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巷後,丁陽也不識路,只能隨便選個人潮湧動的方向邁步過去。
不過他在河底失了鞋子,如今腳上只有雙純棉襪子,走起路來很是有些不太舒服。但眼前一路所見太過震撼,沒多久便讓他忘記了難受。
古代城市全都是灰撲撲的,非但有著嚴格的技術限制,人員流動也不方便。可眼前景象卻打破了他的固有思維,甚至幾乎讓他看傻了眼。
相比宋朝而言,明清時代更加接近丁陽的生活。可在他的印象當中,除過戲說版本的電視劇當中可能出現眼前這一幕,實際上類似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
但即便是最精美和最嚴謹的史實電影電視作品,也根本無法描繪出眼前精彩之萬一。
宋代在華夏泱泱五千年歷史畫卷中,處於極其特殊的地位。
一方面各種苛捐雜稅數不勝數,另一方面卻文化璀璨和經濟發達到了極致。承接了唐代的輝煌燦爛,也導致了遊牧民族入主中原的蒙昧時代災難。
歷數各朝各代,唯有宋朝對商人的地位毫不歧視,甚至還各種羨慕嫉妒。隨之也產生了華夏文明最為巔峰的商品經濟時代,直到近代的清王朝都無法超越。
走在街上丁陽目睹種種,當真是感慨萬千。街市上人頭攢動,道路兩旁各類店舖鱗次櫛比,各種風土人情差點讓他看瞎了眼。
一路從宋門外汴河畔的甜水胡同徑直走來,最後到了州橋前東街大相國寺門前才感覺到了疲憊不堪。
儘管是繁體字匾額,但丁陽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大相國寺的牌匾。這地方委實太有名了,《水滸傳》裡的魯智深倒拔垂楊柳就是在這兒。
雖然不是正經廟會日子,但大相國寺香火旺盛,依舊帶來了龐大的人流和商業機會。
街邊兩旁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精美小吃,譬如雞皮、腰腎、野雞、盤兔、雞碎、燒凍魚頭、旋煎羊和旋炙豬皮肉之類的各種肉食。
還有辣蘿蔔、辣腳子薑、砂糖冰雪冷丸子、梅子薑、香糖果子、杏片、越梅、甘草冰雪涼水、糟瓊枝等諸多零食。
看得從上午過來只喝了半肚子汴河水的丁陽口水直流,偏偏身上沒有1個銅錢,只能幹看強忍著腮幫子發軟。
一邊暗自在心中麻醉自己:這有什麼呀?現代咱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啊?巧克力你們吃過嗎?辣椒你們見過嗎?咖啡可樂冷飲果汁你們怕連聽都沒聽過吧!
可惜越是想,越是饞的不行,阿q精神也不是萬能的!
尤其再看到一家掛著「任店」招牌的亭台酒樓門前主廊簷下兩側花枝招展聚集著數百個年輕美貌女子時,丁陽幾乎連口水都流出來了。
那乍一看就像是進了女兒國,鶯聲燕語間婉轉高低,眉目如畫中巧笑嫣然,亭亭玉立而顧盼生姿,真真是誘惑直指男人本心深處。
即便現代見過不少夜店火辣妹紙,但也和眼前這種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其實丁陽很想進去看看,但雙手空空實在沒有任何底氣湊過去。
「等著看吧,哥哥下次再來的時候必定是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的架勢,不好好嘗試一下宋朝的紙醉金迷,豈不白白浪費了穿越機會?」
努力嚥下大把的口水,轉眼間丁陽已經暗自拿定了主意——男人的毒藥果然還是女人。()
雖然許下了不少願望鼓勵著自己,可眼看手背上的紅線距離手腕實在還有不短的距離,現在該怎麼辦呀?
他已經連續走了幾個鐘頭又累又餓又渴,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明天的麵包再美味,現在也不能畫餅充飢呀!
這半天一路走來,人生地不熟的,根本就沒能旁敲側擊到多少情報線索——連當今皇上是誰都還沒搞清楚。
只知道如今是乙酉年,大宋官家的年號為熙寧二年,今天是六月初六丁亥日。
可這有什麼用?
以丁陽的歷史水準根本就不曉得熙寧的年號是那個宋朝皇帝在位!
宋朝的年號他就知道靖康和紹興,前者因為金兵滅亡北宋,後者則是岳飛死於風波亭。
明清以後,皇帝都是每位終生用一個年號的。
什麼洪武、永樂、崇禎、康熙、乾隆、道光之類,基本稍微記點歷史,聽見年號也就知道那個皇帝當政了。
可明清以前的皇帝時不時就換個年號,別說歷史愛好者,就算歷史專業學者也記不完全。
即便熙寧的年號也算很有名了,可偏偏丁陽還就是不知道。
這怎麼辦呢?
零敲碎打的怕是已經不好使了,最好能找個本地土著來打探清楚情況。
可丁陽這一路上不是沒有找過人搭訕,但全都以失敗而告終了。
首先他的汴京官話就不算很標準,其次又渾身上下只披著一條舊袍,還偏偏留著個毛寸髮型——這在古人看來太過於不倫不類了些。
就像後世網絡上出了大名的犀利哥,突然在街上拉人問話,怕是也少有人敢接茬兒吧!
站在大相國寺門前,趁著熱鬧丁陽左顧右盼,想在人群中找到合適的搭訕土著。這活兒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當真不容易。
不過總算運氣還沒有壞到家,很快丁陽就眼前一亮,發現自己好像找到了合適的那個人。
……
章義已經足足轉悠了一個下午,卻還是沒有成功哪怕一單生意。
剛剛入行時還以為憑借自家能言善辯和識字斷文的基礎,可以在牙行混出個模樣來。結果殘酷的事實很快摧毀了他的自信,截至目前總共才說合成過兩筆買賣。
還都不是什麼大生意,勉強能餬口幾日而已,連他娘的藥錢都湊不趁手。再這麼下去,怕是就要有大麻煩了!
坐吃山空,從古至今都是敗亡開始的標誌。何況就算想繼續下去,家裡也沒幾個積蓄了。他如今已經十六歲,也到了頂門立戶的時候。
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估計今天又是白白浪費了工夫。若是想省下飯錢,趁著眼下還有時間,趕緊去五嶽觀瞧瞧捨粥的棚子還在不在。
今天是天貺節,據說是前代文明武定章聖元孝皇帝於某年六月初六接到了天書而欽定下來的節慶。
隨著歲月變遷慢慢還真成了天下道門藉機慶祝的一大節日,甚至看街亭西面的延真觀和東面的五嶽觀都會在今天捨粥。
前者在上午,後者則是下午。
早先章義上午就是去延真觀吃的粥,如今看來怕是下午還得去五嶽觀也湊個熱鬧了。
剛走了兩步,突然面前橫插進來一個黑影,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這位先生你好!」
章義足足被嚇了一跳,待看清面前來人是個高大昂藏青年男子後更是心頭一顫。
好高啊!
這人怕是超過六尺了吧?就是禁軍當中,也少見這樣的偉岸男子!
宋代的1尺約等於後世公制的30。72厘米長,而漢尺卻只有23厘米。因此三國時代身高七尺的大漢,實際上只有現代162公分。漢代足足要八尺,才能和宋代六尺相仿。
古代人營養方面遠不如現代人均衡,發育的平均水準自然也是要差些。
以丁陽185公分的身高和76公斤的強勁體魄站到章義163公分而不足50公斤體重的身體面前,完全就是壓倒性的威懾力。
「這位官人請了。先生之稱實不敢當,勉強識得幾個字,不是睜眼瞎罷了。」章義悄悄嚥下驚駭,壯著膽子回話道:「不知官人攔住小人去路,有何指教?」
哪怕一眼就看出來了丁陽身上所穿的袍子算不得新衣,外形又很是古怪——毛寸短髮。五官雖然端正,可那口官話卻委實腔調彆扭。
也不知是那處的方言夾雜其中,明顯不是正經官話。
若非看上去丁陽不太好惹,章義又講究和氣生財,怕是早就甩開袖子閃人了。
之所以挑中章義說話,也是丁陽暗中觀察了半天的結果。
眼前這小子看上去偏瘦羸弱不說,剛才在街上還不住賠笑和人搭訕,不管面對什麼都是笑臉相迎。
說話未語先笑,又能說會道,還一臉營養不良的狀態。
證明這人沒什麼依靠,又性格活絡,常常遊走於市井之間必定消息靈通。
找他打聽情報,絕對沒選錯人!
果然,剛剛接上茬兒對方就已經很自然的把自身放在了弱勢一方。
而丁陽也趁機學習一下對方的遣詞用句和語氣口吻,這都是下次再來能用上的。想要穿越賺大錢,第一步就要能先融入時代環境。
不瞭解情況而過於突出自己,那是嫌死的不夠快。
低調摸底才好強勢出擊,自古出頭的椽子先爛。
心中有了主意,丁陽頓時笑得更加和藹可親了幾分,並盡量讓自家的談吐貼近時代:「談上什麼指教。只是見這位兄弟福緣深厚,骨骼精奇,分明有一場滔天富貴的大機緣,這才忍不住開口招呼一聲。」
用心參考了印象中古今神棍的套路後丁陽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敲門磚,效果很好。
「什……什麼?滔……滔天的富貴?」章義差點兒就傻了。
眼見成果斐然,研究過一點心理學皮毛又有點小腹黑的丁陽隨即很是正經的點點頭:「對!便是滔天的富貴!」
那感覺,彷彿泰山壓頂般堅定不移。
目光更是牢牢鎖定了章義,充滿了無窮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