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對面的劉二,丁陽開始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擔心那些潑皮無賴找上門來報復,昨晚上就決定不再接我的生意了嗎?
怎麼一晚上不見,第二天就改了主意?
難道真的說,哥也享受到了小說裡面男主角的地位。昨晚上的那些施恩沒有白費,劉二終於良心發現,最終投靠了過來!
看他眼圈發黑,估計這一晚上也是沒睡好,滿腹心事吧?
儘管心中有些得意,總算收到了試煉期的第一個手下——不對,還有阿黃,它才是第一個手下。
而且從昨天認識開始計算,阿黃始終都對他不離不棄。
即便是遇到了那些攔路虎碰瓷兒,阿黃也和他共同面對危險,還親自出口幫忙來著。
昨晚又盡心盡力的守門,若沒有它放哨,丁陽也不敢睡這麼沉的。
所以現在丁陽已經徹底認可了阿黃的第一手下位置,發誓對這條黃狗不離不棄。
果然狗才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
人可能會三心二意,可狗認準了主人後卻會至死不渝的陪伴左右。
不過甭管怎麼說,劉二還是回來了。
儘管可能心裡的想法多了點,但至少還算是個知道感恩的小子。
恩,其實只看他對待妹妹的感情和關照,丁陽就覺得這孩子肯定壞不了。
不過說起妹妹,今天劉二怎麼是一個人過來了,你妹妹呢?
「小人昨晚上回頭想想,還真是覺得有點對不住官人。您對小人兄妹那麼好,小人又怎麼能在官人可能遭遇危險的時候離開呢?想了很久後小人終於下了決心,連夜把妹妹暫且托付給了朋友。專門過來為官人效勞,怎麼也不能虧了官人。官人對小人那麼好,若小人就此躲開,那還算是人麼?」
聽他說得誠懇,丁陽雖然沒有說話,心中卻在默默點頭。
從昨天開始接觸算起,丁陽對劉二的關照就不少。
或許每次關照單說起來也不算什麼,無非是彼此的人格尊重,又多給了些報酬。
可是合起來,這就等於是從精神到物質全沒落下一點。
這麼用心還不能讓別人感到友善,那丁陽豈不是太失敗了嗎?
但這話劉二可以說,丁陽卻還要謙虛幾句才會效果更好:「我其實也沒多做什麼,還是二郎有心。能在這種時候依舊站出來,足見二郎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得到稱讚,劉二卻明顯有些不好意思。
「官人說哪裡話,小人也沒做什麼,無非圖個心安罷了。自從失去了親人後,小人早已見慣了人情冷暖。唯獨官人,是真心待我兄妹好。若不過來報答,小人也是不能心安。」
說話的時候劉二也似乎動了感情,越說下去越是聲音嗚咽了起來。
隨後更是低下頭,忍不住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
唉,可見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兒!
丁陽也很清楚,這個年紀帶著妹妹失去父母親人,又被從家中趕了出來謀生,是多麼的不容易。期間的辛酸痛楚,又哪能輕易說清楚。
少不得過去低聲安慰幾句,又轉而直接請劉二過來吃點東西。
「此間的稀飯小菜都非常的不錯,搭配起來更是可口。若是二郎不嫌棄,便來吃一點。」
劉二臉色一變,完全沒想到丁陽這般待他,連忙搖手拒絕了。
「小人哪裡當得官人如此看重?不用,真不用吃了。」
可丁陽卻明顯察覺到他昨夜必定沒能休息好,如今再不好好吃點東西,又怎麼保證身體的健康。
想到劉二連夜把妹妹托付出去給朋友,必定也是勞累了很久。
何況聽剛才客棧的小二說起,天沒亮的時候就見到劉二在外面守候。估計也是擔心來遲了碰不見他,想必沒看見的熬夜時間更長。
人家這麼賣力,丁陽又怎麼會心疼一點點錢呢?
再說,這也算是大好的收買人心機會。
於是他越發熱情的一定要劉二過去吃東西,甚至不顧自己剛吃完的事實,又要再吃一頓:「正好我也沒吃飽,你陪我一起吃點好了。再說待會兒我們還要出門,繼續昨天沒看完的那些事兒。若是不吃飽喝足了,又哪有力氣動身呢!」
拉拉扯扯之間,丁陽不小心碰到了劉二的肩膀。
本來是一次不經意的碰撞,卻讓劉二疼的呲牙咧嘴抽了口冷氣。
「這是怎麼了?我也剛才碰到你什麼要害了嗎?」話是這麼說,可丁陽真沒覺得碰到了劉二的什麼要害部位造成疼痛反應這麼大。
卻見劉二苦笑著搖頭道:「不,這卻不與官人相干的。小人昨夜裡去送妹妹,天黑路滑也沒看清楚,重重的跌了一跤。今兒個雖稍好些了,卻還是有些疼。」
唉,宋代再怎麼晚上熱鬧到燈火通明,可畢竟也沒有個路燈。
熱鬧的地方也就是幾個夜市,或者酒樓妓館之類的娛樂場所有光亮。
絕大多數地方,還是一到晚上就只能摸黑走路。
像劉二這樣心裡著急,昨晚目送他離開就發現他慌不擇路的拉著妹妹跑掉。黑燈瞎火的跌了一跤,想想也是常有的事兒。
回想千年之後,身處東京城這種國際大都市裡,哪還有黑燈瞎火的地方呀?
早就是不夜城之類的檔次了!
不過,只跌了一跤就摔倒這麼厲害呀?
丁陽看他疼的抽氣,明顯也不會是小傷了。
「唉,也是小人命中該有這一劫,恰好一腳踩空跌進了河溝裡,摔的是不輕。不得已,小人這才又換了件衣裳。」
這麼一說丁陽才反應過來,昨天見劉二的時候他可是光著膀子沒穿上衣來著。也是甘剛才注意到,劉二的身上穿著一件明顯大一號的外衫。
感覺到丁陽的目光,劉二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小聲道:「這也是借朋友的衣裳,隨便穿穿。好歹遮住點皮肉,免得陪在官人左右,平白降了官人的身份。」
丁陽啞然失笑。
這孩子還真是早熟,果然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居然連不穿衣服陪我出門影響不好都琢磨到了。
想來昨天也是也看出來他這麼細心的考察瓦捨勾欄,必定是有什麼大事要做的。早早參與進來,才能在未來的發展中佔據優勢地位。
心中暗暗點頭,也讓丁陽更加看重面前的這個少年了。
明顯這孩子也想賭一把,在面臨攔路虎可能的報復之餘跟隨丁陽身邊,給未來鋪路。
面對危機卻趕來共患難是雪中送炭,無論如何也會讓人印象深刻。
這孩子若未來不成功,那可真是老天沒開眼了。
越是看重面前的未來手下,丁陽越是想要表現出足夠的氣量。看看劉二的傷勢,若是需要請大夫就請大夫,反正不能讓對方寒心。
所謂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萬事開頭難。
這萬里長征的第一步,絕對是不能有差錯的。
可他越是想看,劉二卻越是攔著不讓:「小人命賤,平日裡摸爬滾打,早就皮糙肉厚了。這點小意思,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哪裡值得請大夫?」
「當真不打緊?」丁陽當他確實傷得不重,剛才惺惺作態怕也有點故意表現的意思。
受了傷,關鍵是要讓領導看見,否則傷多重都沒意思。
領導只要看見了,甭管傷的多輕也是有價值,對你的付出心裡有數就行。
至於實際上到底傷了沒傷?傷得重不重?這都不是重點!
領導心裡怎麼想,才是重中之重!
丁陽真沒想到千年之前,這麼個少年居然也把這一套把戲玩得純熟。看來國人在官場和職場上的本事,全都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既然招呼了半天劉二都堅決不讓,丁陽自然也就認為他其實傷的不重,只是作秀而已。
但就算傷的不重,可昨晚上沒睡好卻能從精神萎靡和黑眼圈上看的出來。
「既然如此,別和我再爭什麼。現在我讓你陪我吃飯,吃完了咱們就出門去見識見識東京城頂尖的瓦子裡面到底又有什麼風采!」
這下劉二再也不好推辭,很是順從的聽丁陽安排。
吃飯間,丁陽又問了問劉二的心路變化。
不是昨晚分別時候,劉二還很擔心攔路虎會找後賬報復嗎?怎麼一夜過去,就不怕了?
雖然丁陽問的也很婉轉,可劉二依舊很是不好意思。
當即就想站起來回話,但卻在丁陽的安撫下又坐了下去。
「小人昨晚想過了,其實這些人也沒那麼可怕。說到底他們也是撈偏門生意,做事情還是有顧忌。開封府畢竟是天子腳下,總不能坐視他們為非作歹而不管。只要小心些,想必這些無賴也沒什麼好法子報復。畢竟真有本事,又何必走上這條撈偏門的邪路?」
聽他說的透徹,又和自己昨夜所思不謀而合,丁陽隨即撫掌大笑。
這樣心思清明透徹的少年,能夠收為己用也是緣分不淺。
很快隨著劉二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飯,就趕緊領著丁陽出門而去。
雖然天光大亮,可丁陽卻沒有粗心大意,還特意讓阿黃陪在身後預警。
這樣即便突然出什麼意外,也有阿黃先叫出聲來,留出了足夠的反應時間。
劉二對此很是贊同,接連誇獎丁陽思慮周詳,各種馬屁就跟不要錢似的連串砸過來。
即便丁陽自認臉皮足夠厚了,還是被這小子給說的有點臉紅。
說得多了,丁陽也難免有點輕飄飄。
畢竟劉二還是個少年,再如何老成持重也面相稚嫩。
無論馬屁裡面究竟藏著多少吹捧,但或多或少也肯定是有真心話的嘛!
飄飄然之間,也就沒注意到劉二在路上和斜對過一個人擦肩而過時打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