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丁陽挑著禮物,回去的時候卻兩手空空,就剩下一條扁擔了。
就這還是因為扁擔作戰趁手才沒丟掉,否則照潘安氏的意思,從陸家回來什麼東西都不帶才好。
剛才還勇戰四方的潘安氏,此時走在路上卻滿身的疲憊和無力。
除了手中死死攥緊的潘小妹庚帖外,其餘什麼都沒有拿。
丁陽想說點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
其實剛才陸家也說明白了,嫌棄潘安氏收留了單身男人在家。無論是不是有私情,這對於他們來說都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地方。
所以潘安氏再怎麼一口咬定沒有半點虧心,也只能是隔靴搔癢,無關結局。
都是讀書人,怎麼做事就這麼狠毒呢?古代的女子被退親,那已經不是奇恥大辱了,幾乎快要命了。
被收留下來相處了這麼久,丁陽怎麼忍心回去看見潘小妹慘白的臉色呢?
思來想去,要不還是他選擇離開潘家算了!
可能在外面想生活下去也不容易,可總算也能幫潘安氏一把。再看她這樣沉默下去,丁陽都不敢保證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別看剛才她好像大殺四方,面對誰都絲毫不肯示弱半步。
可丁陽卻很清楚,此時她心中的迷茫和悲傷——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潘小妹。
就在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正準備開口告辭的時候,卻聽見潘安氏先說話了。
她甚至連頭都沒回,只是目光無神的盯著前面空虛處,幽幽道:「其實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
哈?不會吧?你早就猜到了,那楊七娘搬家的時候你也沒去釋放下善意!
「不管有沒有楊七娘的造謠都是一樣的結果,什麼情誼都是虛的。」
這話裡有話呀!
「從陸家出了個舉人開始,他們就早晚會尋個理由來退親的。虧我還一直騙自己,說他們不會是那種人。好歹也算書香門第,誰料想做事會這麼絕!」
這麼說來,陸家所謂的理由都是找借口,實際上就是認為潘家已經配不上陸家了。
「哼,我真傻!早先聽到陸家五郎過瞭解試,我就該想到這事兒了!呵呵,可惜我偏偏沒敢往深了想。現在看來,不過是騙騙自己,還能有什麼用?」
過瞭解試相當於什麼程度呀?我就光熟悉明清時期的科舉考試,什麼秀才、舉人、進士之類的,一級一級很分明。
具體到宋代而言,還真有點迷糊呢!
丁陽想開口勸,又不知道從何處入手才好。
只覺得眼前的潘安氏異常孤單,彷彿整個人都突然間失去了光彩,變得黯淡無光。
「也罷,晚退不如早退。早早的知道了結果,總好過事到臨頭才知道被退親。反正四娘還小,總算是還有時間。真若是再晚兩年,四娘到了該出嫁的時候,再被陸家擺上一道,那才叫哭都沒處哭去呢!」
實際上走回去的這一路丁陽都沒怎麼開口說話,始終只是在靜靜的聽潘安氏自言自語。
這也讓丁陽明白,潘安氏只是想要說說話,適當的釋放一下壓力。
最終剛回到胡同口還沒進家門,潘安氏的臉上已經恢復了笑容,再也看不見半分惱怒。
若不是這一路丁陽眼睜睜跟著她回來,真以為她始終都沒有灰心失意過呢!
臨了要進家門的時候,潘安氏轉過頭來似乎想要和丁陽說點什麼。
不過想了想之後,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就轉身回家了。
關上院門,潘安氏就先笑著沖丁陽道歉:「也沒想到耽擱這麼晚了,晚飯也沒來得及做。我這邊還要和四娘說說話,怕也沒多少時間下廚去。若你不嫌麻煩,能不能再給我們露一手年三十的手藝?你那一桌子好菜,可真是比任店和樊樓的大廚也不遜色分毫呢!」
丁陽明白這時候要留出空間給人家姑嫂兩個說話,自然點了點頭。
話說從早晨出門算起,這眼看就要太陽落山了還沒吃點東西,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了。
開始生火、洗菜、刷鍋、切菜、倒油,有過一次經驗的丁陽忙活起來也挺像那麼回事。
雖然在廚房裡面聽不太清楚,可依舊被他聽到了一陣悲傷至極的哭聲。
仔細分辨聲音,可不光是只有潘小妹在哭,潘安氏也沒有落下。
唉,攤上這麼一件事兒,可以想像她們心中的苦楚。
潘小妹沒了哥哥,也沒了父母;潘安氏沒了丈夫,父母又斷絕了往來,偌大的東京城裡只有她們彼此可以相互依靠。
也虧了宋代還有女戶的戶籍制度,總算留下了一條生路。
可在這農業經濟時代沒個男人能依靠,其中的苦楚和艱難可想而知。
潘安氏看著厲害,可誰又知道她內心的無盡酸楚呢?
人人都說她命硬剋夫,她又天生一對幾乎能勾/魂攝/魄的桃花眼。若不厲害點,怎麼保證日常的安全?畢竟她還不是一個人,還有個小姑子需要照管。
換了別人可能早早另嫁他人,至少也先甩開了小姑子這個包袱。
可潘安氏一力承擔下來,沒有半點怨言不說,還和小姑子處的比親姐妹都要好。
說心裡話,丁陽很佩服這個女人……不,應該是這個女孩。
聽到她們逐漸壓抑下去的哭聲,丁陽也暗暗在心中發誓。
無論如何他都要幫幫她,待會兒就先問問需要他做什麼才能起到好效果。
等到晚飯開始,丁陽明顯看見潘安氏和潘小妹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開始潘小妹還害羞不願意出來,硬是被潘安氏給拉了出來:「這有什麼好丟人的?又不是咱們真做錯了什麼!該怎麼過,咱還是怎麼過,管他什麼閒言碎語?今日之恥,我會牢牢記在心底。終有一****要讓陸家後悔,讓他們後悔到上門跪下求我重新答應這門親事!」
潘小妹雖然感到難過,卻沒有被潘安氏的豪言壯語所蠱惑。
這些話說起來容易,可想實現,卻幾乎不可能。
潘安氏見到小姑子依舊悶悶不樂的暗自傷神,連忙給丁陽打了個眼色要求配合。
丁陽也是反應快,轉眼間就領會精神,連連點頭道:「沒錯兒,對付這種嫌貧愛富的下賤東西,就是要狠狠的給他們教訓。別說是跪下了,我看就是趴下也不能饒過他們!」
「……」前面還說得好好的,怎麼後面就趴下了?
潘安氏很無語的看著丁陽,都不知道怎麼接下句才合適。
「額,那什麼,我說的趴下就是指五體投地。光是跪下反省,哪裡能足夠呀?對付這種貨色,就要讓他們趴下,五體投體的那種。」
總算是看丁陽又接回來了,潘安氏連忙跟上揮手:「對,光是跪下那能夠呀?就算是五體投地,我也不會再答應。我家四娘的好處,又豈是這些人家能夠有的。」
「就是說呢!像陸家這樣的門風,也就只能找些拿著下賤當有趣的家庭對付了。他們還談什麼讀書人出身的書香門第?呸!就憑他們這點,他家的五郎也過不了省試!」
「是呢!這般門風,四娘沒嫁過去也好。真若是進了門,必定也會過不長久。他家兒郎的人品,也是可想而知的了。四娘不要再傷心了,嫂嫂必定給你尋個比陸家強十倍百倍的合適人家出來。」
丁陽也拍著胸口許諾:「對,不光是潘家嫂子在,還有我也在呢!說實話,我可早就把四娘當成妹妹看待了。且放心,若不能為四娘尋個如意郎君,我也就沒臉再留下了。」
這話可不是空口白牙,只要他完成了試煉任務。
別說在宋代給潘小妹找個好人家,就算是換個時空位面也完全沒問題。
在丁陽的插諢打科之下,外加潘安氏細心安慰,潘小妹總算是沒有那麼難過了。
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她整個人瞬間就蒙了,頭昏腦漲的什麼都聽不見,也什麼都看不見了。
就像是天塌了下來,無邊無際全都只剩下了黑暗和無助。
她找不到光明在什麼地方,也看不見未來,是不是還有一丁點的希望。
對於陸家的七郎,其實潘小妹並沒有多少的印象,也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
她只知道這是早就訂好的未來夫婿,小時候或許見過面,但如今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可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依舊是震的她六神無主。從來都沒有想過未來應該怎麼辦?
正常條件下,不就是她順利出嫁,然後成為陸家的媳婦,綿延子嗣,孝敬父老,操持家務……一生似乎也就這注定了。
可如今被退了婚,所有的一切似乎全都不一樣了。
若沒有潘安氏的好生勸慰,潘小妹真的很難說從這種失落情緒中走出來。
別說出來吃晚飯,怕是尋死覓活都不稀奇。
總算是丁陽和潘安氏的努力沒有白費,潘小妹至少看上去好了很多。
丁陽用了心思做出來一桌子菜,結果誰的心思都不在上面。哪怕潘安氏一直誇讚好吃,然後給潘小妹夾菜盛湯,可她卻食不知味。
丁陽收拾完了所有一切後,回房躺下也是睡不著覺。
今天鬧了這麼一出後,他明顯感覺手背上的紅線又在蠢蠢欲動。
位面活躍度似乎又要發生變化,攪得他也有點神思不屬。
翻來覆去盯著手背看了又看,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卻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看著外面月亮很圓,最後乾脆下床去,摸了摸阿黃的耳朵讓它繼續睡覺,自己披了件外袍乾脆出門去吹吹冷風涼一涼。
不成想剛來到院子,就發現牆角處藏著個黑影!
絲!
白天才剛剛出過那樣的事情,丁陽腦子一下就炸了。
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