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個刻意壓低了嗓子的男子聲音。悠然說道。
這男子穿著一身華麗的紫色紗袍。手中搖著一柄折扇。晃晃悠悠。滿臉的調侃。看向嚴清歌。
這人的臉面生的還算是英俊。只是眉心處比旁人狹窄不少。瞧著就不是好相處的。雖然只和他見過沒兩面。可是嚴清歌還是一眼認出。這不正是二皇子麼。
「是你……」嚴清歌怎麼都沒想到。竟然能在中元節看到二皇子。
二皇子和靜王府引蠻兵入京。害的王室北逃。躲在青州近一年。後又挾持四皇子、五皇子。這等大罪。第一時間更新竟然還敢出現在皇宮裡。真真是好膽。
二皇子微微一笑:「為何不能是我。我是父皇第二子。皇家祭祀。當然要有我一份。」
嚴清歌戒備的看著二皇子。一句話都不想和他多說。轉身就朝人群裡走去。
「啪」的一聲。一柄折扇狠狠壓在嚴清歌的肩頭。止住了她的腳步。
嚴清歌一側肩膀。將那折扇從肩頭撥下來。回頭看著二皇子。冷聲道:「二皇子自重。」
二皇子卻是笑了起來:「我特特來找你。你竟這樣對我。真是太傷心了。你難道不想知道嚴家的消息麼。除了你那個青星苑裡的池塘幹掉。第一時間更新別的事兒。你就不想知道了麼。」
雖說每個月柔福長公主都會來宮裡看她。但實際上。柔福極少和她說起宮外的事情。尤其是嚴家的事情。她進宮好幾個月了。對外面基本一無所知。
但家裡有錢有糧。就算缺水。多花點錢。自然能買到。嚴清歌並不怎麼擔心。
但是聽二皇子話裡的意思。似乎嚴家出事兒了。
見到嚴清歌帶著疑惑和厭惡的目光。二皇子笑起來:「罷了罷了。我最見不得沒美人為難。這就告訴你吧。你父親嚴松年被人送了屍首回來。他去年戰亂中死了。」
嚴清歌一愣。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嚴松年死了。
對這個糊塗昏庸的父親。她根本沒有什麼感情。他不辯是非。貪財好色。心大膽小。耳根子軟。兼帶偏心。幾乎是嚴清歌見過的最沒擔當。最沒責任。最招人看不起的人了。
他從未將嚴清歌當成是女兒看。只看作是牟利的工具。嚴清歌也從未將他當成是父親看。只當他是讓自己來到世上的原材料之一。
所以。這人死了。關她什麼事兒。
抬眼看向二皇子。二皇子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她的臉。嚴清歌摸了摸自己面孔。這二皇子希望她出現什麼表情呢。
她毫無反應的站著。卻不代表別人也毫無反應。
這時。一個悲切纏綿的女聲驚叫起來:「父親……父親他不在了……淑玉不孝。身在宮中。竟是不知道這個消息。」
聽到那熟悉的女聲。嚴清歌和如意齊齊望過去。只見就在二皇子身後。嚴淑玉穿著一身灰色的緇衣。手中握著一長串佛珠和一頂木魚。滿臉帶淚的哭道。
這人的打扮看起來太眼熟了。因為皇宮裡今日的姑子是皇庵裡來的。衣服都是一水兒御賜的黃色緇衣。偏生嚴淑玉穿的是灰色。
嚴清歌略一思索。想起方才和如意在樹下撞到的那穿灰色緇衣的姑子。第一時間更新登時知道方才撞到的是嚴淑玉。她當時雖然沒有回臉和自己的姐姐嚴清歌招呼。可是卻偷偷的跟了過來。
悲呼過後。湖邊許多人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些女子圍過來看熱鬧。而嚴淑玉則雙眼一翻。昏了過去。她倒下去的方向。正是朝著二皇子。
二皇子眼疾手快。輕輕一撈。就將嚴淑玉摟了個滿懷。
美人在抱。二皇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他甚至毫不避諱的伸出大拇指。輕輕的擦了擦嚴淑玉臉上的淚水。憐惜道:「可憐。可憐。」
這兩個跳樑小丑。一個裝昏。一個趁機輕薄。真真是將宮裡其餘人都當死人了。
雖說嚴淑玉穿著緇衣。可是現在認出她身份的人。只怕也不是一兩個。也不知道太子曉得了這一幕。臉上的表情該多精彩呢。
懶得看這場好戲。嚴清歌拉著如意便走了。
而二皇子和嚴淑玉這兩人到底再鬧什麼。她都沒興趣。
二皇子的目光落在嚴清歌的背影上。露出個變幻莫測的笑容。卻是將懷中的嚴淑玉橫抱在胸前。朗聲道:「讓一讓。讓我過去。我要將她送回儲秀宮去。」
不多時。素宴便開始了。
宮中的素宴做的雖然好。可是今晚不少人只怕都要食之無味。
素宴本該有皇后和太子等貴人開場。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但遠遠擺在高處的那幾張座椅上。一直都沒有人來。只有一名太監高聲宣旨。說太子和皇后叫他代為傳話。叫宮中個人自得其樂。不用等他們。
這母子兩個的消失。八成和今日突兀出現的二皇子有關。
有心人不禁看向容貴妃的位子上。那裡果然也空了。
未央宮中。容貴妃疲憊的坐在寬大的竹榻上。她身後。兩名服侍的宮女正小心翼翼的給她打扇。
御花園裡的中元素宴有多熱。未央宮裡此刻就有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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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自從四皇子被抓走後。容貴妃就再也沒有笑過了。
方纔的素宴上。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二皇子一閃而逝。帶著那名昏倒的太子侍妾。去了儲秀宮。只怕來者不善。容貴妃擔心落在靜王一脈手中的四皇子。當然對那素宴食不下嚥。提前回到未央宮等消息。
不多時。一名宮女走進來。細聲細氣道:「娘娘。皇后娘娘請您去。」
容貴妃霍然起身。腳步卻踟躕一下。吩咐身邊的宮女:「將銅鏡拿來。」
磨得光滑可鑒的菱花銅鏡中。容貴妃的臉清晰的映現出來。
她比皇后大一歲。但看起來。卻被皇后要老了十歲還要多。這張臉蠟黃蠟黃。未施脂粉。全是愁容苦色。眉心因為常皺而長出的兩道豎紋。像是時光刻出的兩把猙獰的劍。將她的容貌毀的七零八落。
「給我梳妝打扮一番。」容貴妃不急著走了。吩咐宮女道。
德容言功。當初皇帝生她為貴妃。封號為容。是因為她的相貌在宮裡首屈一指。
可是今天。看看她人不人鬼不鬼的。這容貴妃的封號。簡直就像個笑話。
打扮了多半個時辰。容貴妃才對自己的樣子暫且滿意。她帶著六七名宮女。一路朝著鳳藻宮去了。
鳳藻宮內。皇后以手支著額頭。靠在高高的鳳榻上。眼中有怒。有驚。有惱。
二皇子在宮中出現。掀起了天大的波瀾。第一時間更新但這些都還是明面上。他真正的來意。是暗藏在波瀾下的漩渦。殺機四溢。
她不能饒了二皇子。二皇子是罪人。
當初城破時。蠻人已經衝進了鳳藻宮。殺聲震天。她恐慌、驚懼。眼看著外面抵擋的宮女太監一個個血濺五步。只以為自己也要喪命當場。
直到現在。她還常做噩夢。夢迴當晚。那種快要被死亡吞噬的窒息之感。一遍遍的重演。
可若是皇上和太子應允下了呢。
畢竟。二皇子是皇家血脈。五皇子和四皇子。也在靜王手中。
可是謀逆這種罪。饒過了一次。以後就會像野火般。再也撲不滅了。皇帝和太子。不會不明白那個道理。
皇后這一次是真的怕了。她心中的恐慌一陣陣放大。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丈夫和兒子的選擇。
雖然嫁給皇帝二十多年。亦盡心撫育太子。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明白過這父子兩個的心思。
他們姓元。他們注定統治大周江山。只這兩條。就讓皇后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像是隔了一條天塹那麼遠。
「娘娘。容貴妃娘娘到了。」皇后身邊的大宮女說道。
「讓她進來吧。」皇后坐直身子。輕輕說道。
容貴妃帶著宮女。緩步走入宮中。
看著今天打扮的和往常不一樣的容貴妃。皇后的精神也提了起來。
她們都老了。容華不在。即便是當初風頭一時無兩的容貴妃。現在還不是成了這等模樣。
皇后審視著容貴妃的臉。輕輕說道:「美人如玉劍如虹。怪不得陛下當初這樣誇讚玉姐姐你呢。」
容貴妃的身子一顫。
她得封容貴妃已經太久了。早就忘了年輕的時候。她也被陛下寵愛過。早就忘了那時候。她叫做玉妃。
「皇后娘娘。我早已不是玉妃了。」容貴妃抬起那張初現溝壑的面孔。憂慮道:「不知娘娘喚我來。所為何事。」
「只是想起很久沒有和容貴妃你好好聊過了。才叫你來坐一坐。」皇后笑著道:「給容貴妃賜座吧。」
容貴妃知道。這只是皇后的措辭罷了。她哪裡能不明白。皇后叫她來。只是賣她一個好。讓她能夠第一時間知道二皇子進宮的目的罷了。
兩個女人坐在一起。目光飄搖。盯著晃動的燭火。互相間很久都沒有說話。
她們都是宮裡的老人了。皇帝不再在她們這裡留宿。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長大的兒子了。
不用刻意去結盟。她們便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直面人生刺骨般的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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