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馮妙蓮算什麼?
她不是皇后!
她在皇宮裡許多年都只是一個小妾而已。
自己這個皇后在她的面前又算什麼?
反而給皇后娘娘一個下馬威?
馮妙芝氣急敗壞:「不行,一定要好好整治這個賤婢,不然,她會益發囂張。我得教會她,什麼才是真正的宮規!」
「娘娘息怒,馮昭儀正在風頭上,現在不宜跟她硬抗。」
「那就任她蹬鼻子上臉?」
榮兒低聲道:「娘娘息怒,男人都一樣,喜新厭舊,想當初高美人多受寵?現在不也照樣忍氣吞聲?現在皇上對馮昭儀正在新鮮勁頭上,您就不妨躲避一下風頭,等她的氣勢過去了,皇帝的心自然會冷下來,到時再收拾她,豈不是水到渠成?」
「我怕的是養虎為患。」
「她有什麼了不起?真要了不起,那麼多年苦熬也沒成皇后……」
馮妙芝聽了這話,立即轉怒為喜。的確也是這個道理。
那個賤人算什麼?別看皇帝今天惺惺作態,真要那麼寵她,皇后位置早給她了。
「所以,娘娘不必動怒,只要韜光養晦,一旦她被冷下來了,您是正宮皇后娘娘,還怕沒機會整治她?」
馮妙芝一轉念,也是這個道理。
現在馮妙蓮正是皇帝眼前的新鮮紅人,受寵深隆,現在跟她作對的確得不是時候,一旦下手不狠,反而招惹禍害。
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必定要讓她屍骨無存!
只能慢慢地設法整治她了。
那個夜晚,立正殿出奇的安靜。
躺在床上的兩個人都未睡熟,輾轉反側。妙蓮在暗夜裡睜大眼睛,想起今夜的一切,還有身邊這個男人淡淡的呼吸和輾轉——他也失眠了啊。
但是他沒開口。
他在想什麼呢?
想起自己今晚的無禮和挑釁?
任何人都看出自己是在挑釁,他豈會看不出來?
但是,他並未發怒,甚至在晚宴上,盡了最大的努力來抬舉自己,隱隱地,讓自己超然凌駕在皇后的地位之上。
可是,這算什麼呢?
再囂張的小三也還是小三。
再得寵的妃子也不過是小妾。
按照皇家的規矩,今後能進入皇陵,和皇帝的陵寢合葬的,永遠只能是他的皇后。自己今晚這一番大發雌威,無非只是更顯得嘴臉猙獰而已。
在他的眾多的女人之中,自己也許是特別的一個——當然,無非也不過是特別的一個而已——一個「之一」,而不是「唯一」——只能和眾多的女人較量,爭鬥,然後等待分享他的寵愛。
「妙蓮……」
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紛亂的思緒。
「妙蓮,我真懷念我們在北武當時候的日子……那時候你可真小啊,你那麼依賴我,凡事對我千依百順……」他的聲音變得無比的溫存,「妙蓮,那時候,你那麼喜歡我。我曾經以為,這一輩子,我們之間的感情都不會變化……」
她心底冷冷的一笑。
這算什麼呢?
憶苦思甜?
想讓自己今後再如十幾歲青蔥歲月一般,全心全意的愛他喜歡他?
自己只是他的「之一」,他卻要成為自己的「唯一」。
不是以心換心,而是不對等的交換和索取,這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侵佔了**,連靈魂也要麼?
甚至今晚,自己露出這樣醜惡的猙獰的嘴臉,也是他逼迫的,現在卻來談無辜,談感情,這算什麼?
她偏偏在這時候想起葉伽。
葉伽就像忽然失蹤了似的,杳無音訊。
至於拓跋宏再說什麼,她根本聽不下去了。
立正殿的日子並不新鮮。
拓跋宏並非是一個熱衷於女色的男人,他有很多政事要處理。這在昔日,馮妙蓮都是熟悉而理解的,但是這一次不同了。她沒心思,任何他有天大的事情,她不想聽也不想問。縱然他有時回來說得興起,口若懸河,她多時候也只是聽著,淡淡的,並不發表什麼看法。
閒來無事的時候,去昭陽殿看看。
去的時候,才發現昭陽殿保持得何等的整潔。
隨扈身邊的寶珠和陳嘉兩名宮女一直喜氣洋洋的:「娘娘,您不在的時候,好多別宮的娘娘想住到昭陽殿呢。先是高美人,後來是馮皇后,她們都來昭陽殿看過。尤其是馮皇后,好幾次來這裡查看,可是,陛下依舊給您保留著。陛下對您,可真是情深意重,寵愛非常,其他的娘娘都比不上……」
她淡淡地嗯嗯幾聲。
按照風水和命理的說法,昭陽殿為風水寶地,是正宮處所。那是仿照了平城的稱號。唯有最得寵,皇后級別的女人才有資格入駐。所以,成為各美人爭奪據點就不以為奇了。
「想當初您出宮的時候,我們
都快絕望了。但是,看到陛下一直保留著昭陽殿,我們就知道,您一准還會回來……娘娘,您有所不知,這兩年,陛下不時會來昭陽殿看看,尤其是今年初,他每個月幾乎都會來一兩次,有時一個人在昭陽殿靜坐很久。陛下對您情深意重,那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
馮妙蓮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宮殿——那些生病的日子——心底也不能說沒有一星半點的感動。
無論如何,一個皇帝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至少,他說他從未忘掉自己並非是在撒謊。
這個昭陽殿可以證明。
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也罷,人非草木,孰能無過?
那時候,對拓跋宏的那種隱隱的痛恨,慢慢地又淡了一些。
她坐了一會兒,緩緩地起身。
出去的時候,聽到一陣嬉笑打鬧之聲。一個小孩子風一般地跑過去,粗壯而結實,在他的前面,是兩名抱頭鼠竄的太監,小孩子舉著一個竿子不停地追打:「狗奴才……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後面的宮女太監們追得氣喘吁吁:「小王子……王子……」
但是小孩子可不聽,飛也似地追趕。
眼看就要撞到馮妙蓮的身上,他居然沒有絲毫的忍讓,竟然一竿子就橫掃過來。饒是馮妙蓮躲閃得快,也差點被竿子掃到裙裾,火辣辣地疼痛。
皇上「新寵」差點被打了,這還成何體統?
「天啦……小王子……你還不快給昭儀娘娘賠禮……」
宮女太監們都跪了下去。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起來,你們跪著幹嘛?你們幹嘛跪拜她?」
因為面生,小孩子還沒見過她,並不知道她是什麼人,還以為是個可以隨意欺負的宮女,就跟這皇宮裡的其他人差不多。
「小王子,你快行禮,這是昭儀娘娘……」
小孩子趾高氣昂,十分傲慢:「昭儀娘娘是什麼東西?我幹嘛對她行禮?我可是太子呢……我娘說,我要做太子殿下了……」
一名心腹太監急忙伸出手摀住了他的嘴巴,臉都急白了:「小王子,別亂說話……」
小孩子猛烈地掙扎起來,「放開我……放開,狗奴才……我叫父皇殺了你們……」
……
「娘娘恕罪……」
「昭儀娘娘恕罪……小王子不懂事……」
馮妙蓮聽不下去了,低喝一聲「都退下。」
眾人立即一哄而散。小孩子回頭狠狠地瞪她,「你們去打她……我叫母妃打她……」卻被兩名太監強行抱走了。
直到小孩的哭鬧聲徹底消失,馮妙蓮才收回了目光,此子從小如此凶殘,長大之後,還有自己等人的容身之處?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他是拓跋宏的兒子!!
是他的長子,今後的繼承人。
別看自己今日得寵,日後小孩子繼位了,天下是誰的?便是高美人的。
拓跋宏還敢說他不寵愛高美人?立子殺母的規矩到她這裡就廢棄了——現在,人人都說她的兒子要做太子了,她還是好好地活著。
她活著,其他人就遲早要死。
宮裡的女人若沒有兒子,便什麼都算不上。
天知道她早年曾如何地渴望生個一男半女,可是上天不曾眷顧,又加上那一場大病,對於往後也徹底絕望了。現在,只能看著別的女人的兒子在自己面前囂張卻無可奈何。
心底對拓跋宏本來已經軟下來的一點柔情,此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但覺他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鏡花水月,彷彿就是閃閃發光的一根冰凌,反射著陽光,五顏六色,煞是好看。但是,等太陽稍稍一大,這冰凌立即就煙消雲散了。
早有兩名宮女等在前面,都是皇后的宮女。
馮妙蓮淡淡的:「你二人有何事情?」
二人行禮,有點不安,但還是跪下去:「皇后娘娘令我等傳令:馮昭儀新進回宮,只怕不知宮中禮儀。皇后娘娘說,昔日宮中沒有皇后,所以沒有規矩,不知者不罪,如今,皇后為中宮之主,遵從我北國列祖列宗的規矩,每每朔望之日,六宮妃嬪須拜見皇后娘娘。明日是望日,所以,我等奉命提醒馮昭儀,明日需拜見皇后娘娘。」
一股鳥氣在胸口憋悶得慌。
看來,馮妙芝是忍不住了——急急忙忙地要施展她皇后的威風了。
馮妙蓮淡淡的:「我這幾日恰好身子不適。你們回去告訴你家皇后,明日我沒空。」
只說得這一句,施施然地就走了。
兩名宮女跪在地上,半晌起來,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