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小宇吃完了水果,小宇本就是個很聰慧的孩子,並且十分會看人臉色。他大抵也是看出來我可能有事兒,乖乖的吃完最後一塊蘋果,就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上的銀簽,笑道:「舅媽,我想回房間睡覺了,太陽曬得我好睏。」
他說著,還眨巴了兩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陽光下,他的皮膚顯得特別白淨。我笑了笑,抬眸看了一眼一直在照顧他的保姆。點了點頭,「好啊,那我帶你上樓。」
小宇乖乖的點點頭,就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我坐在椅子上,他正好站在我的身前。可能是生病的緣故,小宇比同齡的孩子要矮一些,小一點。由著做化療的緣故,他的頭髮有些稀少,所以他房間裡有各種各樣的帽子,其實這孩子挺喜歡紅色的,戴紅色帽子的次數比較多。
我替他整了整頭上的帽子,又摸了摸他瘦削的臉蛋,只見他盯著我的肚子一直看著,半餉才道:「舅媽,我可以摸摸小弟弟嗎?」
我看著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眼神中的渴望那麼明顯,我又怎麼忍心拒絕呢。我點點頭。他便笑的十分燦爛,慢慢伸手,小小的手掌搭在我的肚子上,輕輕的摸了兩下,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的。摸完之後,又忍不住湊過來,彎腰。側著耳朵,就差貼在我肚子上了。
「舅媽,我跟他說話,他能聽得見嗎?」
我特別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說:」應該可以吧,怎麼了?」
他只咧嘴衝著我笑,然後站直了身子。對著我的肚子,揮了揮手,說:「哈嘍弟弟,我是你的哥哥,你快點出來,哥哥以後陪你玩。」
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我抿唇淺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弟弟?也許是妹妹呢。」
他一聽,不由的瞪大了雙眼,雙手摀住了嘴巴,說:「對啊。」然後急急忙忙又對著我的肚子,說:「對不起妹妹……」說完之後,似乎又覺得不太對,「不不不,不管你是弟弟還是妹妹,以後我都會好好照顧你的。」
不是我感性,也許這些都是孩童說的戲言,但因為我心中有所愧疚,聽他說這些話,再看著他純粹的笑容,我這心裡很不是滋味。隨後,我便帶著他一塊上樓,原本我還想哄著他睡覺再走的,可喬秀玉女士又給我來了一個電話,我便不得不尋了個借口出門了。
由著蘇關鋒病重的事情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到位,我先讓賀家的司機送我到了孫佳瑤家,在小區裡輾轉一圈之後,喬秀玉女士安排的車子就過來,車子十分低調,是一輛黑色的別克商務車,裡面的人下車,親自將我扶上了車子。
這一個星期,蘇關鋒轉過一次醫院,主要是為了轉移媒體的視線。但是現在的狗仔,都神通廣大的,車子進入醫院的時候,在門口我還看到幾個背著相機的人,住院部門口也有。估計是到這裡來蹲點的,好在這家醫院的私密工作做的到位,再者蘇家的人一定吩咐過不讓記者進,所以這些人也只能夠在外面徘徊,拍一些捕風捉影的照片。貞記系弟。
蘇氏產業龐大,老總的身體狀況影響著企業運作,和股市的走向,還有內部一些圖謀不軌的人等等,這種事情自然不能就這麼曝光,總歸還是要經過公司公關部想好對策,再公開。
我跟著他們從後門進,先步行爬了兩層樓梯,才在第二層轉坐了電梯,直達最頂層,屬於vip病房,裡面的裝修設施,跟一些豪華酒店有的一拼,設施齊全,環境敞亮。我到的時候,喬秀玉女士就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
走廊上十分安靜,一個人都沒有。這倒是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我以為會是很大的陣勢,不管怎麼說,蘇家那麼多人,蘇關鋒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出了這種事兒,不應該在這裡守著嗎?喬秀玉女士大概是聽到動靜了,原本是挺直了背脊坐在那裡,這會卻站了起來,轉頭往這邊看了過來。
我盡量讓自己走的快一些,但由於身子有些重,再快也快不到那裡去。
身邊兩個穿著西裝的人,將我送到喬秀玉女士面前之後,就推倒邊上去了。我不太明白喬秀玉女士叫我過來的用意,我猜測這應該是蘇關鋒的意思,他這是對我還沒有死心的節奏?
喬秀玉女士往門內看了一眼,眉心不易察覺的蹙了蹙,伸手拉住了我的手,引著我坐了下來。
「叔叔,病的很重嗎?」默了一會,我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
她側目看了我一眼,道:「慢性腎衰竭,也就是尿毒症,他腎臟一直有毛病,工作又忙,他就是太拼了,不注意生活小細節,從小毛病積累成了大毛病。一周之前,跟人吃飯的時候倒下了。醫生說已經挺嚴重了,要做透析,但也就是拖時間,還算幸運的是,現在還沒有到晚期,但也差不多了,最好的最根本的治癒辦法就是腎移植,否則的話……」
不知是不是我太不關注蘇關鋒了,在我的印象中,他就跟一個鐵人似得,整天早出晚歸,並且精神奕奕的,腰板挺得筆直,幾個月前,在蘇家,與他面對面交談的時候,還好好的呢,才過去幾個月,怎麼就腎衰竭了?我有些無法相信,然而從喬秀玉女士的神色來看,應該不是假的。
「我記得叔叔一直有家庭醫生不是麼?」
「有是有,但他對自己對身體不在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喬秀玉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把話說完。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半點憂傷。腎移植,蘇關鋒有那麼多直系親屬,幾率應該挺高的。「叔叔有那麼多兄弟姐妹,腎移植應該不是件難事吧?」說出這話,我不由的在心裡嘲笑了自己一番,我怎麼就忘記了,在這種家庭裡,親情那麼薄弱,一個個都活的自私自利,在公司裡明爭暗鬥的,會有誰願意把自
自己的一個腎捐出來。
恐怕有些心腸惡毒的人,巴不得蘇關鋒明天就死了。
這畢竟不是給點血就完事的,獻血,修養隔幾天,還能夠補不回來,這捐腎,給出去了,就再也長不出來了。雖說,一個人有兩個腎,獻出一個來,也不會要了你的命,也可以健康的活著,但不管怎麼樣,多多少少還是有有所影響的。
喬秀玉女士在聽到我這句話之後,輕蔑的笑了一聲,說:「我倒是希望在不做手術的前提下,他的病能夠有所好轉,等真到了那一步,我們就等著看吧,誰會願意站出來,把這個腎捐出來。先別說捐了,能有幾個配對成功都會是個問題,也許到頭來,誰都配對不上。那就只能等,全國各地的找。」
喬秀玉女士的語氣裡滿是不屑的口吻,旋即微微低著頭,抬手揉了揉額頭,看著起來十分煩惱的樣子,「總不能讓年輕人捐出來吧。」這是她最後說的話。
對此,我忽然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了。
「都做過配對了?」我小心翼翼的問。
喬秀玉女士微微頓了頓,然後搖了搖頭,「還沒,不過快了。」
我們在外頭坐了十幾分鐘,身側的房門才霍的一聲打開,我聞聲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只見蘇荊臨從裡面走了出來,他低眸看了我一眼,一雙眼睛竟然佈滿了血絲,對上他視線的剎那,我嚇了一跳,有些恐怖。我整個人不自覺的往後縮了一下,靠在了喬秀玉女士的身上,眼皮子也微微的跳動了一下。
他站在門口,掃視了我一眼,最後深深的望了一眼我的肚子,然後一句話都沒說,就這麼轉身走了,莫名其妙的很。
等蘇荊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裡,喬秀玉女士才領著我進了病房,蘇關鋒就躺在床上,看起來精神還算不錯,靠在床背上,臉色鐵青,正側頭看著窗外。
「曼曼來看你了。」喬秀玉走到床邊,語氣溫和的說。
蘇關鋒聞聲,回過神來,這才緩和了臉色,生病的人,眼神還是那麼深邃。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喬秀玉女士一眼,隨即,喬秀玉女士像是授意了一般,輕點了一下頭,就出去了。
我衝著喬秀玉女士擠眉弄眼了半天,她也沒有看我一眼,而是自顧自的出去,並關上了門。看著她低垂著頭,伴隨著輕微的關門聲,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在心裡不由提了口氣,不管怎麼樣,好賴蘇關鋒現在病著,應該不能拿我怎麼樣。
我站在距離他最遠的地方,微微低著頭,雙手放在身前,不停的撥弄著指甲,心砰砰直跳。
然而,蘇關鋒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也沒有說什麼出格的話,一開口還有些慈祥的意思,衝著我招了招手,說:「你過來坐,孕婦一直站著,不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