法。
好久好久過去,曙光仍舊蹲坐在那個棺材上,沒有移動,只是定定的看著我,看到我不停的抹著眼淚,烏青的嘴唇動了動後,開口:「陳煬」聲音嘶啞,沒了曾經的清澈。
哽咽的厲害,幾乎說不出話,再勉強喊出:「曙光」兩個字之後我捂著臉蹲到了地上。
屋子里長時間的安靜了下來。
我被鎖天從地上半摟半抱的拉了起來,小鎖頭什麼都不懂,嘴裡咿咿呀呀的發著小奶腔,這會趁著鎖天騰出一隻手抱著我的功夫,他把肥嘟嘟的小手放到了我的脖子前。
擦了把眼淚,我又轉頭看向曙光,發現他已經不再看著我,只是盯著鎖天懷裡的小鎖頭看。
在小鎖頭又咿咿呀呀的蹦出幾聲之後,他神情閃了閃,怔怔的開口:「這是陳煬的孩子?」
我沒有回答曙光的話。
他緩緩的從棺材上站起了身,掛著怔怔的神情從上面跳了下來。
突然地動作嚇到了小鎖頭,小嘴一癟就要哭。
鎖天輕輕拍了他兩下,又立即止住。
曙光盯著他看了好久才又看向我,聲音嘶啞:「多多大了?」
看著近乎陌生人一般的曙光,我死死的咬住了嘴唇,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六七個月。」
他又看了小鎖頭兩眼,似乎是猶豫了很久才開口:「那天讓你走是對的。」
我還沒開口,他就繼續開口:「你果真找到了鎖天,我知道你們倆會遇見」
我又抹了把臉,沒有接這些話,對著曙光開口:「跟我回去庇護所,俊迪,沈風,都在那裡,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生活。」
曙光愣了好一會,才搖了搖頭,這期間他雖然在說話,臉色的神情一直都沒變,無論怎麼說話,最後嘴角都會回到之前一成不變的位置角度,木訥的像個機器人。
「以前那樣以前什麼樣?」他的話帶著滿滿的荒唐可笑感,似是在自嘲什麼。
「曙光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別呆在這,這裡一個人根本就呆不下去!」
聞言,曙光回頭看了屋子一眼:「為什麼一個人呆不下去?過去那麼久我都是一個人呆著的,為什麼在這呆不下去?」
他這句話說得十分理所當然,帶著滿滿的諷刺。
我愣了好一會才開口:「我帶你回去正常人的生活,那才適合你,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曙光終於笑了出來,不溫柔也不漂亮的笑,同樣掛著滿滿的諷刺和嘲諷,目標不是我,卻實實在在的冷笑著:「正常人陳煬,你應該知道,這個不正常的世界裡,怎麼可能還會有正常人?」
我終於受不住他這陰陽怪調的語氣,深吸了口氣上前走進了他兩步,壓低聲音開口:「你到底經歷過了什麼?」
他後退了一步,離我遠了一點才開口,眼神中快速的閃過一絲不自然,似乎有些尷尬自己此刻的形象,轉瞬即逝,他又看向我:「經歷什麼?你應該沒少在外面漂泊,經歷過什麼,你想也應該想得到,只不過你有厲害的鎖天,有那麼多人陪著,而我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逮住了他這句話我開口:「王軍他們不是說,你當初是跟他們一起出來的麼?」
聽完這句話曙光的眼神猛地狠戾了下來,快速的上前,伸出那滿是凍瘡的手一把抓住了我兩邊的胳膊,咬牙切齒的開口:「你見到他們了?!」
我低頭看了眼,因為他過分用力而裂開的傷口,沉默了一會後開口:「見到了。」
聞言,曙光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幾乎都已經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他們在哪!」
「死了。」
我的話說完,曙光的足足半分鐘後,表情才像是反應過來,盯著我看了兩眼後開口:「死了?」
我點了下頭:「嗯,他們威脅到了我們的命。」
聞言,曙光立即就冷笑了出聲:「呵呵呵,可真是死性不改。」
我看著曙光,試探的開口問道:「你當初是不是跟他們在一起?後來為什麼會分開?」
曙光鬆開了抓著我的手,又退開到了一旁:「他們沒有和你提起過我?」
「他們說你死了,被行屍咬死。」
曙光臉上的冷笑更甚:「被行屍咬死?他們應該是這樣希望的。」
我擰起了眉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曙光笑了下,踢了踢自己的腿開口道:「有沒有發現哪裡不對勁?」
我愣了下,低頭看了一眼,除了褲子比較髒破,其他什麼都沒敲出來,這時,曙光轉過身走了兩步,才又問像我:「發現了麼?」
我怔了好一會才緩緩的點了下頭:「你瘸了。」
「對!我瘸了!知道怎麼瘸了的麼?」
我大腦已經基本處於了木然的狀態,這會只能搖頭。
曙光的神情猙獰了起來:「那群人怎麼會告訴你呢?!他們也怕說出來會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