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
曹定坤熄了火打開車窗,夏日悶熱的空氣湧進長時間開著空調的車內,彷彿一**無形的浪花拍打在臉上。
晴朗的夜空星光點點,輝芒透過玻璃,讓直視前方的曹定坤看上去好像含了滿眶的眼淚。
實際上他只是靠在椅背上歪著頭在抽煙罷了。
t市太衡山——國家尚未徹底開發的一處旅遊風景區。通公路不久,遊客稀少,可風景卻是實打實的壯麗美景。曹定坤之所以會知道這個地方,完全是因為徐振即將在太衡山為他的新電影《刺客》取景。
《刺客》是曹定坤和徐振籌備了整整四年的一部巨製,場景恢弘,投資逾億。涵括宮廷、江湖、戰爭、鐵血和愛情,參演者超過萬人,由剛獲得歐洲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的徐振牽頭,兩次蟬聯菲林國際電影節影帝的曹定坤擔任主演,幾大配角都是娛樂圈中泰斗級人物,絕對將成為內地電影史上里程碑式的一筆。
為了這部片子,曹定坤和徐振都付出了很多。四個小時之前曹定坤才剛剛徹底結束了手上的工作,乘從紐約到上海的飛機落地,他沒有回公司休息,而是立刻開車到了t市,希望自己的出現能給提前三個月便來到取景地考察的徐振帶來些許驚喜。
而現在,那滿腔的火熱早已被冰水澆熄。
他涼涼的目光透過擋風玻璃落在不遠處那輛正在微微晃動的悍馬車上。
從聽劇組的人提到徐振大半夜帶著蘇生白出來時他心中就有了種不妙的預感,不想去懷疑自己最好的兄弟和愛人有曖昧,可在娛樂圈中沉浮幾十年,他看過了太多的背叛和分離。徐振為人一直正派,蘇生白個性乖巧乾淨,可是曹定坤就是有那麼一種直覺。現在他不幸地發現,自己的直覺又一次應驗了。
「呵……」他掐滅了煙捏在指間,倚在方向盤上望著夜空。撐著額頭的指尖在微微顫動著,他從後視鏡裡看到了自己的臉。
血色已經盡數退去,神情看不出悲喜。習慣了幾十年如一日戴著面具,真正需要給予反應的時候,他已經表達不出來最真實的感情了。
熬過了七年之癢,也挨過了第十七年的,在二十七年之前終於還是晚節不保。可以說從徐振的事業漸漸走上了成功的路途開始,曹定坤便做好了迎接這一刻的心理準備。平靜了太久,他本以為能同患難不能共富貴的魔咒不會應驗在自己身上,現在一看,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胸口莫名湧上一股嘔吐的**,一想到前方車裡的兩個人在不久之前還一副對自己掏心掏肺的表現,轉眼卻是這樣的真相,心理潔癖的曹定坤就忍不住手腳發抖。他明白徐振為什麼會出軌,快二十年的感情,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膩味。可是蘇生白!他怎麼敢背著他……!曹定坤自問自己對他掏心掏肺,把他從一個沒前途的小組合裡拉出來手把手教著拍戲,為他跟公司交涉換合約換經紀人,為他牽線搭橋找代言拍廣告……曹定坤這輩子沒有除了徐振之外的親人,他將蘇生白當成親弟弟來養活。可這個「親弟弟」終究還是在背後捅了他一刀!這一刀太狠了!
真的太狠了!
他重重地將煙頭擲在車裡,深呼吸著,抑制住從骨縫裡鑽出的冷意,隨手從副駕駛摸到那根路上臨時買到的棒球棍打開了車門。
朝著前方靠近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新的鋒刃割開皮膚疼痛難擋,可他卻無法停下腳步。
悍馬車主和客人正興到濃時,在這寂靜的天地間,隔著車門都能聽到內部傳出的微微喘·息。偶爾應和的幾聲尖銳的呻·吟,一高一低交錯並行,別有野趣。
曹定坤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顛了顛手上的棍子,掄出一個標準的棒球姿勢,毫不猶豫地一棍砸在了副駕駛的車窗上。
晃動戛然而止。
第二棍迅速地接替落下,玻璃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空洞中曹定坤熟悉的聲音交錯尖叫著。他伸出手,從內部打開了車門。
月光黯淡,卻足以令車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徐振挺身匆忙套著褲子,沒穿內褲的下部已經完全疲痿,慌亂中摘下的保險套緊緊捏在手裡。而蘇生白則光著自己雪白的一雙大腿慌不擇路地朝著車後座躲避,碎裂的車玻璃有部分落在了他身上,瘦削的身體讓他看上去像是一隻受到攻擊的驚慌失措的兔子般惹人憐惜。蘇生白狼狽地找到一個抱枕擋住關鍵部位,扭頭對上曹定坤的視線,頓時愣住了。
曹定坤對他綻開一個溫柔的微笑,同時伸手直接抓住徐振的衣領將還在穿褲子的男人拖出來丟在了地上。
徐振惶恐地掙扎著,不停大叫:「你聽我解釋!!!!!」
曹定坤一棍子輪在他胸口:「解釋什麼?」
徐振險些被打的噴出一口老血,但抬頭接觸到曹定坤涼涼的眼神,頓時嚇得後背一陣激靈,汗毛倒豎。
他試圖爬起來,嗓音發顫:「我我我我我我……」
「你怎麼?」曹定坤對他抬了抬下巴,聲音裡聽不出是什麼情緒,然而這種淡然卻是最讓徐振恐懼的,曹定坤真正情緒激盪的時候,都像這樣面無表情,「你當我是傻子?你想跟我說什麼?告訴我你跟小白來這是采風改劇本的麼?徐振,你是不是男人,能讓我看得起你一回嗎?」
徐振眼見他揮起棍子,嚇得肝膽俱裂,想要去擋卻又無從下手。只能一邊嘶喊著「對不起!」「我錯了!」一邊滿地打滾試圖逃過曹定坤密集的棍棒。
一下、兩下、三下……
曹定坤咬著牙,一棍一棍避開要害落在徐振的身上,眼見這個曾經和他親密無間的男人形容狼狽地求饒,心中百感交集,卻在下一瞬,被憎恨狠狠壓制!
他為這個男人付出了太多,幾乎全無保留。這麼多年,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的生活是什麼滋味,二十四個小時裡,將近十六個小時內都塞滿了工作。所有的報酬都投入了徐振的電影裡,幾千萬甚至動輒上億,他眼睛都沒眨過!
他以為自己找到了這輩子可以相守依靠終身的伴侶,然而徐振卻終究在他人近中年的時候,給了他這致命一擊!他怎麼能不恨!?
「哥……哥……」車內傳來另一道氣弱的哭聲,蘇生白上氣不接上氣地扒著車門看著這一幕,「別打了……哥,你會把他打死的……」
曹定坤收了棍子,冷冷地盯著蘇生白,那眼神臨近冰點,將對方凍在原地不敢動彈。
「小白,我拿你當親弟弟。」曹定坤的聲音輕的像在歎息,「這世界上那麼多人,他都這把年紀了,你圖什麼呢?」
蘇生白顫抖著哭出聲音,脫力地從打開的車後門跌了下來,膝行跪地赤著下半身爬到曹定坤身前抱住他的大腿:「哥……對不起……」
「滾開。」曹定坤厭煩地皺起眉頭,「別他媽逼我揍你。」
蘇生白像是被嚇傻了,越抱越緊:「哥……我真喜歡他,我,我鬼迷心竅了。徐哥他愛的還是你,可是你出國太久了……我對不起你,我想過跟他保持距離的,可是這一次拍電影我跟他倆那麼長時間呆在一起……我沒忍住……」
「你他媽賤不賤啊!?」曹定坤聽不下去了,一抖腿將他踢了一個轱轆,「你喜歡是吧?愛撿垃圾是吧?給你!這玩意兒我不要了!愛誰拿去誰拿去!但蘇生白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咱倆恩斷義絕。這圈子裡你別再跟我搭上關係,以後碰上面,我見你一次打一次!」
說罷他不理會蜷在地上低聲嗚咽的蘇生白,狠踹了徐振一腳:「別裝死,我下周有空,我們去荷蘭把離婚給辦了。」
徐振被打地奄奄一息,一聽他說起這個話題卻好像被燙到似的彈了一下,掙扎著要去抓曹定坤的褲腿:「我錯了……我錯了……你別……」
曹定坤一棍子將他的手揮開,聲音裡冷地不帶一絲感情,「別的我不說更多,我沒那個度量以後跟你和平相處,離婚以後該保持的距離你自己心裡拿個度。另外,如果不想把事情鬧大,這周之前,把我給你的《刺客》的投資退回來。」
徐振頓時懵了:「你給我……一次機會……」
「笑話。」曹定坤冷笑一聲,「我逼你出軌的嗎?我憑什麼給你機會?你誰啊?我跟你分手了一億多還放在你那,你是不是以為我二百五?」
徐振緩緩地搖著頭,目光裡帶著乞求。他為《刺客》這部電影投注了太多的心血,整整四年的時間,每一句台詞每一個字他都能倒背如流,這部電影將是他躋身國內一線導演的代表作,哪怕結果尚未出來,卻已經能預見即將到來的成功。但一億多的投資,又有誰會願意毫無保留地給他那麼大一筆錢?投資商們從來都不是慈善家,電影被改變一丁點,那就永遠失去了那種味道了。
他被打的頭腦昏沉,說不出話來。只能內心焦灼地用眼淚祈求曹定坤改變主意。曹定坤卻在說完了祈使句之後只給了他一個厭惡的眼神,抬步就朝著自己的車位而去。
蘇生白一個撲身抱住了曹定坤的大腿,掛著滿臉的鼻涕眼淚:「曹哥,曹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知道電影對徐哥來說意味著什麼,我求你別這樣,要是恨的話,只管來報復我。你別和他分手,他還是愛你的啊!!」
曹定坤反手一棍子便揮到他臉上,打地他整個人橫飛了出去。
「我說過讓你別逼我揍你,你怎麼就那麼不識相呢?」曹定坤皺起眉頭對蘇生白抬了抬下巴,目露威脅,「報復你?好笑,我肯定要報復的。不光是你,還有他,你們兩個,別以為我會高抬貴手放過任何一個。你不用提醒我一遍了,小白,我對你好你當成理所當然的,以為我是紙糊的了是吧?我是該讓你看看我的手段才對,要不然呢?祝你倆白頭偕老?」
眼見蘇生白的表情逐漸染上驚惶,他嗤笑撇開頭,棍子一丟,鑽進車門。
太衡山山路崎嶇,少見人跡,耳邊只有發動機的轟鳴和車內清揚的音樂聲。
女歌手沙啞的嗓音控訴著不忠的伴侶。
曹定坤疲憊地做不出任何表情,連頭腦都是空白的,此刻只想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將自己關起來舔舐傷口。
車身忽然劇烈震顫了一下,將他放空的思緒拉了回來,曹定坤驚愕地四下查看,便緊接聽到車尾處傳來了第二聲巨響。
有人在撞他!
意識到這個可能,曹定坤的神經瞬間緊繃了起來,後方的車輛沒有開大燈,從折射的反光處,曹定坤卻輕易辨認出了悍馬高大的車型。
他想要轉彎拐入貼合山壁的內車道,卻因為悍馬不斷反超的加速始終無法成功。
曹定坤憤怒地拉下車窗朝外大喊:「你他媽瘋了嗎!?!!!?」
回答他的是第三次狠狠的撞擊,悍馬的爆發力是曹定坤開著的商務車完全無法比擬的。車身已經被整個撞偏,朝外的山道沒有護欄,曹定坤躲不開了,他想要跳車,卻在回頭的瞬間藉著折射的燈光看到了車內蘇生白一臉瘋狂的表情。
動作遲緩了一秒,想要補救卻再也來不及了。
車尾被撞地整個橫飛了起來,後力帶動車身凌空,曹定坤瞳孔放大,只覺得從頭到腳一陣酸麻,下一瞬,便是轟鳴長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