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蔚然接過水,一陣神思恍惚,忽然湧上難以言說的悲哀。看著尹少陽一臉關切,蔣蔚然苦澀地笑,輕輕地說:「人有時候活著就是一種悲哀,死了或許會更好!」
尹少陽不說話,抬眼看向蔣蔚然,目光如潭。
蔣蔚然見他不說話,固執的說:「你知道真正的死亡並不可怕」
尹少陽打斷她說:「你還年輕,沒有經歷過真正的生死,一條生命在臨死亡之前多麼無奈,而又有多麼渴望活著。」
蔣蔚然目光呆滯,喃喃說:「或許,可是現在的我竟然希望自己不用活著,至少不會感受到痛苦。」
道理誰都會講一大堆,只是不深陷其中,完全不能體會當中的深意,尹少陽經過生死,真真正正的生死,前一秒還在耳邊說著笑話,下一秒被槍打到,就永遠不會動了。一個生命的消逝,只是一瞬間,給人留下的深刻卻是一生難平。他不知道跟蔣蔚然說什麼,這個年輕的姑娘才經歷人生,愛情便是全部,必然以為,沒有了愛情便沒有了一切,其實,人活著不全都是愛情,還會有許多美好的東西。
「你彷彿更善於沉默?」蔣蔚然拉開車門,吃力地跨上去。
尹少陽見蔣蔚然已經上了車,緊跟著也上了車,上車之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動車子,說:「我不知道能跟你說什麼,我不會安慰人。」
蔣蔚然為尹少陽的誠實點贊,現下花言巧語的男孩子多過於這種實話實說的。
「我不知道怎麼勸你,但人生就是有許多的苦難組成的,不經歷苦難無法感受那些美好。這些話雖然聽著老土,但事實確實如此。」尹少陽說,「我和你哥從軍源自於一個電視畫面。」
蔣蔚然雙眼突然有了亮光,一副期待的表情。她想知道是什麼樣的電視畫面讓哥哥獻出年輕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對事情還有好奇心,說明你不是個冷血的人,不是冷血的人有怎麼會捨得讓自己最親的人傷心呢?」尹少陽如是說。
蔣蔚然對於哥哥的事知道的不多,每次提到,蔣翔安眼睛裡的痛都讓她不忍,不忍繼續往爸爸的心上插刀子。要是能通過別人知道,也是件美好的事情。
尹少陽見蔣蔚然眼中的亮光不減,開始慢慢道來:「那是一個記者傳回來的實況採訪,國外的一個陷在戰亂裡的國家,當時採訪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黑人小孩,據記者口述,小孩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一次轟炸中死亡,就留下了他一個人,而他的腿部已經被炸傷,露著森森的白骨,天又熱,在缺醫少藥的環境中,他的傷腿根本得不到救治。而且已經感染,腿上都生了蛆蟲,最後他的結果會跟他的家人一樣。可對著鏡頭,小孩卻笑得無比燦爛,一看就是發自內心的那種。記者問他為什麼還這麼高興時,他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至今我都無法忘記。」
尹少陽感覺自己又回到了讀書的時代,那個午後,他和蔣毅做了人生的一個重大決定。
「他說了什麼話?」蔣蔚然不只是好奇,更多的是期盼,是什麼樣的話足夠改變兩個人的人生軌跡。
尹少陽說:「他說即使他的家人不在了,那又怎麼樣?他還是特別幸運的,至少他還活著。」
這是句值得回味的話,蔣蔚然沉默。
尹少陽並沒有急於去打破這份沉默,發動車子,開始緩緩行駛。
郊外的別墅裡。
安聽完了老二安二的報告,默然不語,手裡把玩著高腳紅酒杯。
蔣蔚然並沒有她想那麼逆來順受,她甚至開始懷疑她說的話,安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放在老二面前的玻璃小几上說:「這個給她,她知道怎麼做,把消息傳出去。」
老二沒有打開小盒子,問:「這裡面是什麼?」
安一個目光甩過去,像帶著黃蜂刺,蟄的老二渾身刺痛。安陰沉沉的來句:「不該你知道的不要瞎打聽,把這個東西給她,她會知道怎麼做的。」
老二把小盒子放在懷裡揣好,說:「兒子有一事不明白。」
「什麼事?」安輕啜一口美艷的紅酒,瞇著眼睛問。
「這樣對老五是不是太狠了?」老二並不是為不是一起長大的老五求情,而是從她的身上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將來。
安眼神狠毒,語氣幽怨道:「怪就怪她的命不好,生不逢時。在老大的面前不要亂嚼舌頭,不然你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老二向來是表面上的言聽計從,他問了同老大一樣的問題:「既然我們要報仇,為什麼不將他們統統殺死,這樣豈不是更直接?」
「你會問和老大一樣蠢的問題讓我很意外,」安突然鬆開酒杯,酒杯跌碎在地面上,酒水像猩紅的血一般四散流去,她繼續說,「最狠的復仇不是殺人,而是誅心。」
老二不想再單獨面對這樣的安,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他聲稱出去辦事,就退出了客廳。找了一個監控的盲區,老二從懷裡取出那個小盒子,四下張望並沒有人,老二打開小盒子。盒子裡竟然是撮兒毛髮,老二當下心裡明瞭,趕緊合上小盒子,重新放在懷裡揣好,一個飛身消失在圍牆外。
余慕楓是看著尹少陽送蔣蔚然上樓之後才驅車離開的。
今天本來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余慕楓心裡掛念太多,便讓助理取消了今天的所有的工作安排。
本來想帶蔣蔚然出去散散心,在她家沒有找到她,打電話竟然關機,只能使用守株待兔的笨辦法,最終還是等到了蔣蔚然。蔣蔚然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余慕楓的車就在她家樓下的遠處停著。
看見他們以後,余慕楓的腦子裡和眼睛裡都是一片空白,什麼也看不見,瘋了似地驅車跑出小區,一腳油門跑到大街上。這時候,他發現,他的手緊緊地攥著方向盤,右手下一個堅硬的東西咯的手生疼,他一把方向停在路邊,取出已經沾上他血的鑽戒,鑽戒已經變形,這時,余慕楓感覺手不住哆嗦起來,他閉上眼睛,腦子裡出現蔣蔚然和尹少陽一起上樓的畫面。
趴在方向盤上的余慕楓努力是自己平靜下來,約莫半小時之後,他神情恢復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