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大約50歲上下,身材纖瘦,但看著卻挺結實。外面這麼冷,他卻只穿著一件白色綢衫綢褲,腳下蹬著雙棉布鞋,看著竟然一如平常。
隨著笑聲中走近身前,丁陽更是一眼就看到了來人手中捏著兩顆溜光滑順核桃。正隨著手指攪動而左右盤旋,不時發出相互撞擊的響動。
「哈哈哈,鄙人添為古寶齋店長,姓白,莫非的莫,悠閒的閒,白莫閒。丁小友如不嫌棄,叫我一聲老白就行。聽小韓說丁小友有幅上好古畫拿過來,趕緊過來開開眼界。不瞞小友,這幾年古畫的行情可是看漲啊!即便這幅畫只是後人仿作,也是了不得呀!」
前面丁陽還聽著挺好,可到後面就覺得有些刺耳了。話說你連看都還沒看,只聽韓震介紹幾句就認定我這幅畫是吳道子的摹本,未免太過自信了吧?
不過經歷了這次穿越宋代成名後所受到的追捧,尤其是臨走前還和神宗趙頊有過會面——畢竟也算是見過國家領導人的經歷了。
除了捧著吳道子《孔雀明王像》的時候感覺心驚肉跳,放下之後已然恢復了平常心。此時聽到白莫閒這麼說話,難免心中一動:「白老闆您這話說的未免有些武斷了吧?其他我不敢打包票,可這幅畫卻絕對不可能是後人偽作。」
白莫閒直奔畫桌之前,聽到「打包票」幾個字後明顯臉頰稍稍抽動了一下。
不過時間很短,幾乎一閃即逝,就連丁陽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
「呵呵,那可太好了。畫聖吳道子先生的作品,目前還沒有發現傳世的。假如丁小友所說是真的,我怕這就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份了。到時候絕對轟動世界呀!」
話雖這麼說,但白莫閒並沒有當真。
韓震的眼光雖然不錯,鑒定方面很多時候都已經不需要他親自出手了。可是這幅畫太過誇張了,吳道子是誰?他的畫作連國家都沒有,丁陽又能從什麼地方找出來?
所以還沒看,白莫閒就覺得這不可能。
不過既然連韓震都看不出破綻,想必這作假的水平也相當高了。只憑這個,就絕對能值不少錢。當然,更有可能是後人仿作的精品,韓震分辨不出來也情有可原。
但話說的再多,究竟還是要讓作品本身來證明。
只看了第一眼白莫閒就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再也顧不上旁的了。
而韓震也再次開始細細的判研,以圖找到點什麼破綻。
剛才白莫閒已經說了他,儘管用詞比較委婉,但話裡話外無非是指點他還不夠謹慎所謂。吳道子的真跡,根本是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韓震有些不服氣。
這幅畫他前前後後已經看過了好幾遍,從筆畫,到畫風,從紙張,到用墨,甚至連收藏印簽也都一一看過,確實沒有發現任何一處破綻。
假如這樣的考究到最後還被判斷為贗品,那他也只能服氣——造假之人太花心思了。
等白莫閒真的看見之後,也像之前的韓震般再也移不開眼睛了。甚至於只開始看第一眼,心中就有個隱隱約約的感覺——這幅畫應該是真跡!
白莫閒這輩子的第六感還挺準,幾乎所有隱約感覺有戲或者危險的判斷都在後來得到了驗證。
可他的理智又告訴他,眼前出現吳道子的真跡畫作是不可能的事情。
數百年的時間都沒有相應的消息了,怎麼會今天陡然間出現在古寶齋裡?
隨即初步檢驗後,他得出了和韓震相同的結論——這是真跡!
不敢相信,懷疑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於是再次開始檢驗起來。這一次對於各方面的細節,又提升了更高的注意力,可看下來還是沒發現任何破綻。
不光是自己看,白莫閒還邊看邊和韓震就每個細節進行更進一步的討論。原本想通過多方思路來糾結自身的「偏頗」判斷,可沒想到越是討論下去反倒越是發現更多細節。而且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這幅畫作就是唐代畫聖吳道子的真跡。
等到最終結束了審定後,白莫閒和韓震兩個人就像是打了一場硬仗,渾身是汗。
可偏偏從他們的眼神中卻看不出來任何疲憊,反而充斥著難言的激動和振奮。
今天的發現,別說收藏界會受到影響,就是整個文化界和考古界,都會被嚇到。國內從未出現過的畫聖吳道子真跡,今天他居然能在古寶齋見到,根本料想不到。
這時候他們才發現旁邊坐等的丁陽,一杯茶早就不知道添過多少次水都沒味道了。
看看窗戶外面更是連天色都整個黯淡了下去,貴賓室內常年亮著燈沒什麼體會,看了一眼手錶才驚覺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冬天太陽落山早,如今雖才不過傍晚18點多鐘,可外面卻全都黑了。
一念及此,白莫閒頓時想到了丁陽年紀輕輕居然也能耐住這等寂寞而一言不發守在旁邊,在很多人看來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聯繫到最早丁陽「打包票」的那句話,白莫閒心中忽然有了某種猜測。
需要從事什麼職業才能夠養成這樣耐受寂寞的性格呢?他兒子比起丁陽來年紀還大,可整天哪有半點能閒住的樣子?看來,丁陽八成就是幹那行出身了。
其實也只有幹那行出身才能解釋的通,眼前這幅吳道子的真跡畫作為什麼能落到他手上,而且他還敢在自己沒鑒定之前就「打包票」是真跡!
想通了之後,白莫閒的神色中稍稍有了點變化。
不過目前有些話還不能說,需要再觀察觀察,看看他們的團隊是不是有這個價值。
「哈哈哈,怪不得之前丁小友這麼自信,原來底氣在這裡。」白莫閒放下手中的放大鏡,慢慢的脫掉白手套,笑瞇瞇的坐了過來。
丁陽哪有心思和他客套,忍了這麼長時間不說話,若不是想到了這幅畫的價值,又怎麼可能堅持的下來:「白老闆客氣了,咱們明人也不說暗話。痛快點,您說我這幅畫是不是真跡?應該能值多少錢吧!」
「呵呵,丁小友真是個性爽朗,快人快語呀!」白莫閒眼中精光一閃,但臉上卻掛滿了善意的笑容:「這幅畫不知道丁小友方不方便給老白說說,究竟是怎麼入手的呀?」
果然他看見丁陽的臉色瞬間一沉:「怎麼?白老闆還關心這些?剛才我記得和韓經理溝通過,古寶齋是不問東西來歷的!」
白莫閒聞言並不生氣,反而笑著擺手道:「對對對,小韓說的對,是老白的不是。實在也是丁小友您這次拿出來的東西太過驚世駭俗了一點才讓老白忍不住好奇,這才多嘴了。無論如何您儘管放心,我們古寶齋做的是牌子,不是一錘子買賣!」
話是這麼說,心裡面怎麼想可就誰也不知道了。
丁陽也明白財帛動人心,巨大的利益面前,什麼原則都是可以違背的。
以這幅吳道子的《孔雀明王像》價值,就算是鋌而走險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若不是真沒有門路可走,丁陽又何嘗想要這麼冒險帶著畫作過來。萬一古寶齋起了什麼不應該有的心思,那他可就危險的很了。
可他又不能把這幅畫拿去給大型拍賣行,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的拍賣行都不行。
價值連城卻又說不出來歷,到最後只能成為他悲催的標誌。或許在古寶齋還能找到私下的買家,而不至於引來外界特別的關注。
上次韓震對他說過古寶齋不會追問古董來歷後,丁陽就留下了心眼,私下裡也真打聽過近年來有關古寶齋的新聞。最終,卻發現這家店很是平凡無奇,沒有任何負面消息。
「好,我就是信任古寶齋的名譽才過來的,相信白老闆不會騙我!」丁陽剛把梯子架起來,隨即就追問道:「白老闆,我這幅畫你看能值多少錢?」
「哎呀,丁小友先不要著急嘛!假如這幅畫果真是唐代畫聖吳道子的《孔雀明王像》,那就是無價之寶啊!」
聽他話裡面的意思有點不對,丁陽頓時就急了。
「霍」的一下站起身來,臉色一板:「哼,我還以為古寶齋這麼大的名氣多有底蘊,結果也不過是浪得虛名。」
韓震一愣,可是白莫閒卻只是笑了笑:「丁小友這話從何而來?」
「呵呵,白老闆還問我?你和韓經理兩人足足鑒定了十幾個小時,我肚子都餓扁了。到最後你還告訴我,假如是真畫……話說您們的鑒定水準,我算是見識了。」
說話間丁陽已經轉身,伸手去先把畫作收起來。
看他那一點也不專業的手法,韓震只覺得整個心靈都在滴血。想要衝過去制止,卻被白莫閒一個眼神給阻斷,只好眼睜睜看著丁陽糟蹋東西。
其實白莫閒見到丁陽的動作,也是臉皮直抽抽,任何一個熱愛收藏的人都忍不了。但是他看見這一幕,心裡面對某些猜測卻是越發的肯定多了。
「丁小友這就冤枉我們了!古寶齋雖然比不了首都博物館,可老白我也不是默默無名之輩呀!」白莫閒依舊慢條斯理的不著急。
「哼,折騰了整整一天卻就出來這麼個結論,你……呵呵……」
眼見丁陽快要整理完了,白莫閒終於站起身來拉住了他:「丁小友太著急了!我並沒有說你的東西是摹本,只是事關重大,我總要再找幾個專家一起來看看呀!想必丁小友也不希望這麼貴重的東西被我們草草就下了結論吧?」
「哦?那白老闆的意思是……」
「丁小友先留下個聯繫方式,我再發動關係去找幾個更權威的專家過來也看看。這畫假如確定是真跡,那……嘖嘖……所以丁小友別急。」
原來你只是還不敢肯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