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雨痕猶在,折射著淡淡的奪目陽光。
寶街上來了三個少年,他們直奔故紙齋這家店而去。
故紙齋是賣舊書的,但是格調比旁家要高,因為他們不賣平常的舊書,賣的都是貴貨。珍本、善本的古籍,在故紙齋多的是,不怕沒有你想要的,只怕你沒有錢。
炎修羽一進門,就被掌櫃的認出來了。
就在剛才,這位有錢的少年花了八千兩銀子,在這兒搜羅了一堆書回去。那些書多是些不太好賣的冷門前人筆記,買的人並不多。
見他回來,掌櫃的將臉笑成了一朵菊花,迎上來道:「這位少爺又回來啦?」
「嗯,我朋友看了我買的書,也想買幾本兒回去。第一時間更新」炎修羽指了指嚴清歌。
方才在路上,嚴清歌已經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炎修羽。炎修羽聽完後義憤填膺,表示若是嚴清歌問不出來真相,他可以叫炎王爺幫著調大理寺的人來過來審。
嚴清歌從袖子裡面抽出來一張紙,遞給了掌櫃,道:「我想要這些書,勞煩掌櫃的取來給我看看。」
那掌櫃的大眼一掃,道:「可不巧,這些書我們前幾個月都有,但眼下賣光了。」
嚴清歌掐了一把掌心,叫自己勉力保持平靜,淡淡道:「哦,既然這些沒有,那你們有沒有王冕的山居筆記?不拘是全套的,只要有我就買。」
王冕是個怪人,他的詩是當時一絕,但是人卻孤僻的很,不願意當官,隱居在鄉下,有事兒不和人說,像個鋸嘴葫蘆一樣,卻偏生願意把自己的想法用筆記下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他的山居筆記又雜又散又多,裡面不但有詩歌賦,還有種田心得,美食小記,甚至嘲罵官員時政的章,乃至受了山村老婦欺負後的心理活動也要記下來。
他的這套筆記,詩詞歌賦很得人喜歡,甚至種田心得,美食小記都被人傳抄。可是那些暗搓搓的討論時政的章和受欺負後的又臭又長的發洩之作,是沒人肯要的。隨著時間的流逝,山居筆記的全套,除了嚴家書庫外,已經沒有別的地方能找到了。就連世人都以為真正的山居筆記只包含了詩詞歌賦和種田心得、美食小記三部分。
掌櫃的猶豫一下,道:「這個嘛,我們這兒倒是有幾本山居筆記,可是看起來似乎是偽作。」
嚴清歌忍下心中的激動,道:「掌櫃的拿出來給我看看吧。」
炎修羽在旁敲邊鼓道:「快拿出來吧,我們有的是錢買。」
掌櫃無奈道:「你們等等。」
過一會兒,他捧出來一隻黑色的木匣子,道:「這裡頭共有十二本,怕都是偽作。你們看看吧。」當初賣家送來是一整套山居筆記古籍,裡面流傳很廣的那幾本,已經被人買走了,只剩下這幾本「偽作」一直無人搭理。
嚴清歌從中取出一本,翻看一看,就瞧見一個熟悉的標題:臘月十二日,斥山中潑婦。
這明顯正是王冕之作!嚴清歌此前在嚴家讀過這套書,印象再深刻不過了。
她又將書翻到了最後一頁,果然又在最後一頁和書皮連接處的夾縫裡,看到了被裁去一頁的殘紙痕跡。
嚴清歌冷冷一笑,將書放回匣子,問道:「我想問一問,你們這套書,是從哪兒收來的呢?」
「這個嘛,我倒是不知道,我們書鋪天南海北的收書,哪能將賣主一個個的記下來。」掌櫃的慈眉善目略有些掛不住,他感覺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氛,這三個少年看起來不像是來買書的,倒像是來找茬的。第一時間更新
炎修羽一拍桌子,大聲道:「你騙人!」
嚴清歌掃視一眼屋內,笑道:「掌櫃的既然不說實話,我們就只能報官了!」
「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掌櫃的吃驚問道。
「這話要我問你吧?我家書庫糟了鼠患,書籍被啃咬的十不存一。但你一個時辰前賣給我們的兩本書,和現在我正看的這套,全都是那些本該被老鼠吃到肚裡的書。掌櫃的難道是老鼠變得妖精不成?」
嚴清歌犀利的問話,讓掌櫃的頭上冒出一層層虛汗。這三位少年一看就來歷不凡,雖然不知道身份,可是一定是他惹不起的人。第一時間更新這書也是他花了銀子買來的,有什麼不能不見人的?
他心裡念頭一轉,就跪在地上,磕頭道:「三位貴人,老朽真不知道這書的來歷有問題。這些書是這幾個月我們陸陸續續從海家進的。若說有人偷書,也是海家的人偷得,老朽並不知道這是贓物。」
嚴清歌立刻道:「是開了海氏藥房的那個海家?」
「正是!小姐少爺明鑒,老朽真的無辜啊。」
嚴清歌瞬間就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
怪不得海姨娘將書房的鑰匙把持在手裡,卻從不安排人清掃。怪不得幾百年來都沒有鬧過鼠患的真義堂,短短一年房子底下就被老鼠挖空了。原來那些書早就被海姨娘偷梁換柱了,留在書房裡的,恐怕都是她臨時放進去專門給老鼠咬的便宜貨。
好一個偷梁換柱、利益熏心的海姨娘!這件事上一世並沒有發生,是因為上一世海姨娘成功扶正,把持了嚴家上下,把嚴清歌母親的嫁妝搜羅到手。這一輩子,她沒了主母身份,又為了來錢,才敢這麼鋌而走險,打嚴家書庫主意。
嚴清歌腦子裡嗡嗡的響,她抓緊了手中剩下的幾本《山居筆記》,冷聲道:「剩下
的這幾本山居筆記我都買了,多少錢?」
掌櫃的哪裡還敢要她錢,趕緊道:「這幾本書算老朽送小姐的。」
嚴清歌抓起書就走,出了門吩咐馬車:「去嚴家。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樂軒和炎修羽趕緊跟過來,鑽進車廂裡。
路上,嚴清歌算了筆帳,這些古籍就算掌櫃的賣出去時加了不少價,但是海家一開始就知道這些書的價值,要價不可能便宜。靠倒賣這些書,海姨娘攬在懷裡的銀子,起碼有數十萬兩。
有了這麼多銀子,就算是隻豬也能上天了,更何況得到它們的是野心勃勃的海姨娘母女。嚴清歌決不能容忍她們將這筆錢攬在手裡。
遲則生變,她必須立刻叫海姨娘把這筆錢吐出來。
馬車到嚴家停了下來,嚴清歌直奔寒友居,身後還綴著樂軒和炎修羽兩個小尾巴。
進了寒友居,嚴清歌卻是撲了個空,問過人才知道,現在他正在珠玉院呢。
嚴清歌不好將炎修羽和樂軒往姨娘住的院子裡領,道:「去叫父親回來,說我有重要話跟他講。」頓一頓,她又加上一句:「就說炎小王爺也在。」
下人去通報,沒一會兒過來,身後跟著興高采烈大搖大擺的嚴松年。
嚴松年一臉的和藹可親,對炎修羽行禮:「不知是炎小王爺到了,有失遠迎。」
炎修羽回他一個禮,卻不說話。
樂軒上前給嚴松年行禮,道:「樂軒拜見姑父。」
嚴松年面皮一抽,趕緊道:「免禮免禮!」若不是樂軒主動給他行禮,他還不知道樂軒是誰呢,差點就脫口問這是誰家公子,那可就丟大人了。
嚴清歌不和嚴松年囉嗦,直接將那黑色的匣子丟在桌上,推給嚴松年:「父親看看吧,這書你認不認得。」
嚴松年翻了兩頁,搖頭道:「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不可能是山居筆記,王冕大才,心有皎皎白雪,怎麼可能寫出這些玩意兒。」
嚴清歌冷笑一聲,就知道嚴松年沒看過這套書,家裡的書庫對嚴松年來說就是個擺設,不然海姨娘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鑽空子往外偷書了。
樂毅夫妻對嚴松年頗有微詞,可是從來不在樂軒面前說嚴松年壞話,樂軒還不知道嚴松年的草包性子,他不敢置信道:「嚴姑父,這是嚴家書庫的藏書,它們正是王冕親筆所書。」
嚴松年愣了愣,拿起那書又翻了翻,道:「是麼?」他翻到了最後一頁,臉上表情一鬆,道:「你看錯了,我們嚴家的書,在最後一頁都蓋有藏書私印,這上面最後一頁什麼也沒有。」
嚴清歌冷眼旁觀,道:「父親何不看看這最後一頁是不是被人撕掉了。」
嚴松年這才拿起來仔細檢查,然後道:「倒是奇怪,這書最後一頁真像是被撕掉了。我嚴家書庫糟了鼠患,裡面的書全毀了,難道這書誰家早年朝我嚴家書庫借走忘了還的?清歌,你是從哪兒找回這些書的?」
嚴清歌冷眼道:「父親,你去把海姨娘找來問問就知道了。」
「這關海姨娘何事?」嚴松年不悅道:「海姨娘跟我說過多次,你對她十分不恭敬,還素愛往她頭上潑髒水。以前的事我便不計較了,這次別攀扯她。」
樂軒聽不下去,道:「嚴姑父,這些書是海氏藥房賣給舊書鋪的,且長期在賣,經他們手賣出去的嚴家藏書,沒有上千本也有幾百本了。」
嚴松年的手一抖,手上拿著的那本山居筆記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看著樂軒,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
他根本想不到,嚴清歌多日不回來,一露面帶來的竟然是這個消息。
嚴清歌嘲諷的看著他:「我們嚴家藏書六百年,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問題,就這麼短短一年沒人管,滿屋書籍被老鼠咬成那樣,父親難道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有問題麼。父親知道這些書在市面上賣的多貴麼?」她抬眼看了看嚴松年面前的黑木匣子:「只是這麼一本王冕的山居筆記,要數千兩銀子。我們嚴家藏書何止萬本,人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今日我才知道這是真的,海姨娘現在只怕富可敵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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