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瑞站立不動，星眸閃亮，道：「李師伯，你我之間沒有什麼秘密，在此說便是。」
李默怡搖頭。
唐雪瑞道：「不如我來問你，若有個陌生人以富貴相許，讓你帶著家族所有人背井離鄉去異國定居，成為他手裡的劍斬殺一切敵人，你可願意？」
「你要與家族在一起？」李默怡未想到唐雪瑞竟如此聰慧，猜到他的目的。
他的初衷是唐雪瑞一人，不是整個唐族。
在他看來唐雪瑞是女子，終有一天會出嫁，早些年離開羅國也沒什麼。
「李師伯，將心比心。你不願意，我也不願。」唐雪瑞話畢，翩然離去。
李默怡望著唐雪瑞背影，道：「若此舉能讓家族得到濤天的富貴，我會考慮！」
李族顛覆墨國皇族是遲早的事。
到時他就是太子，能讓唐雪瑞背後的唐族至少成為三品武學家族。
這自然是濤天的富貴。
唐雪瑞停下腳步，回頭道：「家族想要得到濤天的富貴，將面臨背棄國家的臭名聲與全族毀滅的凶險。你我不是三歲孩童，稍一細想便知百弊無一利。」
李默怡一時竟找不到言語反駁。
「李師伯，莫忘了你是青松門弟子。此事你莫再提，我當你從未說起。」唐雪瑞頭也不回走遠。
「哥哥，我師妹所言有些道理。」李默屈對唐雪瑞心起敬意。
李默怡目光黯淡，輕歎一聲道：「可惜她是羅國人。」
李默屈道：「哥哥萬里遠行至此，卻是白跑一趟。」
「怎會白跑，我不是見到你了。」李默怡拍拍弟弟清瘦的肩膀，搖頭道：「你個子還不及雪瑞大師高，難怪她不肯叫你師哥。日後多吃些，長得高大威武。」
遠處，王朵兒隱在一株三百年蒼鬱柏樹樹桿後面，自語道：「為何李師哥不來招攬我？」
她等著李默怡兄弟離開，出來仰天呆望片刻，便去斗系的十一隊授課。
她站在高台俯視，在百名學子當中一眼看到了身著青衫容貌清秀的唐軒焱，心道：他不過十歲，年齡小不經事，肯定比唐軒淼好控制。我就不信，這次還會失敗。
趙亮在唐軒焱耳邊低語道：「表弟，王老師在看你。」
唐軒焱道：「我妹妹說她是個卑鄙小人，金師伯比試場上憑實力打敗她，她竟然間接害金師伯落齒。昨個，她藉著比試打傷大哥，今個看來要打傷我。」
趙亮目光驚詫，道：「那如何是好。昨個院長下令，三日後全院師生比試排名，咱們若是排名太低，沒有資格去青松門外門。」
唐軒焱道：「你莫擔心，她只是針對我與哥哥，還不會對你們如何。」
趙亮急道：「那不行。你與軒淼若不能去外門，我們也不去。」
一旁的趙彬挑眉，輕聲道：「軒焱，這樣的暗虧咱們絕對不能吃。你一上高台，不等她出手，就跳下去。」
「也只能如此。」唐軒焱將怒火壓在心裡。
「誰能逼我動用左手，便獎勵他一件寶器。」王朵兒輕啟朱唇，點了十五名學子，自然包括唐軒焱。
她哪會想到，金鳳霄對唐雪瑞無話不說，將她與他的恩怨早就在信裡寫下。
唐雪瑞始終對她抱以戒心。唐軒淼受傷，氣得唐雪瑞將此事說出來。
眾名弟子蜂湧撲向王朵兒，唯獨唐軒焱站在外圍。
王朵兒目光凜冽，望著唐軒焱風馳電掣般縱身跳下高台，氣呼呼將兩名學子打飛，罵道：「懦夫，竟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
唐軒焱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經道：「王師姑，我義父曾說過，面對實力過於強大的對手，若是不能使用暗器一擊命中，那就逃命要緊。」
趙彬與趙亮飛身接住被打落高台的兩名學子，眾位學子圍了上來查看傷勢。
一名女弟子高聲叫道：「王老師，他們肋骨斷了幾根，還受了內傷，就算是慕容藥聖老師親自醫治，也趕不上參加全系大比排名。」
王朵兒面色陰沉，環視眾位學子，怒道：「怎麼剛才無人稟報斗系將要排名大比？」
眾位學子默言不語。
武院人人皆知的事，王朵兒竟然不知。那她還來當什麼授課老師。
王朵兒揮手道：「你們知情不報令他們受傷，趕緊把他們抬去找藥師醫治。我會賠償他們每人一件寶器。」
她急於接近唐軒焱，竟然犯下如此低級錯誤，只有贈送寶器彌補。
唐軒焱招呼學子們抬著傷員趕去藥系。
王朵兒站在空蕩蕩的比試場，目光陰鬱，自語道：「羅師哥，原來你已知曉我與三皇子交好，是以悄然離開，也不知會一聲。」
她周旋在幾個權勢男子之間，一直游刃有餘，認為他們都傾心於她，原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她趕緊去找李默怡，想與他結伴返回青松門，試試能不能讓他心動，日後娶她當平妻，帶她去墨國。
她倒是有自知自明，不可能當李默怡的正妻。
「你並非弱女子，何需跟我同行。」李默怡板著臉一口拒絕。
他是堂堂李族嫡系長子，未來家族繼承人，什麼樣的美女未曾見過，豈會看上她這個不潔身自好的女子。
李默屈年齡小，自王朵兒出現，只看她一眼，就鼻孔朝天不再理會。
王朵兒接二連三遭受打擊，甚至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
她離開武州不久，三皇子羅葉森收到羅都來自王族的訊息，得知王族壓根沒有將她送進羅宮的打算，這回竟是又被她騙了。
晚夏的傍晚，江南武院器聖府張燈結綵，正院大廳、偏廳及院子賓客滿堂。
正院大廳正前方牆壁掛著一幅閃爍金紅光芒的大畫，金紙紅字，上面用百種書法寫著一百個「壽」字。
鄭森陽白髮蒼蒼，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袍，端坐於正座。
鄭海穿著紫衫站於他的身後左側。
武院各系老師站成幾排，面帶恭敬，齊聲道：「今個是郡王器聖大人三百五十二歲大壽，吾等特此前來恭賀，祝大人長命千歲，福入東海！」
器系眾多師生當中一名穿著杏紅長裙的絕色女子格外引人注意。
器系的幾名男子圍著女子，問道：「郝師妹，今個三皇子捨得放你出來？」
「郝師姐，你的臉色不太好，可是連著熬夜煉器傷著身體？」
郝靜搖頭不語。
她一年之內連著落了四次胎，就算是鐵人也會虛弱。
鄭海滿臉關切走至，道：「靜姐，你身子不適，怎地不讓姐夫給瞧看吃些藥？不如我去將府裡的王藥師找來。」
郝靜白了鄭海一眼，轉身離開了人聲鼎沸的大廳，瞧到羅葉森正在跟一位斗系的漂亮女斗師竊竊私語，心裡怒罵幾句，覺得有他的地方都骯髒無比，不如去正院後面的花園散步。
鄭海已有一年未見到郝靜，今個竟是得了她的白眼，心裡很是疑惑，便悄悄跟了上去。
管家急匆匆進來稟報道：「老爺，慕容藥聖大人駕到。」
「慕容大哥竟親自前來向小弟祝壽，榮幸之極！」鄭森陽激動不已，快步出去相迎。
慕容明被一群人簇擁著進來，微笑道：「小鄭，我剛才路過此處，突然想起今個你擺壽宴，便進來討喝壽酒喝。我自由慣了，喜歡四處走走。你莫管我，去照顧其他客人。」
鄭森陽哪敢怠慢，捨了眾人專門陪著慕容明，也不讓弟子、奴僕跟隨。
兩人走出正院，準備尋一個幽靜處說話。
鄭森陽笑道：「慕容大哥，那邊花園有個亭子，不如在那裡布下酒菜，咱們哥倆好好喝幾杯。」
慕容明點頭走到了開滿月季的花園，瞧到亭子裡站著一男一女，道：「小鄭，那是你的獨子鄭海？」
鄭森陽動容道：「大哥竟還記得這孩子。當年多虧你救了他。」
鄭海很是驚詫，急奔而至跪下磕頭，道：「鄭海見過慕容伯伯。」
慕容明和顏悅色道：「起來吧，時光飛逝，當年的小嬰兒已經長成這麼大。」抬頭望到亭中不曾移步的郝靜，疑惑道：「那個小女孩有些眼熟。」
郝靜今年十八歲，在慕容明眼裡自然是小女孩。
「她是我的徒弟郝靜，也是你的徒孫貴妾。她是個孤女，我撿到她時不過三歲，她只知道自己名字，其餘的都忘記了。」鄭森陽在說「貴妾」二字時，特意用了重音。
斗聖、器聖、藥聖、獸聖實力再強大，也有逝世的一天。
他老得快要死了，希望慕容明能聽懂他話時意思，讓三皇子羅葉森提升郝靜做平妻，日後郝靜的兒女一出生便是嫡出，可以記載進入皇族族譜。
鄭海擔憂慕容明怪罪，敢情解釋道：「慕容伯伯，我靜姐身子不適，怕擾了您，便不敢過來。」
慕容明朝亭子走去，面無表情道：「我記得她。當年你爹爹抱著你、背著她騎著馬精獸急奔三萬里來尋我。」
郝靜委屈憤恨的熱淚在眼眶打轉，跪下道：「郝靜見過慕容伯伯。」
女子出嫁隨夫。
她理應隨著羅葉森稱慕容明一聲「祖師爺爺」。
可是她無法叫出口。
鄭森陽緩緩道：「慕容大哥，我這徒兒天賦極高，是個器癡，立誓成了四品器師之後再考慮親事，豈料遇到了你的徒孫三皇子，她還未成年便被三皇子妃用轎子抬進皇子府。」
他的話裡有話，再次提示郝靜只是個貴妾，在羅葉森的後院身份不高，遭遇不公平。
慕容明待郝靜站起，目光如炬盯著她，道：「小鄭，她身體巨損，又中了慢性毒藥，三個月後就會殞落。」
郝靜雙肩顫抖，熱淚橫飛。
她不善言語，從來不曾跟師父正面交流。
當時羅葉森使用幻藥玷污她的清白，用她師父的名聲威脅，她不得不就範，屈辱進了他的後院成為一名平日連大紅色裙子都不能穿卑微的貴妾。
羅葉森為得到她的心，認為她有兒女就會順從，使用藥物頻繁讓她受孕。
她暗中喝紅花湯、嗅麝香流產。
羅葉森得知大怒，便放棄了她。
她失了寵愛，三皇子妃不再派高手阻止她外出。
她恢復了自由身，這才能去見羅敬陽、參加鄭森陽的酒宴。
她若是早知冷面師父這般關心愛護她，肯定會在事情發出時稟報。
可惜一切都晚矣，連慕容明都宣佈她的死期將至。
鄭海問道：「靜姐，你怎麼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事？」
鄭森陽老臉悲痛，失聲問道：「靜兒，可是三皇子的妻妾所為？」
他在懸崖口撿到昏迷不醒的郝靜，輕飄飄髒兮兮的小傢伙讓他起了惻隱之心。
他原以為她做了他的弟子，就能夠平安幸福。
豈料她正值花樣年華，就要早他一步逝世。
他猛然間想起，她一年多未回過府裡。他竟沒有問過，也未派鄭海與管家前去探望。
他心裡自責可想而知。
郝靜泣道：「不是她們。我是被羅葉森所害。」
鄭海驚詫道：「靜姐，三皇子是個正人君子，豈會害你？」
郝靜根本不看鄭海，那日就是他帶她去赴聚會，也是他親手端的茶水，才讓她失了警惕喝下去，如今他成了羅葉森的走狗。
她不信鄭海對此事毫不知情。
鄭森陽怒道：「你豈能不信你師姐，反倒信一個外人，愚蠢！你跟羅葉森兩年之久，竟未發現他品行不端！」
他堅信郝靜的話，羅葉森在他未死之前如此對待他的徒弟，將來他死後，豈會對他的兒子好。
慕容明不動聲色，道：「此處都不是外人，你大可直言。」
這些天他跟唐雪瑞切磋醫術，特意針對金桂門迷藥類的藥物深層次討論。
他所知的金桂門迷藥不下一百餘種，藥性濃稀不同，但有一樣大同小異，就是副作用強，大大損害服用者的身體。
剛才他遠遠的瞧見郝靜，就發現她體虛氣弱，是服用金桂門迷藥的後遺症。
郝靜稱害她的人是羅葉森，那下迷藥的極有可能就是羅葉森。
羅葉森不但是他的徒孫，還是牡丹門外門弟子，必須遵守門規。
羅葉森若只是購買迷藥使用，未觸犯門規，可若是親自煉製，那就要接受門規制裁，被逐出門派，終身不能煉製門派傳授的藥丸，門派還會通告門派各分部。
「此事發生在去年夏初……」郝靜為了報仇，將那件毀了她人生的醜事簡明扼要講述。
慕容明沉聲問道：「你可曾親眼看到他煉製幻藥？」
他無法想像，三十幾年前那個弱小可愛漂亮毅力堅定的小孩子，如今竟成了藥術界的淫棍敗類。
羅葉森的師父恰恰是他的弟子齊藥師。
羅葉森做下此等傷天害理之事，齊藥師逃不了疏於管教之罪。
郝靜低頭道：「他為了炫耀，曾經有一次在皇子府地下秘室當著我的面煉過。」
「蠢貨，你誤交狼友，害了靜兒！」鄭森陽一腳踢得鄭海飛出亭去。
鄭海四腳朝天慘叫一聲，爬起來時滿是疑惑驚詫的眼睛漸漸清明，跑到慕容明腳邊跪下，重重磕頭，痛哭道：「慕容伯伯，三皇子是您的徒孫，小侄請您主持公道殺他為我靜姐報仇。」
他比郝靜小一歲，一直暗戀她，可是覺得配不上她，不曾表白，也遲遲未定親。
去年她突然間當了羅葉森的貴妾，他還痛苦了好一陣子。
郝靜難以置信慢慢望向鄭海，道：「海弟，你一直都不知道？」
鄭海悔恨無比的搖頭，痛聲道：「靜姐，你若不說，我會一直被三皇子瞞在鼓裡，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鄭森陽懇求道：「慕容大哥，我視這孩子如親生女兒，你能不能想想法子醫治她的病，哪怕讓她多活幾年也行。」
他不是氣血方剛的年青人，羅葉森就算被牡丹門逐出門外，也還是羅國的三皇子，背後有三品武學家族周族及三皇子妃娘家家族支持。
他想殺羅葉森，只能暗中進行，不能讓外人知曉。
日後他逝世之後，周族及三皇子妃不會殺鄭海報仇。
「雪瑞大師醫治虛病成效猶在我之上。她所在的斗聖府離此處不遠，你到大廳叫小洪拿著信物，以我的名義前去請她從後門過來。」慕容明取出一個白色粗瓷藥瓶，遞給鄭海。
他不想打草驚蛇，讓羅葉森心起警惕，毀掉煉幻藥的密室，只有委屈唐雪瑞從後門入府。
不一會兒，鄭海與洪藥師出現在唐斗聖府的大廳。
唐雪瑞自藥院趕來，接過瓷瓶攥在手裡，聽了洪藥師說完，道：「唐伯伯與鄭郡王器聖原本是不錯的朋友，今個器聖大壽，卻是未給唐伯伯發帖子。」
洪藥師不知內情，不敢接話。
唐雪瑞瞟了臉色青白的鄭海一眼，冷哼道：「你倒是大方，暗中給了武院的方族學子十幾件寶器。」
這些天鄭海將寶器讓王晃兒借給方族學子，每次他們跟唐族、趙族學子比試之後就收回。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鄭海認為保密的事，唐雪瑞的一排就早查到了。
鄭海拋下尊嚴與面子，撲通跪地磕下三個響頭，乞求道：「雪瑞大師，我被奸人迷惑助紂為虐做了許多惡事，得罪您的親朋好友，請您大人大量寬恕我，救救我的師姐郝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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