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蔚然記事比較晚,很多事情都不是那麼清楚,但是被其他孩子叫為野孩子的事,她至今都記得,也是這麼被叫著長大的。
鄰居家的小朋友都說她是撿來的,之前她從來堅信自己不是撿來的,只不過是媽媽去世得早才會把她寄養在鄉下一個婆婆家裡。
直到大學畢業了以後,爸爸親口告訴她,她就是撿來的,在家屬大院的梧桐樹下撿來的。
她從小就重複做著一個夢:夢見一片片藍紫色的牽牛花。只有在夢裡,幸福的童年才真正屬於她。她沿著青石板的小巷跑著、笑著,朝彎曲的盡頭奔去,那裡有一條只有她曉得,也只有小孩子才能穿過的小道,小道盡頭是一片豁然開朗的屬於蔣蔚然的天地,那裡有她要找的快樂,點綴在綠色綢緞上的各色牽牛花。
在天然的小土炕上鋪滿了牽牛花,使她在那裡的夢也是含著淡淡幽香的,梧桐間有她的鞦韆,而牽牛花就是繩索的點綴,蔣蔚然把它放在嘴裡嚼著,澀味使她的舌頭打著卷兒,可她就是喜歡這種苦澀,澀中還帶著一絲甘甜。
梧桐花開時節,似霞似錦,濃烈的香氣,金黃的陽光照在她的笑臉上,讓畫面和諧到了極致,這是她一個人的天地!
蔣蔚然的童年是孤單的,被寄養在鄉下農家裡的時候,終日陪伴她的只有一個婆婆。
而她總是在忙完一切事情後才想起蔣蔚然這個可憐的小尾巴。
於是摸著蔣蔚然的頭說:「你這麼安靜,讓我不想忘記你都不行。」
蔣蔚然曾固執地以為婆婆不喜歡自己,而她存在的價值,只有當蔣翔安把錢塞到婆婆手裡那一刻才體現出來。
這種金錢交易換不來的幸福從蔣蔚然手中逃掉。
夜裡,她常常從被爸爸遺棄的惡夢中醒來,怕的發抖,眼淚鼻涕總是伴隨左右。蔣蔚然也有她的驕傲,她從不叫醒睡在旁邊的婆婆。
清晨,婆婆帶她去了田野,也是在那天,她真切體會到,牽牛花也是可以生長在這樣廣闊的地方。
它的花朵已經殘破,可它依然矗立在風中,也正是在那一刻,她教會了蔣蔚然如何在困難中抬起高傲的頭。它在風中欲墜,但並沒有倒下,蔣蔚然不禁潸然淚下,婆婆看著她說:「你呀,總愛掉眼淚!」
夢中的牽牛花在霧氣中顯得更加冷艷,但它卻穿不透這霧的迷茫,蔣蔚然在這裡摸索,感覺一切都不是想像的那樣,夢裡的牽牛花它好像已經不在屬於她。因為,她要邁向正午享受最燦爛的陽光,就必須放棄使她陰鬱的牽牛花。
蔣蔚然是十四歲那年離開的婆婆,別時,婆婆沒有佇立在門口,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回了自己的家裡卻是如此的陌生,哥哥似乎有意疏遠她,她甚至不敢細看擺在家裡的玩具,只要動一下便有雙眼睛盯著,就好像一個在偷東西時被抓住的賊一樣。
那些日子蔣蔚然經常會夢見那片牽牛花,而婆婆在花架底下坐著蒲團,搖著紡車,鮮艷襯托著那古老,婆婆哼著小調,雪白的棉線順手而出,越拉越長,就彷彿她的成長足跡。就在那一刻,蔣蔚然突然感覺到婆婆是愛她的。
不久,蔣蔚然偷偷的爬上南下的火車,跑回婆婆家。
緊鎖的門上厚厚灰塵,她才知道婆婆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就埋在那曾經開滿牽牛花的地方!
正值落花時節,滿樹梧桐經過一夜風雨的摧殘,碎了滿地,厚厚地捂嚴實了婆婆長眠的地方。家人在為找不到蔣蔚然而焦急時,她推開了家門,直直地站著,手裡攥著從婆婆那裡撿來的梧桐花。
來去匆匆之間,她已經瞭解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婆婆是在她走之前就去了,聽村裡的人說,是在洗衣服的時候,失足跌落在了村外的那條小河裡,被暗流捲出了三里多,找到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沒有辦法之際,蔣翔安只能接回了寄養在鄉下的蔣蔚然。
在蔣蔚然的記憶力,婆婆自始至終都是在扮演母親的角色,這才是蔣蔚然難忘的根本。
想想過去,自已以為的不快樂,原來只是心裡的魔障,現在已經再也找不回從前那份單純的快樂。
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梧桐花成了蔣蔚然夢中的主題,沿著婆婆的呼喚,她在狹長的巷子裡奔跑著,婆婆就在巷子的盡頭,她手裡拿著一個梧桐花編成的花環,笑著為她戴上。
轉學以後她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就是趙甜甜,第二個是白爾
有一次,插班生蔣蔚然被幾個高年級的同學欺負,在此關鍵時刻,余慕楓挺身而出,擔任起護花使者的角色。那時還相當瘦小的余慕楓獨自一人跟幾個高年級的同學叫板,結果可想而知,遭到幾個高年級同學的一頓胖揍。
蔣蔚然邊給余慕楓擦血,邊不停地流眼淚。
余慕楓邪邪地一笑,說:「誰要你沒事長這麼漂亮,看惹出事來了吧。」
那時候的蔣蔚然有點害羞,低著頭使勁絞手裡帶血的手絹兒。
余慕楓拉著蔣蔚然的手說:「沒事,有哥哥我保護你,看誰敢動你。」
余慕楓自此的形象,因著他的一句話在蔣蔚然眼中變得高大起來。在同學眼裡他們就是親兄妹,無論從外貌還是身高都是很像的,直到中學畢業典禮上蔣蔚然才公開兩個人根本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那些讓蔣蔚然代轉過小紙條的親們,瞬間就後悔了。原來這個帥氣瀟灑的籃球王子早就名草有主了。
這只是同學們一廂情願的誤解,余慕楓從來沒有對蔣蔚然說過什麼過分的話,連溫柔的語氣都不曾有過。
想到此,蔣蔚然又開始生氣悶氣來,想必她中毒已深,總是不爭氣地想著余慕楓。
現在看來,有些事並非空穴來風。
每想一次,痛就增加十分,儘管已經痛徹心扉,她還是忍不住不去想。回憶裡,有他的想,沒有他的地方也想,這說明她已然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